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布鲁斯当场僵住,台下登时响起一阵议论和骚动。
秦洋的确忍这个英国佬很久了,打着高级讲师的名头招摇撞骗,讲课内容却粗制滥造毫无水平,甚至幼稚得有些让他不忍直视,任一个有学识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其中的荒唐可笑。

然而他凭借着一口伦敦腔英语和代表了洋人身份的金发碧眼,在这里没人会怀疑他的水平,反而会顶礼膜拜,将施与同窗的质疑与诽谤藏起,摆出礼仪之邦的姿态曲意逢迎,这让秦洋感到悲哀的同时,一股汹涌的愤怒也随之直冲天灵。

布鲁斯努力抑制愤怒,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好,那现在你给我下去。”

然而秦洋连看他一眼都欠奉,冷冷地扫视了台下几眼,这才转头对着布鲁斯,大声道:“到目前为之,我认为你表现出的水平很低,甚至有些可笑,我想问一下,你在英国取得了什么学历?”说罢之后,他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又用汉语重复了一遍。

台下顿时爆发了一阵骚乱,布鲁斯一瞬间涨红了脸,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紧张与慌乱,他不敢直视秦洋的眼睛,转过头愤怒地朝台下喊道:“难道中国人这么没有礼貌吗!”

布鲁斯心里有些发虚,现在只想让秦洋赶快下去,事实上他的学历只有高中水平,来中国之前,他只是伦敦街头上一个不起眼的失业青年,偶尔一次在聚会上听说在中国既能受很多人尊敬,赚钱也很容易,而这些都是他从未享受到的。

于是布鲁斯和一个合伙人来到了中国,靠一口伦敦腔英语和伪造的学历做起了精英教育的高级讲师,专门骗大学里的新生买他们的课,在此之前还从未遭到过质疑,即便有,也不会有人说出来,利用着大部分国人对外来者的礼仪和尊重,少部分人的崇洋媚外心理,大肆圈钱。

如秦洋所想一样,布鲁斯这句话很成功地将祸水引向了他,台下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开始出言讥讽。

“他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真是口出狂言!”

“呵呵,这是在人家面前丢了国人的脸啊。”

“有意思......”

秦洋刚建立起的正面形象在一瞬间崩塌,这些人在嘲讽的同时,心情也随之舒畅了起来,原本秦洋在场上表现出的恃才傲物的气质,甚至让会场里不少女生忍不住尖叫,他们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就像是一直厌恶的人,突然在他们面前上演了远超他们的水平。

此时嘲讽和议论的声音一轮高过一轮,很难想像这场面的反转,只是因为秦洋看不惯这个英国人的坑钱行为,进而出言质疑。

李子旭趁乱悄悄下了台,心里升起一阵快意,刚才不是叫得很爽?现在还不是被所有人骂。

场面混乱不堪,只有最前排一个面容只算得上清秀的女生安静坐着,表情不喜不忧。

谢婉和宋雪面带担忧地看着台上这道沉默着的身影,这时台下议论的声音达到了顶峰,这道身影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突然看向布鲁斯,用汉语大声问了一句:“你是英国人?”

布鲁斯愣了愣,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秦洋自顾自地嗤笑一声,走到讲台的边缘,来回扫视了两眼,然后再次回头看向他,语气嘲讽地大声道:“很难想象,一个靠教别人学外语吃饭的外国人,居然来国内这么久之后,连一句中文都听不懂。”

“你的语言天赋到底有多糟糕?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让你敢在这个领域上,这么肆无忌惮的圈钱?”

这两句话被他用中英文各自说了一次,台下的愤怒与议论声音就像是燃烧的木炭忽然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了下来,而布鲁斯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前排安静坐着的清秀女生嘴角扬起弧度,原本平凡的容貌忽然好看了许多,甚至让人觉得惊艳。

一股压抑已久的戾气从秦洋的心底升腾而起,他所遭受的谣言和编排,两女所遭受的恶语与委屈,在这一刻化为浓烈的,化不开的戾气,他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台下这些“亲爱的同学们”,在这一刻对这个学院充满了失望和蔑视。

他转身向巨大的黑板走去,会场很大,讲台也很大,从木质讲台的边缘一直走到黑板面前,每一步都发出了“噔噔”的响声,在寂静的会场里不断回响,他拿起粉笔,用标准的圆体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英文。

清秀女生默念出来:“假装谦虚往往就是信口开河,有时候简直是拐弯抹角的自夸。”

“这句话出自哪里?”他转过头看着布鲁斯问道。

此刻的布鲁斯无比烦躁,他下意识瞥了眼黑板,对这句话丝毫没有印象,愤怒地回道:“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请你下来,你真的很自以为是......”

“这句话出自《傲慢与偏见》,你真的是英国人?”

秦洋好像看到了很好笑的事情,指着布鲁斯不断地笑着摇头,随后低头自嘲道:“我以前不懂这句话,现在明白了。”

布鲁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根本没怎么看过这本英国名著,又哪里会记得这句话,这时已经有一些学生表情僵住,对着身边人道:“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这人是不入流的骗子?”

秦洋接着写,惊人的速度丝毫没有影响字体的美感与流畅,两次的篇幅占满了庞大黑板的四分之一,已经有好事者开始拿出字典翻译,“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间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有人扬起手机惊叫出声:“这是哈姆雷特里的名言,这么长居然一字都没错。”

布鲁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简直想直接跑出去。

秦洋不打算给台下众人喘息的余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视觉冲击,他换了一根粉笔继续书写,这次用了法语,花哨而工整的字体与一旁的英文互相映衬,漂亮得让同样练过字的他们感到无地自容。

没人看得懂这极富美感的字体到底是在写什么,只有前排的女孩勉强认出,这一段字应该是出自法国名著《基督山伯爵》,“人啊!你历来道貌岸然!”

宋雪和谢婉两女笑得没心没肺,眼中神采奕奕。

已经感到被打脸打得生疼的人们绝望地发现,这位仁兄好像还没玩够,在仅剩的五分之二的空白处用德语唰唰地填补完毕,是叔本华《论意志的自由》,可惜没人能看得懂这些优雅华丽字体的真正涵义,至此整个黑板密密麻麻,再无一缝一隙。

大会场落针可闻。

这是一个偏执狂对恃才放旷四个字的最佳理解,也是他作出的凶狠反击。

之后几个星期,都没人舍得擦这块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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