周锡兵嘴巴张了张, 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单纯地想让王汀高兴点儿。这几年奶奶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了, 记忆动不动就错乱。明明已经好些年不再提起晶晶, 明明今天早上他带着王汀跟父母一块儿过来时,奶奶还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劲儿拉着王汀说话。可是到了下午,她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提起晶晶来。周锡兵没办法跟记忆力严重衰退的奶奶讲道理, 他只能想方设法讨好王汀。他的女友个性倔强, 他只能从她感兴趣的地方下手。

可惜的是, 周警官的策略失效了;不仅失效,而且可以算得上是弄巧成拙。一直到初三下午离开他家之前, 王汀始终保持着温和礼貌的状态,就连周妈妈都在儿子面前夸奖准儿媳懂事识大体。周锡兵却清楚,他跟王汀之前, 已经出现了不小的裂缝。

等到他们返回南城家中以后, 最后一层掩饰性的面纱也被王汀撕掉了。她拒绝跟周锡兵待在一个卧室当中,抱起被子直接往次卧走:“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值班。”

周锡兵愣住了。他本来想着今晚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 好好哄一哄女友, 可是没想到女友根本不给他表现的机会。身上的大外套在进屋的时候已经脱下来挂在客厅的衣帽钩上了,只穿了长毛衣跟打底裤的王汀看上去细条条的,几乎要被手中的被子淹没了。

周锡兵伸出手去。王汀立刻朝后面退, 却拦不住周锡兵的长胳膊, 两条前臂都捞了过来。她手上一空, 被子已经被周锡兵捧了过去:“你睡主卧吧,我过去。”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周锡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床单是新换的,蹭着皮肤不舒服。也许是因为被窝里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人。尽管周锡兵清楚明天他得值二十四小时班,可他仍然没办法睡着。

据说饿久了的人不能立刻吞下眼前的那一小片面包,因为胃肠一旦被食物刺激得蠕动起来,人就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忍受饥饿。他已经习惯了王汀的体温,接受不了跟女友分居的事实。

周锡兵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最终爬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正月初三的晚上,南城的夜空中只有朦朦胧胧的散落的星子,月牙儿单薄得让人一眼看过去,甚至会忽略它的存在。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就连一贯在夜色中最招摇的霓虹灯都成了渴睡人的眼。他微微地吁了口气,慢慢喝下杯中水,折回了客厅。

小书桌还立在客厅的拐角处,上面整齐摆放着王汀临回家过年前为它准备的书。周锡兵伸手摸了下书桌,尽管他听不到书桌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王汀生气了。”

书桌沉默地看着周锡兵。它当然知道王汀不高兴。王小敏说了,周警官非常严重地得罪了王汀,王汀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了。可惜书桌没有办法安慰周警官,何况他都让王汀生气了,书桌觉得很有必要响应王小敏的号召,一起跟着生气。

客厅里头静悄悄的,周锡兵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他想了想,去次卧室的床上抱了被子出来,直接躺在沙发上准备凑合一夜。因为房子设计的角度问题,客厅的沙发距离主卧室的床更近一些。

可惜即使这样,周锡兵还是无法安眠。失眠就是这样,明明理智告诉他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可是脑海中永远杂乱成一团,思绪纷飞,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安睡。他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来,看了眼书桌。反正他也听不懂书桌说话,索性就当书桌看不到好了。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主卧室的房门,耳朵贴在门板上,想要听听里头的动静。

让周锡兵失望的是,主卧室中静悄悄的,王汀似乎并没有受到跟自己冷战的影响,一点儿辗转反侧的声音都没传出来。周锡兵轻轻吁了口气,挣扎着想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

晚上入睡前,王汀似乎忘了在保温杯中灌上开水,也不知道她半夜睡醒了会不会渴的慌。冬天气候干燥,她习惯醒了的时候喝点儿水的。另外如果太热的话,她会忍不住将被子踢开,这样容易感冒。

周锡兵拉拉杂杂地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想要理直气壮地进主卧室看看王汀。起码端杯水或者帮她盖一下被子也好。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理由充分,总算鼓起了勇气准备朝里面走。手刚搭上金属的门把手,周锡兵就感到了一阵冰凉。主卧室门是反锁的,王汀拒绝他的进入。

一时间,周锡兵有些心灰意冷。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满身心的疲惫。从家中开车到南城,足足要花近四个小时。其实他也非常疲惫。

书桌冷眼旁观,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一句“活该”,谁让这个人惹怒了王汀呢。难怪王汀回家时,脸色看着就不好。

周锡兵的手贴着冰冷的金属,寒意透过肌肤,朝他身体内部传递过去。他甚至忍不住觉得身上发寒,几乎要打寒颤了。算了吧,他告诉自己,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对等王汀消了气就好了。脑海当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催促他:“别,你再不想办法,你俩这回说不定就崩了。”

他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只得又将耳朵贴到了门板上,想再听听动静再说。这一回,卧室里头倒是有声音了,只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声响。周锡兵有点儿紧张地轻声喊了一句:“王汀。”

里头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一些,他甚至听到了一声短促的疾呼。周锡兵也顾不上惹恼王汀了,赶紧敲门喊她的名字。只是门一直关着,始终没人来开。作为刑警,周警官其实一点儿也不缺乏关于凶案的想象力。他吓得连去沙发前茶几抽屉中拿主卧室门房钥匙的手都是抖的。

卧室门终于被周锡兵打开了,客厅的灯光迫不及待地越过他的身子,朝主卧室中涌去。房间里暗沉沉的,窗户也关闭的紧紧,没有他臆想出来的其他身影。躺在床上的王汀却像是在大海或者沼泽中挣扎一样,手紧紧抓着被子,牙齿咯咯作响,终于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呼。她似乎极力想要从噩梦中挣扎出来,梦境却伸出了无数触手紧紧缠绕着她的身体,将她死命拽向深渊。

“王汀,不怕,没事了。”周锡兵慌忙坐上了床,半躺着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不怕,我在呢,没事了。”

怀中人的身子渐渐平缓了下来。她似乎打了个哆嗦,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周锡兵不敢松手,又害怕主卧室的窗台外还有什么未知的人。理智告诉他应该松开王汀,赶紧去窗户边再仔细查看一回,情感上他却不忍心。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缘故,可是王汀的反应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十几年前的事情,在她的灵魂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郑妍的失踪,像是打开了记忆之门,让许多陈旧的往事又重新冲击着她的心灵。

“没事了。”周锡兵轻轻摩挲着王汀的后背,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郑妍的失踪案件自然会有当地警方调查。即使这件案子跟王函当年的失踪案有关系,只要好好调查了,自然能够发现其中的端倪。

周锡兵亲了亲王汀的头发,帮她擦干了额头上的冷汗。他不希望王汀再牵扯到任何案子当中去了。那个对王汀手机分外感兴趣的人,他还不知道是谁。他不愿意王汀以身涉险。

王汀在睡梦中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梦境中的她面色阴郁地走出了老房子的家门,钥匙却丢在了餐桌上。无数次猜测过的现实在梦境中清晰地呈现了,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自己看到了老陶,他果然是等着十七岁的王汀离开家门以后才去敲门找的王函。

十岁的小女孩昏睡着趴在了老陶的背上,她还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长达半个月的囚禁。最后警察是在城郊一处荒山的山洞找到王函的。那里原本是老陶的一个小矿场,算他最早发迹的地方。如果不是几个无线电发烧友去山上探险,警方也许永远都找不到王函的下落。除了最初那封寄到王汀学校中的信件外,老陶就再也没有对王家人发出任何信号。警方推测他是察觉到了警察的介入,所以才选择不再跟外界接触。

那是一段王汀多年以后都不愿意触及的回忆。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王函会被撕票。绑匪索要的赎金没有得到满足,而且警察还在满世界的抓捕他,即使是为了方便逃命,绑匪也会直接撕票。毕竟,丢下一个死人要比带着一个活人藏身来的容易。

尽管反复猜测了多年,王汀也始终没搞明白,老陶当时为什么要一直留着王函。尤其到被捕前几天,王函发着高烧一直退不下去,老陶居然还给她买了退烧药。也就是丢掉的药盒子被无线电发烧友看到了,他们才推测山洞里头有人生活,以为自己是碰到了穴居版的“天梯恋人”,这才好奇地进去查看,继而发现了被绑的王函。

据说老陶被抓的时候,冒了一句:“这都是命。”

很多细节被王汀翻出来一再细想的时候,她心中的疑窦就越来越大。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王函身边真的只有老陶一个人吗?只要是人,必然不可能一直不吃不喝不睡。这其中的任何一处松懈都可能成为王函逃脱的机会。十岁的王函,是省里领导都亲自颁过奖还慰问过的小神童。当年电视台新闻的采访画面,妈妈都还偷偷留着录像,只是不敢再看而已。

王汀不相信,单单一个老陶能够控制住王函。即使他可以通过不断地喂安眠药片的方法让王函昏睡,但以王函的脑袋瓜子,她肯定会想办法装睡,瞒过老陶,找机会跑出去。

王函的身上并未留下明显的伤痕,这意味着被囚禁的时间里,她起码没有遭受身体上的虐待。这同时也意味着王函并未经历逃跑失败然后被暴打的遭遇。

老陶为什么要这样礼遇王函?单纯地因为他喜欢王函吗?

多年以后再度发生的少女失踪案中,作为老陶朋友的老郑两口子,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将女儿的失踪往老陶身上想?毕竟,小偷很少只做一次案,罪犯也通常会在不同的时间点犯下相同性质的案件。因为绑架十岁小姑娘被关押多年到现在才刚刚出狱的老陶,十一岁的失踪少女,正常人都会将两者再联系到一起。

除非,除非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十岁的小姑娘,身边应该有一位女性照顾,这样才比较稳妥。两个大男人即使轮班也容易出纰漏,但如果再加上个成年女性,那么控制住小孩的成功概率就会大上很多。

十一年前的绑架案,老陶是不是还有这样两位助手?是不是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老郑才不得不被小三裹挟着,坚持净身出户(当然,他事先偷偷转移了财产)也要跟梅阿姨离婚?

成熟的中年男人出轨的人不少,但真正离婚再娶的概率却不高。因为他们厌倦改变稳定的社会关系,玩玩可以,真正伤筋动骨的在他们看来都是脑壳不清爽,纯粹分不清主次。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对着她狞笑。王汀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身子拼命地往上拱,不想记忆的深海里头的海藻缠绕着自己的腿。

周锡兵紧紧搂着她,不停地拍她的背,轻声安抚:“别怕,我在呢。”

大约是熟悉的声音安抚住了王汀,她总算渐渐平静下去,又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夜,周锡兵始终没敢睡死。他脑袋中悬着一根线,时时抽着,提醒他要注意王汀的情况。即使有他陪伴,王汀依然睡得极为不安稳,中途被魇着了起码三回。也许多年以前的事情,在她脑海中已经反复分析过很多次。现在,郑妍的失踪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她的一部分猜想,所以她的脑袋会控制不住地继续想下去。

跟王汀一样,周锡兵也在思考当年老陶的举动究竟是何用意。如果是为了勒索钱财,那么他为什么只单纯地通过信件联系过王家人一次之后就不再传递消息。如果已经放弃了勒索,他又为什么要留着□□一样的王函?

他轻轻地吁了口气。这一切,要么老陶愿意老实交代,要么就只有随着郑妍的案件水落石出,真相才能见天日了。他看了眼床头柜上关了机的王小敏,心中想着,等到天亮后,他得再联系一次王汀家当地的派出所警察,看看郑妍案件的进展情况。因为最早老郑强行指认过周锡兵是掳走郑妍的凶手,所以他倒是能够勉强借着为自己彻底洗刷冤屈的由头关心这桩案件。

天快亮的时候,周锡兵终于熬不住,趴在王汀的身边睡着了。这件事直接导致的惨烈后果是,他没来得及趁热打铁,用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饭彻底挽回女友的心,最终两人都是空着肚子出门的。

周锡兵送王汀去单位的时候,一直希冀王汀可以喊他一块儿去她单位食堂吃早饭。倒不是他想占王汀单位食堂物美价廉的便宜,而是一张床上醒过来再吃上一顿美美的早饭,即使有再多的龃龉,也都过去了。可惜的是,王汀下车时依然没有缓和的意思,更加别提什么邀请他一道吃早饭了。

大年初三的早晨,街上的热闹程度有限。南城也算是座移民城市,每到过年的时候,起码有一半人口会离开这座城市,回自己的老家去。不再拥堵的上班高峰期,周锡兵扶着方向盘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轻轻吁了口气,重新发动车子往派出所开去。经过十字路口时,他的目光落在了街角的花店上。他是不是应该买束花给王汀?女孩子好像都喜欢浪漫的。

王小敏在口袋中小小声地说王汀:“你要不要跟帅哥说清楚你在生气什么啊?我看他好像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王汀抿了下嘴唇,慢慢朝自己的办公室走。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为了那个已经过世多年的女孩跟周锡兵闹不痛快。大家都不是两三岁的小孩了,谁没自己的过往?当初她被邱阳带着上南城的头条时,周锡兵难道就不尴尬吗?

至于周奶奶,作为医生出身,她也明白老年痴呆的确会极大地损害患者的记忆,得病的人到后面甚至会连生活自理能力都彻底丧失,因为他们会逐渐忘掉一切。跟一位思维与记忆都混乱了的老人,她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可是理智上再冷静,情感上她依然会难受。她想她还是不够成熟,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裹挟着她的心脏,甚至让她隐隐喘不过气来。她没有回答王小敏的话,而是直接开了电脑,继续修改自己准备年后正式上班时交给领导的工作计划。

王小敏没能说服王汀,只能趴在桌上无聊地吐着泡泡叹气。周围的固定资产都欢天喜地,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王汀还有王小敏打招呼,纷纷询问过年时都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王小敏愁眉苦脸:“本来很好玩。后来一个小女孩失踪了,再后来王汀跟周警官吵架了,就不好玩了。”

固定资产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肯定是周警官不对,惹王汀生气了。必然要让周警官好好道歉,否则王汀坚决都不能再理睬他!

身为事件的女主角,王汀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好好写自己的计划,好像压根没有听到固定资产们的义愤填膺一样。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门板迫不及待地提醒王汀:“啊,是余磊!王汀,余磊来看你了,还带了吃的!”

王小敏尖叫:“不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王汀,你不能随便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啊,万一是坏人呢?”

王汀没好气地弹了下王小敏的脑袋,扬起头朝门外喊了一声:“谁啊?自己进来吧,我没锁门。”

余磊果然捧着一碗牛肉粉丝汤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揶揄道:“哟,王大小姐这是过年在家吃的太好了,完全看不上我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了吗?可怜大师傅在食堂里头眼巴巴地等了半天,都没见你过去吃饭,愣是催着我端了他的拿手菜来献殷勤。”

王汀笑着示意他自己坐,调侃了一句:“哎哟,余主任亲自给小的送早饭,小的真是受宠若惊。我早上在家吃完了才过来的。”

余磊将碗送到了王汀面前,笑着示意道:“尝尝吧。你放心,我这从出锅到端过来的一路上,绝对没有在里头偷偷倒盐或者放了一大勺子的辣椒油。”

王汀笑了笑,没有再拒绝,伸手接过了碗,开始拿筷子捞粉丝。她的耳朵竖着,从食堂到办公室,一路上固定资产们都在传着话:“没有,我没有看到余磊在粉丝汤里做手脚。”

一筷子粉丝送到了嘴巴里,王汀笑着拍马屁:“这领导送来的粉丝汤到底不一样,果然分外鲜美。”

余磊哭笑不得,轻轻敲了敲桌子:“行了吧你,专门挤兑我们这种小人物。”

王汀立刻反驳:“哎哟,领导,你要是小人物的话,我岂不是小蚂蚁了。说真的,你这大过年的怎么想起来到局里头来了?你这样给基层同志送温暖,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余磊没好气地扶了一下眼镜,鄙视不已:“你积点儿口德吧。总局的领导也好意思说我们这些偏远地区的分支局同志?”

“那不一样,你那是外放的封疆大吏。这内阁里头的小吏能跟封疆大吏比嘛。”王汀笑吟吟地看着他,煞有介事一般,“要想进入内阁,必须得外放磨砺。领导,我就等着跟你混了。”

她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就响了。门卫室的保安说她有一束花要签收,保安不敢随便放花店的人进来。

电话机有点儿漏音。余磊好奇地挑高了眉毛,惊讶不已:“这时候还有花店开门?”

王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相当惋惜地摇摇头:“领导,你不知道情人节是哪天吗?”

她站起了身,招呼余磊自己坐,兴匆匆地往门外去了。也许是因为她太高兴了,就连桌上的手机她都没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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