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器初成,便有一束刺目的金光冲破重重阻障,直冲云霄,在天边晕开浅淡的金色,犹如蒙上了一层金粉,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威压以灵剑为中心朝四周轰然迸发,炸开无边气浪热潮。
封奕猛地便被那气浪击退,胸口一阵剧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绞在了一起,口中呕出大口大口鲜血。

穆长宁的神色有片刻恍惚,握着长剑的手不禁微微发抖。

启光真君当初炼制的炽虹剑是半步灵器,但即便差了半步,也依旧只是法宝。

法宝有魂则为灵器,封奕以替身注灵方得弑魂,炽虹缺的,正是一个剑魂。

而现在,蛋蛋却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剑魂。

所以方才天降雷劫,其实就是灵器出世之时的异象。

穆长宁轻抚剑身,只感到心神与炽虹之间的联系更加密不可分了,甚至她也能感受到长剑本身蕴含的灵韵,绵长浩瀚、无边无垠……

但如果可以选择,她真不想要这什么劳什子剑魂!

穆长宁眼前水雾迷蒙,太多复杂的情绪累积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想找个可以发泄的途径。

也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比方才好了许多,虽说内里仍旧破败不堪,但至少不至于如刚刚一般连动弹一下都不得。

恍惚间似乎回忆起,方才那涅槃之火熊熊燃起的时候,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甚至此刻,就是霹雳也都保留了一线生机!

不用说,这些都是蛋蛋换来的。

凤凰这类神兽早便已经绝迹,不死鸟也成了远古传说,涅槃之火究竟有何奇效,谁都说不清楚。

思及此,穆长宁心里不由一痛。

在蛋蛋还是一只灵兽蛋的时候它就跟着自己,穆长宁看着它孵化,从一只没毛的小鸟一点点长成如今的样子,最开始因血脉阻滞先天不足,它确实不够优秀,就是亲自将它孵化出来的霹雳,偶尔也会嫌弃它的笨拙,甚至当初在迷雾鬼林,它还被凤临称作废物。

但终究是她的灵兽,哪怕它真的无能,穆长宁也愿意养着它。

更何况,蛋蛋从来都不是废物!

“你很好,非常好……”

她鼻尖酸涩,轻声说道,一如在迷雾鬼林里回答凤临时一样。

炽虹剑微微震动,发出灿灿金芒,似乎在为她的话而兴奋。

穆长宁不由弯了唇,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她给霹雳喂了几颗丹药,将之收回灵兽袋内,随后便缓缓将视线朝封奕投了过去。

封奕看不见,自然也不会知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表面看着风平浪静,里面却满是狂暴肆虐的阴戾狠绝。

他只是感到背脊一凉,有种被洪水猛兽盯上的紧迫感。

刚才的动静封奕自然感受到了,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无法获知,但那种蕴含强大自然之威的天雷,还是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不清楚那些天雷是怎么产生的,但离得这样近,可想而知定是与穆长宁有关系,心中暗恨她手段层出不穷的同时,封奕也本能地选择了远离雷区。

只是这天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短短数息的功夫便已经停息,而后便是那股庞大的威压震得他脏腑俱疼。

封奕慌张爬起来,断掉的手臂一时半会儿无法接上,而受损的神识修复更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单手抱着弑魂,全神戒备,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些许安全感。

穆长宁提着剑朝他冲了过去,满腔的怒火不甘愤恨悲凉,一股脑全部化作了滔天杀意,她的全身都好像燃起了熊熊火焰,眸中碎芒明明灭灭,天边金光大盛。

她逆着光,身后是炫目的万丈光芒。

封奕似有所感,本能地将弑魂扔向半空,那把骨琴旋转了几圈迅速变大,阳光照耀下,玉质的魔骨散发着森寒的冷光。

他伸出手,虚空之中出现了一只枯瘦的大手虚影,置于琴弦之上轻轻拨了拨,音波化作实质,如潮水般圈圈散开,裹挟着黑沉沉的魔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粘稠腥腻起来,耳边仿若有万千厉鬼哭嚎,声声泣血。

穆长宁面不改色,迎面冲去。

一只通体金黄的火凤冲天而起,翎羽之上燃烧着黑白二色的混沌阴阳火,引颈长啼,凤鸣九天,释放着来自远古洪荒的无尽威压,一刹那,鸟兽奔逃,声势浩大,就是不远处的胡媚妖王都不由自主心头一颤。

封奕能够感受到那阵浩荡的威压,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穆长宁无畏无惧,他却忍不住思虑过多。

而气势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弑魂琴似是感受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兀自颤抖起来,琴弦铮铮如裂帛,但火凤丝毫不受影响,冲破那一圈圈浓黑黏腻的音波,只在半空留下一道长长的金色残影。

弑魂琴中猛地窜出了一只鬼婴,鬼婴只有普通婴孩大小,辨其体型同样肖似婴孩。

穆长宁曾在无忧的书房里看过一条记录,天魔宫巫诅堂的历代接班人,自筑基起便会用灵胎炼制两个替身,必要时为自己挡下致命威胁,相当于多了两条命。

那灵胎都是已经足月但尚未降世的婴孩,如今看到这鬼婴,穆长宁也就明白骨琴的器魂究竟是什么了。

当年封奕在无垠秘境地宫内九死一生,如今又用了替身注灵,就算他再有后路,也只有一条命了。

鬼婴嘤嘤啼哭,一圈一圈声波凌厉刺耳,震得人脑中剧痛,火凤扇动着双翅,在阵阵劲风中扶摇直上,径自撞上鬼婴。

这世间仅有的两把灵器的碰撞,那一刹那爆发出的巨大威力连身为元婴修士的胡媚妖王都觉得气血翻涌,浑身不适,孟扶摇更是面色微变,伸手捂住了心口。

天地间只剩茫茫一片的白光,耳边声响尽数远处,只余脑中嗡鸣不已。

公输魔君骇然不已,方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自己的徒弟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原以为封奕拥有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灵器,哪怕对方实力超群,但对付一个黄毛丫头也不至于失手,可这个认知在短短几息功夫之内便被彻底推翻,快得他都反应不过来。

可任他如何不信,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公输魔君缓缓低头,只见胸口被打出了一个硕大的血洞,有殷红黏稠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淌。

一个紫色的元婴逃窜而出,却被早有准备的胡媚妖王截下,一缕红莲业火飞去,对方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便已经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灵器碰撞的余威消散,两人同时收了手,胡媚妖王古怪地看了眼孟扶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她居然有一瞬感觉到这人神魂不稳?

孟扶摇却是直接朝穆长宁的方向看了过去。

浮在半空的那架骨琴上出现了道道裂缝,裂缝迅速扩大,蔓延了整个琴身,而后随着咔擦一声脆响,碎成了一块一块落到雪地上,恐怕任谁都想象不出,这一堆破烂,竟还曾是一件灵器。

而穆长宁此刻单膝半跪在地,手中那把长剑刺穿了封奕的咽喉,将他牢牢钉在雪地上,散落的青丝遮挡了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那个身影分外单薄。

穆长宁缓缓抬起头,满脸血污下,那双眼睛空寂孤绝,像是承载了太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妖王。”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带着点恳求的意味。

胡媚妖王挑眉,倒是知道她什么意思。

若是从前她不明白穆长宁问她讨要那簇心火是为何故,现在却是懂了,然而那簇心火,在方才就已经白白浪费了。

不同于心火的珍贵,如今只是需要一簇内火,胡媚妖王还不至于吝啬这么一点小恩小惠。

毕竟短短时间内,这个小丫头带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多了,无论是那只金鸾鸟,还是燃起的涅槃之火,又或是成就的那件灵器……这些事哪怕是胡媚妖王这种活了千百年的,也是生平仅见。

说她是天道的宠儿,胡媚妖王确实是信的。

天算子硬说她是天命人,也不无道理。

胡媚妖王眸光微闪,指尖轻点,一簇内火落到地上那堆碎骨上,便徐徐燃烧起来,穆长宁翻找出另一块头骨,同样扔进火堆中。

魔骨之上沾染的罪孽业果,在业火的灼烧下化作虚无,归于尘埃。穆长宁面上映着重重火光,表情无悲也无喜。

孟扶摇走到她身侧,伸手擦掉她脸上的血污,那张面孔惨白无人色,只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憔悴地不像话。

落在面上的指尖温凉,穆长宁微微回了神,眼珠子跟着转了转。

孟扶摇低声说:“雪妖没事,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嗜血妖藤是妖植,只要根还在,就能重新长成……”

她神情木然,身体无意识地发着抖,孟扶摇轻轻叹了声,慢慢伸出手轻抚她的头顶无声安慰。

两人都是满身的血腥气,但也并不代表他们对其他气息毫无所查。

神识范围内,清晰可见有大片的修士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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