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另一边,西四的劈柴胡同。同样的宽敞但却显得有些萧瑟老宅中,西边的大院的书房里一位老爷子盯着面前的杏贞。
“你说,穆扬阿家的闺女特别稳?”这是叶赫家的当家人,叶赫那拉景瑞。

“是,玛法让孙女关注那位,孙女儿看到钮祜禄家的车,特意去跟她打了招呼。围着四九城转了一宿,衣着一丝不乱,头发就一根银钗定着,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像一夜没睡的样子!”杏贞有点叹息了,虽说她们只说了一句话,但是杏贞却不由自主的叫了她‘姐姐’。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穆扬阿家的?”景瑞皱了一下眉头,立即追问道。

在道光二十九年,景瑞因为父亲当年在户部员外郎上的亏空,一下子被抓进了刑部大牢。好在儿子在孙女的提议下,一边归还部分款项,一边借银上下疏通,总算把他救了回来。那一刻,景瑞真的被打击了。

曾经的叶赫那拉氏何等的风光显赫,当年的八大姓里,叶赫那拉赫然在册,而如今,世人哪里知道,太祖生母姓叶赫那拉、太宗的生母还是姓叶赫那拉。到了圣祖朝的名相明珠、大诗人纳兰性德,还是姓叶赫那拉!

但这似乎是昙花一现,之后叶赫那拉氏再无可被提及之人。最好的也不过是乾隆时代的顺妃,从贵人一路无比顺畅的走到妃位,但又莫名的被贬,在宫中抑郁而亡。

让孙女参选,是他为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可以说他把七十年的所有心智,都投入这回的选秀之中。不想再被人拿捏,必须奋起。而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把聪明的孙女儿送进宫中,为叶赫家搏一个盛世出来。

原本世上的事,除了孙女儿自己出众,想出位更多的还是得靠家族使力。而叶赫家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帮她了。景瑞于是开始为孙女儿寻找盟友。一般按惯例,每个家族都要送不少人参选,但这回选秀主要是为了充盈皇上空虚的六宫,所以能过初选的人,必不会多。而此时,新皇上位,皇位还是需要各族的支持,所以这回的选秀,政治平衡是重点。

景瑞最关注的还是钮祜禄氏,满族八大姓,从入关起,宫中就没缺过他们家的人。圣祖康熙年间的孝昭仁皇后、温熹贵妃;世宗的孝圣宪皇后,也是高宗乾隆的生母;到了仁宗嘉庆帝时的孝和睿皇后、恭顺皇贵妃;而上代宣宗道光帝的孝穆成皇后、孝全成皇后,也就是说,除了乾隆朝没出皇后,他们家每一代都会出皇后。而乾隆朝那位孝圣宪成了皇太后,活到乾隆四十二年,八十六岁薨,号称最有福气的女子。

而这些姓钮祜禄的贵人里,除了当今的生母孝全成皇后外,其它的基本是出自一系,当年的满洲勇士、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那支。

景瑞他最终把目光放到镶黄旗穆扬阿家,穆扬阿本人官不大,四品道,额亦都八世孙。但他的妹妹是郑亲王福晋,嫡长女是庄亲王福晋,这两家可都是****之家。所以这回送个庶女进宫,跟外头的两位王爷互为助力,那可是前途无量的。

他让孙女儿去关注一下,没想到孙女竟然会主动去跟人打招呼,她凭什么肯定,那个稳重的姑娘就是穆扬阿家的?

“同车四个姑娘,孙女儿第一眼就看到她了。虽说当时并不确定,但能让祖父特意让孙女关注,定然是有用意的。当然看着其它三人也不像是能过初选的。果然,孙女儿一直特意的关注,唱名时,正是她。”

“看来穆扬阿这些年还真的没少费心思了,不过他为什么任那个蠢婆娘在家里那么闹腾?”老爷子有点疑惑,觉罗氏那点事,京里差不多的人家,有谁不知道?但很快摇摇头,“你就跟紧她!只怕钮祜禄家是想明白了。嫡支不可能再出现一个皇后了,但皇后这个位置,一定不能落在其它七家头上。”

“所以,玛法以为这回的皇后,还是得放在钮祜禄家?”杏贞抬头看着祖父。

“是,其它七家哪有钮祜禄家好用,出了这么多皇后!”景瑞冷笑了一下。

“不就是因为他们家出了这么多皇后,为什么还要选他们?”杏贞也郁闷了。

“就是因为这样,你没看到现在钮祜禄氏,现在如何的枝繁叶茂?单说额必都这支从太祖起,他与爱新觉罗家就互为亲家。这也就是为什么钮祜禄家能人才倍出,他们有比其它人更多的机会,于是家族也就成长得更快了。这也为什么我非要你去参选的原由。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叶赫家族的事。”

“当年叶赫家不是也出了一个妃子吗?”杏贞抬眼看着祖父,明明是输,为什么非要她去冒这个险,“您明知道孙女儿也没什么机会,现在却偏要孙女儿进宫?”

杏贞有点不舒服了。在祖父看来,自己封妃的机会都没有,竟然还是要一心送自己进宫。

“皇后算什么,你的目标是皇太后,为我们叶赫家争一口气!”老爷子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

杏贞不敢再说话了,叶赫家百年来真是十分憋屈的苟延残喘。从曾祖父开始,他们一家其实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却常常事与愿违。现在叶赫家可以说是除了这房子,已经一无所有了。自己已经是家族最后的机会。

只是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个女孩,比自己小两岁,可是在她的面前,她觉得自己似乎无所遁形。跟她争,自己能达到祖父的期望吗?难道真的要比谁的肚子更争气,祖父怎么能肯定自己就一定走到太后的位置上?当年乾隆朝的顺妃如何,再往上说,康熙朝的惠妃,当初的四妃这首,后来还生了皇长子,皇位的有力继承人。结果呢?她可没有祖父的那份信心。

“回去吧,你只要跟着那姑娘就好了。”景瑞看到了孙女儿的迟疑摆摆手。他能说,哪怕只要是个贵人,表明自己宫里人,对家里人来说,也是份助力?他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了,他觉得自己一家男人都该死了,因为他们得靠出卖孙女来苟延残喘。

杏贞也不敢多问,老实的跟祖父行了一礼,赶紧退了出去。她的心也是沉甸甸的,却也不敢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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