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在国内没什么亲戚,即便是有,也没联系了。
当时他们家那种情况,亲戚都避之不及,谁还敢主动跟他们联系。

时笙那时候也是年纪小,做事全凭一股狠劲,去借钱时受了白眼,便一个人硬撑了下来。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没有烦恼、肆意享受青春的时候,她却凭着一点存款,做了三份兼职,硬生生的凑齐了高额的医疗费,将母亲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即便只是当植物人在医院多躺了几年,她也知足了。

时笙回来谁都没有通知。

飞机在胡安机场停下,她将手里的书放进前排座椅后面,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站起来拿行李。

时笙带的东西很少,就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妈妈的骨灰盒。

她在胡安只呆一天,明天去临江找南乔,后天便回美国。

走出机场,迎面吹过来的是胡安带了芙蓉花香味的空气。

这个城市变了很多,几年前她离开这里去美国的时候,机场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大。而如今,已经是全国排名前几的国际机场了。

坐上出租车,她凭着记忆报了个地址。

司机很健谈,“小姐,你是来胡安旅游吗?”

他是听时笙的语气不像胡安的,又见她从机场出来,还带个背包。

“不是,”时笙勉强笑了笑,“我是回家。”

是回家吧。

虽然,她已经没有家了。

但她的户口是胡安的。

“我就是听你的语气不像这边的,你是胡安哪里的啊?”

时笙没回答,司机见她不想说话,便识趣的没再继续问了。

很快到了目的地,曾经被烧得焦黑的二层小楼此刻已经修建成了商业中心。

时笙下了车,拧着行李站在马路上,有几分茫然的看着这一片。

这里是她和爸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痕迹了。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像是个没有皈依的游魂野鬼一样站着,手里捧着妈妈的骨灰盒,神态木然的盯着一栋四五十层的摩天大楼。

在美国,很少有这么高的建筑。

她甚至发现自己有些隐约的不习惯。

也许是时笙在那里站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有人见她不对劲上来询问她,“小姐,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时笙摇了摇头,扯出一抹淡笑,“没有,谢谢。”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将深棕色的骨灰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摸了摸边缘的花纹,说道,“妈妈,那里就是我们之前的家,已经变的我都完全不认识了。”

寂静无声。

时笙缩回手,笑了笑,她现在已经接受妈妈已经过世的事实了。

因为倒时差,时笙一直到早上才睡着,九点就被闹铃吵醒了。

她今天要去墓地。

在国内,开墓棺需要管理人员批准。

手续不复杂,很快就办好了。

墓棺打开,时笙将妈妈的骨灰盒放进去,和爸爸的紧紧挨在一起。

葬礼很简单,就她一个人,没什么繁文缛节和忌讳。

墓碑上,爸爸的照片还是一如当年,笑的儒雅温润。

只是时间久了,微微有些泛黄。

她吸了吸鼻子,“爸,我把妈妈带来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风吹动她的头发,拂过脸上,痒痒的。

“我可能要明年才能回来看你们了,”这几年为了省钱,再加上妈妈一直躺在医院,她也就没回来过。

“我在美国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时笙从墓地回来,拿着妈妈的旧手机去维修点充电。

维修人员看了看,道:“小姐,你这款手机已经淘汰了,这种充电器找不到了,我只能直接对着电池充电试试,放置的时间太久,我不保证能充上。”

“如果充不了,能把里面的照片导出来吗?”

“我先试试吧,如果充不上,看看能不能帮你找个同型号的电池。”

“谢谢。”

时笙在手机店里坐着等,顺便查了下明天去去临江的机票。

因为只是开机看几张照片,店员没充多久就开机给她了,“可以了小姐,开机了。”

时笙接过来,也不用点开照片了,屏保就是。

两只交叠的手,能看出是一男一女,女人纤细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嵌着蓝色钻石的戒指。

男人的小手指最上面的一个指节不正常的弯曲着。

这是爸爸的手。

小时候错位了,没有矫正,后来就长定型了。

戒指上那颗蓝色的钻石实在是太醒目了,让时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而她,在另一个地方也看到过这枚璀璨夺目的蓝钻——

季予南的那方小印。

连钻石的形状都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妈妈手上戴的这一枚心形蓝钻没有缺陷。

而季予南那颗蓝钻,心尖那一处是平的,被刻上了他的名字。

见时笙盯着手机久久没有动静,维修人员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谢。”

时笙将照片传到自己的手机上,她要给钱,对方没收。

她又说了声‘谢谢’才出的维修店,时笙脑子有点乱,季予南的小印是条项链,而妈妈的是枚戒指。

但同样是蓝钻,除了那处缺口,连外形都一模一样,还是这么奢侈的材质,如果不是同一个东西会不会太巧合了?

但时笙又觉得不可能。

她从记事起,家里就只是小康家境,比一般人稍好一点,但绝对买不起这么名贵的珠宝。

如果季予南手上的那颗蓝钻真的是属于妈妈的,那妈妈临死之前说的‘报仇’是什么意思?

当年的事故不是一场意外吗?

燃气泄漏,引发火灾。

当时警察的调查结果是这么说的。

太乱了。

时笙的脑子里就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找不到源头,怎么理都理不清。

当年房子着火,几乎什么都没带出来,她完全找不到一点线索。

时笙甚至不知道妈妈手上戴的这枚戒指是颗价值连城的蓝钻,还是一般饰品店买的装饰品,光从照片上完全看不出来。

而且,季家和时家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做季予南的秘书时,曾经查过季家的资料,季家在季予南很小的时候就全家移民美国,之后似乎没回过国。

那时她七岁,已经记事了,记忆中从来没见过季家父母和爸妈同框出现过。

心里装着事,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她没去临江,而是直接定了回美国的票。

时笙现在满脑子都是去将季予南那块小印仔仔细细的看清楚,恨不得连上面的纹路都研究透彻。

但那方小印是季予南处理一些特殊事情时用的,他从来都是随身携带,时笙每次见到都是惊鸿一撇,别说仔细研究,能看清个大概都是他对她的信任了。

对于时笙提早上班,季予南没说什么。

徐琰和傅随安安慰了她几句,就去做事了。

时笙不是那种心里能完全藏住事的人,有好几次进去给季予南送文件,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胸口看。

季予南的那方小印就放在西装的内包里。

“时笙,”季予南放下手里的笔,双手交叉,抬眸看她时顺势靠进了身后的椅背,“女人太饥渴不是好事。”

“对不起季总,”时笙下意识的道歉,但又觉得这种事太过猥琐,不能认,解释道:“我不是饥渴。”

“那你觉得我该把一个从进来就一直盯着男人胸看的女人说成什么?或者你更喜欢变态这个词。”

时笙:“……”

她被季予南堵得无言以对,从他的角度,自己好像是在盯着他的胸看。

季予南在文件上签了字,丢给她,“出去吧。”

……

傅随安见时笙垂头丧气的出来,关切的问:“时姐,季总又朝你发火了?”

她在总裁办呆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季总的脾气不好。

“没有,”时笙准备工作,握着鼠标又问:“对了随安,你给季总送过文件进去吗?”

“没有,都是徐助理送进去的。”

时笙点头,又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即便傅随安进去过,也看到过那方蓝色的小印,她还是无法确定那一枚就是和照片上的一样啊。

她自己都看到过几次了。

而她也不能直接把照片给傅随安看,作对比啊。

“怎么了,时姐?”

时笙摇了摇头,“没事。”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经常心不在焉的,要不要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

“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谢谢,不用。”

时笙和傅随安不熟,不习惯她这么关注她,回答的有点僵硬。

徐琰笑着道:“随安,你别像关注智障一样关注你时姐,她受不了的,她就是个战斗女超人。”

“我是战斗女超人没事,大不了强悍一点,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别成战斗女超人了。”

傅随安弯着唇笑。

徐琰:“……”

……

晚上有个应酬,这个合作季氏争取很久了,季予南亲自去谈,带上了时笙和徐琰。

地点是时笙之前上班的那家娱乐会所。

下了车,徐琰开玩笑的问:“有没有故地重游的感觉。”

他和时笙熟,知道对方的底线,所以开玩笑无所顾忌。

这种地方谈生意,无非就是喝酒和女人。

季予南和对方公司的克尔顿先生都是这地方的常客,经理亲自接待的。  进了包间点完单后,经理一脸神秘的问道:“克尔顿先生,季先生,新来了一批货。身材模样都是顶尖的,俄罗斯的,昨天才刚过了培训期,还没正式上班,个个都还干净着,要不带进来给你们看看?



季予南没说话,克尔顿笑道,“行,你都说好了,就带进来瞧瞧吧。”

10分钟后,几名穿的暴露的俄罗斯美女被带进了包间,时笙看了一眼,果然如经理说的,身材模样都是顶尖。

克尔顿看了半晌,笑着道:“果然是好货,季总您先挑。”

季予南挑了下眉,却看也没看站在前面的那一排女人,手懒懒的挥了一下,“你请。”

克尔顿看出季予南对此不感兴趣,也没勉强,“那我不客气了季总。”

他喜欢成熟性感的款,选了其中一个最有风韵的。

其余人有人失望的看了眼季予南,见他不为所动,乖乖的依次退出去了。

包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克尔顿明显没有聊合作的意思,一直揽着女人喝酒,手都探进对方的衣服里了。

徐琰借着敬酒提过两次,都让他打擦边球绕过了。

季予南有些不耐烦,交叠着双腿斜靠在沙发上抽烟,时不时的轻晃着手里的酒杯。

慵懒散漫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合约能不能谈成。

酒过三巡,克尔顿似乎玩腻了,放开怀里的俄罗斯美女,将目光落在了除了最开始敬过他一杯酒,之后就一直存在感极低的时笙身上。

“这位小姐是季总的秘书?”

时笙刚开始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显然,对方没放在心上。

由于他摆明了没有谈合作的意思,时笙便在一旁没吭声,季予南也没说什么,于是时笙就更不会自讨没趣地凑上去了。

现在克尔顿将注意力落到她身上,时笙哪能让他发货,急忙端起酒杯,“克尔顿先生,我是季总的秘书,时笙。”

“时小姐是亚洲人?”

“是,我是中国人。”

“长得真漂亮。”

他微眯着眼睛,毫不掩饰神色中的兴趣。

他身边的俄罗斯美女被忽略,不甘心地蹭过去,撒着娇:“克尔顿先生,我也敬您一杯。”

“砰。”

酒杯砸在茶几上,清脆的响声吓了时笙一跳。

刚才还笑眯眯的男人此刻阴沉着脸,目光阴狠的看着身侧软嘀嘀冲他撒娇的美女,“你敬我?你一个下作的妓女也配敬我?不懂规矩。”

女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火,吓得噤若寒蝉,脸色苍白的道歉:“对不起克尔顿先生,是我说错话,您请原谅我。”

时笙端着酒杯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灯光下,她的五官是和西方女人截然不同的柔和婉约,头发挽上去,露出一对小巧的耳朵。

她穿着略显死板的黑色工装,修身版的衣服将她柔美的曲线恰到好处的勾勒了出来,半点不显得死板,反而还有几分禁欲的神秘诱惑感。

越看越喜欢,这女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他身侧的俄罗斯女人还在不停的道歉,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音,克尔顿被她吵得心里一阵烦躁,抬脚就踹在女人的胸口上。

全然没留情。

女人被他踹得从沙发上滚下来,蜷缩在地上,半天没反应。

“滚出去,再他妈给老子哭,老子今天让你爬着出去。”

视线再次转到时笙身上时,又恢复了眯着眼睛笑的模样。

徐琰的眉心跳了跳,他之前调查过克尔顿的资料,这个男人心狠手辣,在床上还有特殊僻好,被他玩过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完好送出来的。

他现在盯上了时笙,这里除了季总,没人能和他说上话,而季总想和他合作……

如果他真的睁只眼闭只眼不管……

下意识的,徐琰转头去看季予南,却见他微挑了下眉,之后便再无反应。

徐琰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道:“季总……”

季予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如果她连这点小问题都解决不了,也就只有送人换合约这一个作用了。”

徐琰:“……”

他担心的看着时笙,却又帮不上忙。

看克尔顿刚才对那女人的狠劲,就知道撒娇这一套对他不管用。

撒娇不管用,甩脸子更是不行。

时笙微微朝前倾身,“克尔顿先生,我敬您。”

“好,美女敬的酒,肯定要赏脸。”

喝了酒,放下杯子的时候男人的手就顺势摸了过来,“时小姐,你的手可真滑。”

时笙厌恶,却又不能直接将手抽回来。

如果惹恼了克尔顿,她可没指望季予南会帮她。

在应酬中,他向来不多插手!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第一次跟他出来应酬时,时笙差点被人拖到酒店房间去了,他也没出声帮她。

“克尔顿先生您真是谬赞了,以你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我这,都算是苍老的典范了吧。”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只希望对方顾全点面子,不要太饥渴。

克尔顿笑着对季予南道:“季总好眼光,你这个秘书,我喜欢。”

季予南眯了眯眼睛,“克尔顿先生如果喜欢……”

他微微停顿,时笙整颗心都纠了起来,如果季予南开口把自己送出去,她就真的完了。

“可能要再等十年才能挖角了,时秘书和季氏签了十五年的合约,这才过了三分之一。”

聪明人说话,一拨就懂。

克尔顿可不是没见过女人,时笙虽然漂亮,但也不是漂亮到让人理智全无的地步。

季予南不放人,他也当卖他一个面子。

毕竟,季氏涉及的某些产业链太特殊,能不惹,还是尽量别惹。

他不再看时笙,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季予南身上,“来,季总,我们好好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刚才为了时笙的事拒绝过一次了,喝酒这种小事他自然不能再拒绝。

季予南酒量不错,克尔顿的酒量居然也好的惊人,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人还异常清醒的坐在沙发上聊当今的经济局势。

光线昏暗的包间中,时笙看不出季予南醉了没,只觉得他那双眸子特别的亮,亮得有几分灼人。

一直喝到凌晨四点多,三个男人都醉了,克尔顿被他的保镖扶着走了,临走时还说今晚痛快,要抽个时间再喝一次。

徐琰醉得站都站不稳,自顾不暇,更别说扶季予南了。

他摆了摆手,醉意朦胧道,“季总就交给你了,我不行了,我去楼上开个房睡一觉。”

基本上了档次的娱乐场所都是连同酒店一起的,下面是会所,上面是酒店。

徐琰四仰八叉的仰躺在沙发上,掏出身份证让服务生去楼下给他开房。

时笙看着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季予南却有点犯了难,要不她也在楼上给他开间房。

要让她送他回长岛,难度还是有点大的。

时笙摸出季予南的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身份证,又将钱包给他放回去。

刚才她没多想,只想拿了身份证快点给他开间房,把他安置了,自己好回去睡一觉。

这会儿放回去,才发现他的钱包是放在西装外套胸口那个内包里的!

她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指尖时不时的刮过内包里那枚蓝色的小印。

她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季予南像是睡着了,对她的举动毫无察觉。

徐琰还在,时笙不得不压下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去楼下开房间。

拿了房卡,她折回包间扶季予南上楼。

徐琰已经不在包间里了。

时笙费力的将男人扶起来,季予南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她身上,她好不容易将他挪进电梯,按了房间所在的楼层间。

突然脚一软,身子矮了矮。

季予南也随之靠过来,时笙差点被他压得直接坐在地上。

眼疾手快的腾出一只手扶着电梯的扶手,撑起身子,“季总,您先别睡,我快扶不动你了,”她的腿在抖,时笙拍了拍他:“快到房间了,进房间再睡行不行?”

最后一句带着点诱哄的味道。

季予南带着酒味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侧脸,微微发烫。

时笙费力的支撑着他的身体。

电梯‘叮’的一声。

她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时笙扶着他出去,又花了一点时间找房间门,刷卡进去,她将季予南扶到床边。

小腿贴着床沿,她松了口气,总算到了。

心里始终绷着的那口气稍微松懈,她整个人就软了,连带着季予南一同滚到了床上。

时笙伏在他身上,两人一同跌在床上,她的身体也跟着弹了弹。

她的脸紧贴着男人的胸口,清晰的听到从他胸腔里传出的心跳声。

‘咚……咚……’

沉稳、利落,一如他的人。

心跳声敲击着她的耳膜。

时笙急忙从季予南身上起来,目光落在他散开的西装外套上,紧盯着胸口处的内包。

她将手伸了进去,很快摸到了那枚蓝色的小印。

铂金的链子缠绕着她的手指,冰冰的。

蓝色的钻石光彩耀眼,边缘切割面工整繁复,映着灯光,里面的颜色像是活了一般顺着纹理流动。

照片上那枚戒指镶嵌的蓝钻她已经放大看了无数次了。

一模一样。

这就是妈妈说的水晶蓝?

心尖的位置,那处残缺的地方凹凸不平,时笙知道,那是刻的季予南的名字。

她迎着灯光凑过去看。

字太小,肉眼看不清楚。

可是这东西跟她爸妈出事会有什么关系呢?

时家已经被一把火烧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么,线头的另一端应该在季家。

她兀自想的出神。

床上原本睡着了的男人突然说话,“你在干吗?”

时笙吓了一跳,握着项链的手一抖,险些将项链扔出去。

垂眸,季予南睁着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

不是看她,是在看她手指间的那条项链。

时笙急忙收起来还给他,“抱歉季总,我刚才扶您上来的时候,这条项链掉出来了,我见有点漂亮,就多看了几眼。”

季予南接过来,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因为她乱动他东西惹他不高兴了,还是纯粹的喝了酒不舒服。

“有些东西不该碰的别碰,好奇心害死猫。”

时笙见他将小印放回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着床头,“给我倒杯水。”

她给他拿了瓶矿泉水,酒店的杯子她估计季予南也不会碰。

男人拧开矿泉水的盖子,猛灌了几口水。

时笙装出有几分羡慕的道:“那条项链您是送给慕小姐的吗?真漂亮,慕小姐一定喜欢。”

她眯着眼睛,一脸的羡慕。

不知为何,季予南觉得这神情有些虚伪。

他沉默了几秒,似笑非笑的道:“送给我未来的妻子。”

时笙眉心一跳,不再说话。

等季予南喝完水,她起身,“季总如果没什么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季予南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你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上班吗?”

时笙:“……”

他有些困了,眯起的眼睛里有几分朦胧的浅薄睡意。

“去开间房,算公费。”

时笙困得要死,也不想跑了,她从这里回去就五点半了,洗洗就六点了。

睡一个小时就得起来。

季予南发了话,她自然非常乐意的,“谢谢季总,那您早点休息。”

时笙虽然睡得晚,但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她早上八点就醒了。

睡眠不足,导致她严重黑眼圈,双眼通红,胀痛难忍。

太阳穴两侧也疼的要命。

她强忍着难受从床上起来,用冷水洗了个脸,才缓过来这股难受劲儿。

时笙掐着时间去敲季予南的门,连敲了几声没人应,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门突然就拉开了。

一脸睡意的季予南站在门后,上半身裸着,他双手环胸,斜靠着墙壁。

一脸不耐的看着她:

“你干嘛?”

宿醉外加睡眠不足,让他的情绪很不好。

“季总,该去公司了,早上十点还有个高层会议。”

季予南习惯性的抬起手腕看表,却发现昨晚扔床底下来。

他问时笙,“几点了?”

“八点半,从这里到季氏要半个小时。”时笙公事公办的回答。

季予南越发的不耐烦,抬手摁了下眉心,下颚绷紧,“我十点会准时到公司。”

他抬手甩上门。

‘砰‘的一声。

深咖色的们在她面前合上。

时笙的睡意瞬间被他剧烈的撞门声给惊醒了。

她打车去公司,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大厅里没什么人。

时笙进了电梯,却在电梯里看到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

她微微一愣,冲站在最里面的傅亦点头问好,“傅总经理。”

前段时间妈妈过世,耽误了不少时间,傅亦进公司的事也交给了傅随安,如果不是今天在电梯里碰到,她基本已经忘了公司新任总经理这件事了。

“时秘书,”头发下,傅亦的眸子灿若星辰,他道:“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

“那天你救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们会再见面了吧。”

当时他看到她的工牌时,特意问了一句。

傅亦笑了笑,配上他温润俊朗的面庞,异常的引人注目。

季氏长的好看的男人不在少数,傅亦绝对算其中的翘楚,若单看五官,他没有季予南长的那般出众张扬,但傅亦的气质才是最吸引女人注意的。

这年头流行他这样的暖男,看着就是会很宠人的那种。

总经理办公室的楼层到了。

傅亦出来电梯:“我到了,有空聊。”

时笙上了楼,徐琰已经大到了,一连哈欠连天的站在茶水间冲咖啡。

看到时笙来,扬了扬手,算是打招呼。

“你怎么现在才来?”

“睡过头了。”

“慕小姐来了,季总电话打不通,现在正在办公室等他呢,你煮杯咖啡送进去。”

“好。”

……

季予南是掐着点来的。

明显还是狠不舒服,出了电梯,眉头一直皱着,时不时地抬手压住太阳穴。

会议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人也已经到了,就差季予南了。

“季总。”时笙负责会议记录,见到他来,起身迎上去。

“嗯。”

“慕小姐来了,在您办公室。”

季予南看了看时间,清醒了些,“直接去会议室吧。”

时笙吩咐傅随安去买醒酒药,她跟着季予南进了会议室。

时笙的位置正好坐在傅亦的身侧。

四月的天气还算不得太热,会议室里开了空调,傅亦只穿了件烟灰色的长袖衬衫。

袖口随意的卷到手肘,小手臂上有条刚愈合的伤疤。

是上次救她时弄伤的。

他皮肤略白,手臂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伤疤和纹身,所以才显得那条伤疤突兀的明显。

“上次谢谢你。”

会议室里还有其他人,她说话的声音很小。

也就傅亦能听见。

傅亦不在意的侧着手臂看了一眼,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调侃,“你上次已经说过谢谢了,总不会以后每次看到这条疤,都要说一次吧。”

时笙莞尔,目光却没有立刻从他的手臂上挪开。

首位上的季予南冷着眉眼扫了她一眼。

时笙在笑。

和在他面前竖起刺的模样全然不同,

眼睛很亮,看着傅亦的目光让人觉得,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季予南拧眉,将手里的文件直接给摔了出去。

文件夹里的A4纸在办公桌上散开,整个会议室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季予南最近心情不好,噤若寒蝉的坐在位置上不敢动作。

时笙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

一场会议下来,除了新来的傅亦,其余人都被季予南骂得够呛。

也不是用脏话,就是提出问题时话锋犀利,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散会。”

季予南的话音落下,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好后,目光下意识的落在首位上始终没有动静的男人身上,见他侧身靠着椅背,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识趣的从另一侧门鱼贯而出。

傅亦走在最后。

他出去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季予南和时笙两个人。

“季总?”

时笙作为秘书,季予南没开口,她也不能先走,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季予南嘲讽的看着身侧的女人,唇角微勾,“时秘书不只喜欢盯着男人的胸看,还喜欢盯着男人的手臂看。”

时笙:“……”

“还是你做事,一惯这么公私不分?”

“……抱歉季总。”

和平时比,时笙这话明显有几分迟疑。

他就是为了这个?刚才在会议上发这么大的火?时笙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季予南的心思。

男人从位置上站起来,惮了惮西装上的褶皱,“如果你对傅总经理有意思,可以申请去当他的秘书,正好傅经理现在还没寻到合适的秘书人选。”

……

季予南带慕清欢出去吃饭,徐琰见时笙和季予南两人从会议室出来脸色都不太好,问道:“季总又发火了?”

时笙正准备说话,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喂。”

“时笙?”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但听筒里传来会有几分失真,所以她并不敢确定。

“你好,我是时笙。”

“我是季时奕。”

时笙:“……”

季时奕?

季总的父亲。

时笙微微一愣,他打她的私人手机,询问的肯定不会是公事。

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季董事长。”

对这中途的几秒沉默,季时奕很满意,他道:“予南有女朋友了?”

“……抱歉董事长,我不知道,季总的私事从来不会跟我们说。”

“是吗?那慕小姐不用预约就可以随意进出你们季总的办公室,你们作为下属就不会猜测一下对方的身份吗?还是你们觉得,我这个董事长的话不管用了?”

时笙没说话,知道季时奕是有备而来。

“替我约这位慕小姐见一面。”

……

时笙办事很有效率,和慕清欢约的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咖啡厅。

中规中矩的装饰,整体以深咖啡色为主,让走进这里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严肃了起来。

舞台上有人在弹钢琴,贝多芬的曲子。

季时奕是直接将地址发到时笙手机上的。

意思很明显,他不同意季予南和慕清欢的事。

时笙带慕清欢过去,季时奕还没到。

“慕小姐,季董事长很快到了,我在楼下等您。”

时笙将她带来的,自然要将她带回去。

“时秘书,”慕清欢拉住她的手,有些不安地咬了咬下嘴唇,“你知道季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笙低头,看了眼正攥着她手腕的纤细手指,“如果你不想见季董事长,也可以现在立刻回去。”

因为慕清欢和季予南的关系,约她的时候时笙询问过她的意见,要不要告诉季予南,她说不用。

“我只是,担心他对我的印象不太好。”

时笙笑了笑,她不知道慕清欢是真的不懂,还是只是矫情。

她作为季予南的女朋友,却不是以正式拜访家长的形式和季予南的父亲会面,而且连约定的地址都是发到时笙手机上的。

这么明显的事,似乎不用疑惑。

“慕小姐,季董事长既然单独约你见面,说的肯定是和季总有关的事,我在这里不适合。”

时笙说话的态度很强硬,这和她平时的工作有关。

慕清欢显然是受不了这种方式,她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挺直背脊坐正了身子。

时笙挑了下眉,她真不知道慕清欢的那股清高劲儿是从哪里来的。

明明是有求于人,偏偏还摆出一副施舍的态度。

时笙这人性格怪,别人若是好言好语的跟她说,她可能一时心软就留下了,但慕清欢这样又胆小,又非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是最烦的。

时笙道:“那慕小姐,我先出去了。”

慕清欢点头:“嗯。”

时笙下楼时,正好碰到上楼的季时奕。

“季董事长,慕小姐已经在包间了。”

季时奕点了点头,目光并没有在时笙身上停留,径直掠过她上了楼。

时笙估摸着两人应该会谈一会儿,便在一楼的大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家咖啡厅没有什么特色,装修也有点旧了,再加上路段一般,所以客人很少。

她点了杯咖啡和一份甜点,用国内的搜索网页搜索了一下父亲的名字——

出来的链接各式各样,但没有一条是有用的。

时笙抿唇,可以肯定父亲并不是名人,但能和季家扯上关系,家世平平又好像说不过去,而且季时奕看她的目光也很平静。

时笙长得母亲,如果真是严重到要杀人放火这样深仇大恨的关系,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她想的入神,季时奕已经下来了。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两鬓甚至都有几分斑白了,但半点不显老。

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身材结实有力,西装熨烫的笔直,穿在身上很服帖。

但那双眼睛却太过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时笙面前,没有坐,但居高临下的强大压迫力却让时笙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时秘书,不用客气,你坐。”

季时奕在她面前站着的,她哪里敢坐,视线往季时奕身后看了一眼,没人。

“季董事长,就谈完了吗?”

“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你亲自看着慕小姐上飞机。”

慕清欢已经答应了,让时笙送,只是怕节外生枝。

“季总那边恐怕不会同意。”

“慕小姐已经同意了,予南那边,不需要担心。”

有钱人处理问题的方式无非是给对方一笔钱,让她知难而退自动的离开。

时笙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慕清欢答应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无数个念头在时笙的脑子里闪过。

季时奕转身要走,时笙冲着他的背影道:“季董事长,慕小姐走季总会怪你的。”

“哈,”季时奕一声冷笑,“那个女人配不上他,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但季总喜欢慕小姐。”

跟在季予南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人对哪个女人这般没有底线的纵容过,他估计将自己一生仅有的温柔都留给了慕清欢。

“时秘书,”季时奕转过身来,脸色很沉,语气很不客气,“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这些不该操心的事就别操心,予南那里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时笙还是维持着微笑,半点没有因为他突然沉下的脸而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胆怯:“您和季总的关系原本就不怎么融洽,如果让他知道是你将慕小姐送走的,你们之间只会闹得更僵,”她的话音顿了顿

,赶在季时奕发更大的火之前继续道:“季董事长,不如,让他换个人恨。”  季时奕吃过的盐比时笙走过的路还多,陡然眯起了眼睛,“时秘书,你胃口不小,慕清欢不配,你觉得你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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