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安安看着贺梓凝的背影,心头有些疑惑。
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女人和刚才一下子不一样了?似乎,短短的几步,就完成了化蝶的蜕变?

可是,她明明还是那个丑样,明明,穿得还是那种一百块钱一套的地摊货啊!

贺梓凝坐到了钢琴前,她试了一个音。

果然是上好的钢琴,单单一个音,都让人仿佛听到泉涌叮咚。

她一抬眼,就发现有一双眸子正在看她。

她的钢琴,正好面向霍言深放着,而她这么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目光。

浩瀚、深邃。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开始不安,七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好似被强制按了播放键,再次掠过眼前。

她的手指一颤,顿时跑了音。

“不是说,你是穆先生的朋友?”简安安现在心里彻底放松了,她冷笑道:“小姐,这就是你弹的曲子?不要垂死挣扎了!直接承认是娱记不就行了!”

只是,简安安的话还没说完,贺梓凝就已经再次弹响了琴键。

她不再去看霍言深,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思绪排空,眼前,就这么一架钢琴。

她想象着,自己坐在阳光房里,温馨安静,有亲生母亲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飞走。

叮咚的琴声传来,赫然是耳熟能详的名曲《蓝色多瑙河》。

周围开始还怀疑贺梓凝真是娱记的,开始摇头,转而问简安安是不是认错了。面前这个女孩,弹琴的模样,一看就是至少学了十年的。

而且,那个慈善之夜,穆清歌在的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所以……

乔南之,目光看向贺梓凝的时候,多了几分恍惚。

他蹙了蹙眉,想要抓住刚刚脑海里飞速掠过的一个模糊画面,可是,越想抓住,却越抓不住。仿佛那是掌心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所以,旁边简安安叫他好几声,乔南之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问:“安安,怎么?”

简安安恨的牙痒,可是,到了此刻,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再为难贺梓凝,只能将今天的事,记在心里!

钢琴前,随着琴声,贺梓凝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几乎连思考都不用,这首当初练过千百遍,只为弹给乔南之听的曲子,就这么从修长的指尖流泻出来。

她看向周围浮华众人,心头一动,想起了法国小说家福拜特阿蒙作品里的一段对白。

今天,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索性将所有的情绪,借着那段对白发泄出来!

那个时候,学法语是个很时髦的事,她学过发音,如今多年,单词早就忘了,可是那段对白过去很喜欢,背过很多次,所以,几乎算是脱口而出——

“女人啊,华丽的金钻、闪耀的珠光,为你赢得了女皇般虚妄的想像。岂知你周遭,只剩下势利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杀人的芬芳。”

她用法语念着,视线飘向远处和乔南之站在一起的简安安。

简安安珠光宝气,而她,落魄得似乎什么都没有。

可是,简安安又拥有什么?所有的尊重和艳羡背后,不过因为她攀上了乔家而已!

如果没有乔南之,以简家如今的地位,简安安恐怕连一张入场券都拿不到,又如何站在女主人这样的高度,接受名媛膜拜的目光?!

漂亮的法语发音从贺梓凝平凡普通的唇.瓣继续吐出:“女人啊,当你再度向名利欢呼、向财富致敬、向权力高举臂膀,请不必询问那只曾经歌咏的画眉,它已不知飞向何方。”

周围的人,不由被她吸引了目光,默契地停止了交谈,齐齐听着这首法文诗。

“因为它的嗓音已经乾枯暗哑,为了真实、尊荣和洁净灵魂的灭亡。”

贺梓凝弹完最后一个音,诗句也正好念完。

余韵袅袅,周围依旧一片安静。

她站起身,冲着众人鞠了一躬,自嘲笑笑:“打搅了,各位。”

说罢,转身离开。

而就在她离开的时候,霍言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头都没转,冲着旁边的特助沈南枫道:“查一下刚刚那个女人。”

“好的,霍总!”沈南枫点头。

贺梓凝走出了大厅,大门关上。顿时,这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干扰因素消失了。

大厅,在短暂的议论后,又恢复了原本的气氛。

霍言深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冲着乔南之道:“乔先生,我有事,先离开了。”

说着,也不等乔南之反应,兀自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女人一走,霍言深就觉得宴会变得索然无味。

甚至,他开始回味刚才听到的那段话。

他会多国语言,法语自然是必修科目。所以,宴会上有人不懂装懂,而对于他,则是都听懂了的。

那个女人不简单,在讽刺这些看起来高贵奢华、需要她那个阶层仰望的人。

可是,她说的,却很有道理。

霍言深走到门口,车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而他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旁边十多米远的地方,贺梓凝正站在公交车等候区,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上车的一瞬间,就冲着司机吩咐道:“去站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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