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那右手的手腕处, 哪里有什么痣。

少年淡淡瞥着她, 没动。

徐椀讪讪地干笑,仔细给他袖子放好, 还拍了拍他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手炉,才回身坐直了, 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吓死我了,刚才好像看见一个虫子爬了你手上!”

“哪里?”

“就你手上……”

“……”

手炉已经不大暖了, 可想而知他已经出来多长时间了。

马车驶离, 徐椀抱紧手炉, 窗口的窗帘一动, 灌进来些许冷风,正吹了她的脸上, 她实在没忍住, 张口打了一个喷嚏。

顾青城连忙抬手, 仔细把窗帘掖紧了。

徐椀吸着鼻子, 刚要说没事,鼻子一痒没忍住又是阿嚏一声, 她摸向腰间, 却摸了个空, 出来得太急了, 花桂没给带手帕。

这可如何是好, 左摸右摸都没有, 身后一暖, 少年身上的大氅这就披了她身上。

徐椀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赶紧道谢,不过她这会儿打了两个喷嚏,眼睛红着,鼻尖也红了,一开口声音软糯着的音调也像个小可怜儿。

大氅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了,顾青城垂眸瞥见她挂着一管清流,竟是呆了一呆。

徐椀忙说:“我身上没带帕子……”

话未说完,帕子已经到了脸前,少年一手扶着她后脑,一手来给她擦脸,末了,帕子直接放了旁边。他靠在了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徐椀回头看他,耳根发红。

面前的美少年,看着身形清瘦,还带着三分病色。

她以为的是,结果不是,也怪她太过疑神疑鬼,因两世不大一样了,就怀疑他或者卫衡就有那个人,说不定那人今生与她无干,又或者别的……盯着顾青城的脸,他肤色偏白,眉眼精致,薄唇微扬……

晃晃头,除去本心杂念,也靠了车壁上。

也是心神放松,没多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睛竟然打起了瞌睡。‘

片刻没有动静,少年睁开了双眼。

徐椀到底还是个孩子,受不起折腾,马车些许的颠簸,更令人困乏,轻轻点着头,眼睛就快睁不开了,余光当中瞥见她这副小鸡啄米的模样,顾青城身形微动,和她挨近了。

很快,马车一颠,小家伙晃着头就往另一侧靠了过去。

他反应更快,伸手一托,再一扳,她这就靠了他的胳膊上面。

小不点软软一坨,就挨着他胳膊睡着了,一靠着他了,徐椀下意识地就往他这边挤着,她全身都缩成一团,像个乖巧的猫儿。

顾青城侧目,白皙的小脸像个雪团子似的。

和他的病色不同的是,莹润如玉,令人总想捏上一把。

别开眼,也就闭上了眼小憩。

马车行得不快,天边亮起了一点,街上开始有了行人,偶尔还有起早的小摊贩的吆喝声,一直送了她到赵家门前,车才停下。

徐椀还睡着,顾青城推了推她,她动了动,坐直了。

他盯着自己胳膊上那疑似口水的东西,长长地吸了口气。

“醒醒。”

“……”

眨着眼睛,才睡醒还有点我是谁我在哪的懵。

赵澜之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阿蛮,下车罢!”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

也是她个子太小了,身上大氅拖了地,一时没留神踩住了,不等走出去就急着往前一扑,差点摔出去,还是顾青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徐椀低呼一声,幸好没摔出去,又松了口气。

才要解开大氅,顾青城更是把她脚下都裹严实了,他给人扯了眼前,两手掐着她腋下直接给人提了起来。

四目相对,徐椀吸着鼻子:“我,我自己能走。”

少年只叹了口气:“你真的是太小了,太小了。”

说着抱了在怀里,掀开车帘低头走了出去。

赵澜之在外面等着,少年直接送了他背上,没有下车。

花桂也在旁边,自然是千般谢过,顾青城嗯了声,只说有什么事,可以叫人回去找他,上车这就走了。

回了自己屋里,徐椀俩条腿都快麻了。

花桂赶紧拿了大被给她裹住,解开鞋袜,还捂了怀里给她暖着脚。

徐椀怕凉着她,可花桂不叫她动,只叫桃儿一边给点着暖炉。

“阿蛮,你瞧着小舅舅了吗?”

“看见了,我爹不让我喊,就摆摆手,他也看见我了。”

花桂双眼红肿,嗯了声:“那就好,那就好,阿弥陀佛可算是看着一眼,他就是不说,心里舍不得你呢,以后咱们就在家给他多念点佛经,保佑他千万平安才好。”

徐椀点头:“好。”

花桂拿了帕子擦着眼泪:“你小舅舅啊,特别疼你,你心里得知道。”

她哭得很厉害,徐椀怔住。

不过很快,花桂抹了眼泪就恢复了平时神色:“在你爹家里住,别的没什么,单这老太太,她向来不大喜欢你,你从前也是淘气,偏爱气她。以后就乖巧些,和她撒个娇,顺着她一些,毕竟是你祖母,骨血在那,差不了的。”

徐椀点头:“祖母待我还好,就是她总想给我找个后娘,我不大愿意。”

花桂也是叹气:“那些都是大人的事,你爹二十多了也不成家,谁是他老娘谁都得急,也是正常,这中间有个你,又多多少事,进门就当娘,你爹的婚事也的确令人费心。”

听她这么一说,徐椀恍然大悟。

也怪不得老太太之前不喜欢她,她不喜欢祖母,再故意气她,念着儿子的亲事,被这么一个冒出来一样的孙女搅得不安生,当然心生不喜了。

花桂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再细一想,她娘死了那么多年,光就留个她,她爹二十多岁了,也理当成个家。

从前,或许是她太不懂事了。

这么一想心也宽了许多。

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可算暖和过来了,再起来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日头一出来,外面就不那么冷了,徐椀洗漱一番,花桂给她梳了头,跟着她去后院。

老太太早起来念了一通佛经了,徐椀一身桃粉小裙,把小脸衬得特别娇嫩。

她模样好,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到了祖母面前盈盈一拜,亲近许多。

老太太整日在后院也是无所事事,孙女乖巧起来,自然心生欢喜,连忙叫了跟前来,又亲自给剥了干果吃,又哄着一起说着话。

才吃了点东西,外面有人就传,说是李覃来送药了。

老太太喜上眉梢,连忙让人请进来。

片刻,李覃果然带着丫鬟来了,她亲自拿着一个食盒,后面丫鬟拿着的才是药材。

分别见了礼,让坐。

徐椀被老太太推了下,也上前欠身,问了好。

李覃招了手,让她过去,若是从前她不会去,但是今时又变了想法,自然是配合的。走了她的面前去,李覃一脸笑意,打开食盒,拿了些蒸糕来:“这可是我亲自做的,我爹走南闯北的,我跟着他,别的没学会,就多了这么一门手艺,你来尝尝,很好吃的。”

香气飘散,看起来就很好吃。

徐椀本着一个孩子的乖巧,配合她就接了一小块。

松软香甜,果然是很美味,她点着头,恳切地扯出一个笑脸来:“嗯,很好吃~”

李覃这就拿了食盒给她身后的花桂,让她收好留着慢慢给徐椀吃,花桂自然是谢过,提了手里。没说两句话,那边有人来叫,说是赵澜之要走了,叫小姐过去。

起初,徐椀没有动。

直到花桂叫她,她才反应过来,人家口中的小姐是哪个,原来是在叫她。

连忙与祖母和李覃都福了福身,转身出来。

赵澜之在前院等了她,来来回回踱着步。

他一身蓝衫,手中提剑,怕是这就要去东宫了。

徐椀快步走过来,忙叫了他一声:“爹!”

一仰脸,唇边还沾着一点蒸糕,男人蹲下身来,伸手给她抹了下:“人家给你吃你就吃,不是说不想要后娘的么,那就少理她们。”

徐椀连忙改口:“也不是特别不想要的啦,我看李小姐对你真的很上心,她待我也挺好的。”

不等她说完,脑门上已经挨了一记,赵澜之瞪她:“吃了人家什么东西,这就说人家的好话了?阿蛮,你想吃什么爹给你买,可不许这样。”

她试图说服他:“不是,我是想反正我娘也死了……”

话未说完,额头又挨了重重的一记,痛得她惊呼一声。

赵澜之目光复杂,却是渐恼了:“你舅舅才走,不许说死字!”

她当然不是因为吃了人家的嘴短,徐椀捂着额头,见他脸色,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再用力弹:“我真的觉得吧,爹你也二十多岁了,的确是该成个家了,不能因为我就……就一直这么一个人啊啊!”

她在说什么啊!

男人叹气,一把将徐椀举了起来,惊得她啊的一声,忙是抓住了他手腕,很怕摔下来。

在空中,她看见他眼中渐渐又有了笑意,才慢慢放手:“爹~”

赵澜之扬着脸,盯着她的眼:“别胡说,谁告诉你是因为你,我才不成家的,没有的事。”

说着,他举着她,竟是转了两个圈,然后一把抱了怀里。

似是亲近不够,赵澜之抵住了她的额头:“疼了吗?”

当然疼,不问还好些。

徐椀别开脸去,不看他:“……”

他笑,更是哄着她:“好了,爹给你赔罪,别生气了~”

徐椀还不理他。

他更是晃着她:“都赔罪了,别气了啊!”

她没忍住,笑了,回过头来,还故意哼了一声:“那你要怎么赔罪才好?”

赵澜之嗯了下:“爹带你去东宫玩,怎么样?”

他带她去玩,当然是哪里都好。

趴了他的肩头,当真是享受这一刻温馨。

耳边的碎发被掖了一掖,赵澜之的叹息声就在她耳边响起:“爹也不是一个人,你以后就知道了,爹是在等一个人。”

回头瞧见花桂侧立在旁,心里知道怎么回事。

之前还一直不想有什么后娘,突然改变了主意,和老太太也亲近了,也愿意接受什么后娘了,必然是身边人说了什么,劝通的。

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见她心虚低头,他脸上笑意渐失:“你主子的心,怕是你才不懂,少揣测才是。”

说着,单手抱着徐椀,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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