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终于明白钉头七箭书如此诡异难测,神秘强大的神通为什么在天罡法中只能排在最末。
因为他感觉他真的要死了。不是身体的衰亡,而是心力枯竭,心神寂灭。

就像一朵小花,绽放之后自然枯败,即便会留下种子,待到来年同样的地方或许还会再开出一朵花来,但那朵花却再不是原来的那朵了。

一种沉沦的感觉拉着他不断下坠,他想要挣扎,但却实在提不起力道。

他觉着世上应该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了,他赤裸裸地来到世上,该报的恩,该还的情都已经还了,如今孑然一身,不妨再赤裸裸地去,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这么多年修行下来,让他的道心无比坚毅,收束心力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他斩断着这些不时诱惑着他掉向深渊的妄念,得了片刻清明,他冥冥中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一道执念才是,不过却实在没有力气去想那道执念是什么了。

这里杳杳冥冥,昏昏默默,无上下,无四方,仿若混沌。

李青无知无识地在其中穿梭着,有一种莫名的灵觉在指引着他不断前行,同时也让他规避了很多危险。

不知道前行了多久,忽见一座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门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其上神光隐隐,仿如幽深道韵的显化。

李青顿了顿,生出明悟来,原来自己身处在阴间,而这座大城想来就是地府了。

但他的心里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就连这种想法也只是闪念而过,他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进了大城。

好像曾经有人掀翻过地府,不过,那个人是谁呢?他走着,心里莫名生出这个念头,转瞬间又消失,算了,忘了就不想了。

脚下的路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着,看不到尽头,周围也是一片茫茫然,很寂静。

路上长着很多的草,成簇丛生,状似蒜叶,这些青绿点缀着这条仿若没有尽头的小路,稍稍有些苍凉。

渐渐的雾气消散了去,有一条大河截断了前路,河水是血黄色的,很浑浊,根本看不到底。

李青蹲下来,他盯着河面,虽然他从没有来过这里,但他总感觉自己是知道这条河的名字的。

水面上忽然浮现一个女子的影像,她披头散发却不显得落魄,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弱,她一只手向着李青伸过来,眼神里满是哀求,惹人怜惜。

李青手指动了动,自从来到这里,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他应该知道这条河的名字,他只是忘了。

他看着水面上的那个女人,心里自然产生一种明悟,他知道,只要他伸手拉那个女人一把,那个女人就能得到解脱,但是那样,沉沦的人就该是他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伸手,他想着这个女人应该会怨毒地看着他才对,怨他不肯伸手帮她。那样他的心里就会像拂去杂念一样把女人给忘了,但是女人只是哀怨地看着她,那双眸子里藏着一些细碎的伤,轻轻触动他心头柔软的地方。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李青站起身,河面上女人的身影散去,他觉着他可能永远忘不了那双眸子了。

原来沉沦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它不会让你永归于寂,让你彻底陷入绝望,而是给你一线渺茫的希望,但你却仿佛永远也抓不住它。

我不要沉沦,我应该还有一件事没有做。李青想着,他抬起头,这才看到河边靠岸的地方有一只小船,孤零零的停摆在那里。

只是船上没有摆渡人。

我可以划船过去。一个念头冒出来,李青迈开了步子。

忽然有一座桥从遥遥不知来处的虚空延伸过来,直到李青脚下。

这座桥有些奇特,分作三层,上层为红,中层玄黄,下层为黑,桥身古朴,仿佛经过无尽岁月的冲刷打磨,但却不显斑驳,只是有一种厚重沧桑的感觉。

李青遥望过去,桥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想着这座桥应该也有一个名字,但他却想不起来。不过他觉着,他应该走上去。

念头刚动,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桥上了。

不知道我走的是哪一层?李青冒出个念头,因为此时的桥只有脚下这一层了,他身在其中却分辨不出颜色来。

他迈开步子,忽然感觉脚下有些打滑。

他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是油,凑到鼻前嗅嗅,嗯,香油。

他笑起来,仿佛满足了好奇心。他很久没有这种探知的欲望了,修行得久了,总会感到乏,那不是身体的疲惫,也不是心力的憔悴,而是一种空虚感,那种空虚感会让他感到惫懒,让他渐渐有些麻木。

而现在,他忽然有了一种新鲜感,枯竭的心力都好像在萌动着想要涌生出一种新的东西。

他站起身,前方忽然多了一个人,李青朝着她走过去。

桥上本来是没有人的,但此时李青却丝毫不感到奇怪,因为那个人好像已经在那里很久了,她就属于这里,属于这座桥。

这桥叫什么来着?他心里想着,脚下已经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李青忽然感觉他记不住面前这个人的脸,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还很年轻。很奇怪,她应该在这里呆了很久才是。

这个很久不是一年两年,可能是千年万载,也可能是在世界的开端便已经存在了。

她裹着一条青花头巾,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正煮着一锅汤。

汤应该熬了很久了,因为汤的香味飘出来,让李青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女人笑起来,她的声音仿佛一股清泉,温润中夹着清越,“要喝一碗汤吗?”

那汤真的很香,李青竭力抑制着那种迫不及待的渴望,他强自挪开眼神,看向女人,开口道,“我没有见过你,但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女人笑而不语。

李青皱起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间眉宇舒展,他无奈道,“但是我忘了。”

女人拿过一只青花瓷碗,舀了一碗汤,她的动作很优雅,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喝碗汤吧~”

李青接过去,汤水没有颜色,很清,醇厚的香气从鼻尖钻进去,让他又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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