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带着清凉的冷意,漫天漫地的铺洒开来。

直到傍晚时分,御书房内进进出出好几拨人,这些人都是跟东阳王朝开战有关的将领和官员。

看来,这场战争必不可少了。

玉凌终于等到御书房内再没有其它官员,于是快步走到门外,要守门的小太监通传一声。

小太监很快就出来,领着玉凌进入了御书房。

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前面带路的小太监的步子走得无声无息,玉凌也只敢踮起脚尖踱步,生怕发出一点响声,破坏了这令人压抑的安静。

御案之上,一席黑衣的颜羽用右手撑着额,低头思考着,双眉紧蹙,明显是忙了一天,就算铁打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

“参见陛下。”玉凌跪拜,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之上,不敢抬头。

大凌于东阳的这场战争,虽根本原因不在于她玉凌,但是怎么说,她也是导火索。

其它的大臣们现在对战争真实原因还不知晓,但是玉凌却知道,过段时间,东阳那边传出一些风言风语,那么她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佞臣”。

这佞臣的帽子在她的头上真是越戴越稳啊。

颜羽没有抬头,冷声道:“还不起来?”

“微臣不敢。微臣是个罪人。”

“何罪之有?”

“微臣就是那个引发两国战争之人,微臣实在不敢起来。”

“哼!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就你小小三品郎中,也能引发两国争斗?你的脸有那么大吗?”颜羽抬了头,看着玉凌,嘴角抿着一丝难懂的笑。

玉凌抬头,满眼诧异。但是心中大石落下,按照颜羽这话的意思是,大凌和东阳的战争不是因为她!

那就太好了,否则她这千古罪人就难逃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东阳王朝日渐衰弱,其边境流匪猖獗,打家劫舍,民不聊生。我大凌的所有货物只要一进入东阳地段,十之八九都会被截获,商队苦不堪言。但是东阳王朝式微,虽然剿过几次匪寇,但是皆是隔靴搔痒,反而让那些流寇日益壮大,真是无能得很!既然东阳王朝如此无能,那不如我大凌接管边境几个城池,也肃一肃那些流寇,彻底打散他们。”颜羽说道。

“陛下英明!”玉凌立刻大呼出声,脸上洋溢着原来不是自己造成的喜悦轻松之情。

颜羽看她那一副如释重负子,心中好笑。

其实真正的原因却是与他所言相反,想要剿匪不假,但是却不是这个时间段。真正让颜羽动了战争的念头,还是因为玉凌腿上的伤和那一巴掌。

动了玉凌,他会让对方以最惨烈的代价还回来!

他颜羽素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有些事情,他决不让步!

“不过,东阳女帝可不如朕所想。届时,还是要委屈爱卿做这个搅起战争的佞臣贼子了。”就在玉凌完全放下一颗心的时候,颜羽又幽冷的来了这么一句,如一瓢冷水,浇得玉凌浑身如沁寒潭。

什么叫委屈她做这个佞臣贼子?

也就说这东阳和大凌的这场战争,在东阳那边的理由还是因为她?

颜羽也不打算解释解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解释也没用,东阳那边又不是大凌,也控制不住别人的嘴。

也罢,自己就是颜羽的一副挡箭牌,谁叫别人是挥斥苍穹的帝王,自己只能是肝脑涂地的臣子,帝王想要怎样,自己也没办法。

佞臣就佞臣吧,反正只要不是自己真的所为,那也无所谓了。

玉凌内心复杂而激烈的挣扎了一阵,又听到颜羽冷声说道:“玉爱卿,还不起身,难道要朕去扶你起来?”说完眼睛朝玉凌受伤的左腿瞥了瞥,这么冷的地板,还坐在地上,那腿上的伤不知啥时候才能好!

一想到这里,颜羽头又更疼了,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谢陛下!”玉凌赶紧起身,见颜羽又在揉着太阳穴,显然是头晕脑胀,很不舒服,于是说道:“陛下,微臣养伤这几年学了一套揉压术,能有效缓解头痛之感。”

颜羽正是求之不得,但是想到要她瘸着腿一直站着按也不行,于是说道:“朕想去塌上躺着按。”

玉凌也不疑有他,跟着颜羽来到软塌之上,颜羽睡在软枕之上,玉凌则坐在旁边,侧着身子,十指全部放置在颜羽发髻两侧,开始揉压起来。

一室安静,只有安眠镇静的龙涎香在室内无声飘逸,玉凌的手法确实比宫中太医还要有效,按得颜羽的头立刻清醒不少,他仰头看着玉凌认真的样子,嘴角勾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也许就是这样,值了。

这段时间秋雨反常的绵延,就如春雨般无声无息的下着,却没有春雨的暖融之意,带着刺骨的冷意,钻入天地各角,惹得人心烦躁。

而此时镇南王府内,颜俊远铁青着脸坐在首位,虽然室内几乎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人敢呼吸得稍微粗重。

良久之后,颜骏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盏叮当作响,杯内澄黄茶水洒落在地,却也没有人敢上前收拾,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玉凌才回朝三月,就将本王安插在刑部、礼部、工部的人除了四成,十几个人不是被他逼得辞官回乡,就是被她压得连降数级,此人也太猖狂!”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眼的还是不敢出声,能让数来沉稳的镇远王破口大骂,可想而知,此时他是在盛怒之下,谁也不想做这个炮灰,被淹没在怒极之人的焰火之中。

玉凌回朝,以户部作为据点,将工部贪污工程巨额款项一事有理有据的揭发,天子震怒,百姓热议,逼得工部尚书入了狱,连带工部几位郎中和侍郎也一同遭了道。

工部是颜骏远捞油水的主要部门,如此一来,每年的钱财势必少了一半,这怎么不让镇远王怒气冲天。

而刑部又被揭发以权谋私,借以捉拿凶犯的名义专门铲除异己,证据确凿,铁板铮铮,让刑部一干人等无语反驳。

很多人都记得两月之前,玉凌一人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雄辩整个刑部,一拨拨证据逐渐呈递,一批批证人不断出现,逼得刑部之人破口大骂,毫无风度却也无可奈何。最后刑部尚书不得不主动辞官,告老还乡。

而礼部则因为最近一次祭天当中不知为何犯了个致命错误,被玉凌抓住把柄,虽然这次的部门尚书没有被牵连,但是却直指镇远王的几个礼部心腹,全部被连降三级,最后连朝堂都不能上了。

短短数月,朝堂风云聚变,百姓议论纷纷,褒贬不一,很是热闹。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此刻却悠闲的斜倚在御书房的软塌之上,旁边一张小案桌,小土豆正伏在上面,仪态端庄的练着字。

别说,这三个月小土豆很有些变化,身姿越来越端正,走的路也越来越……怎么说,有一种隐隐的威严?

虽说性子还是那般冷漠,话不多,可是小小年纪,却让伺候他的嬷嬷和小太监对他不敢怠慢,总觉得这个孩子骨子里面有一种让人害怕的感觉。

这孩子今年才四岁,入宫才三个月,怎么的变化就这么大?

正在疑惑之间,颜羽从室外缓步而入,玉凌听闻声音,扭头看去,见颜羽仍就一身黑衣在身,显得身材修长而挺拔,精致得如妖般的容颜也压不住他日渐聚拢的威严,有那么一瞬间,玉凌甚至觉得小土豆的那感觉跟颜羽很是相象。

玉凌心想这颜羽每天带着小土豆,数月的耳濡目染,四岁的孩子模仿力极强,两人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也情有可原。

可是,这样对小土豆好吗?

他毕竟不是皇家人,以后她辞了官,远离官场,退回乡野的话,小土豆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气质,岂不惹人厌烦?

玉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全然忘了给颜羽行君臣之礼,而颜羽也不在意,直接走到小土豆的案桌之前,用修长的手臂环住孩子在中间,一只手握住小土豆的手,手把手的教他习字。

玉凌望去,小土豆和颜羽的侧颜近在咫尺,有片刻的重叠,两人那额角到鼻梁的线条重合在一起,简直一摸一样!

看的这里,玉凌吓得弹跳而起,惹得小土豆和颜羽同时侧了脸望像她,有些莫名其妙。

“参……参见陛下。”玉凌努力甩掉刚才那荒唐的认知,心中好笑,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立刻行礼。

颜羽摆了摆手,对小土豆说:“君容习字也有一个时辰了,去御花园玩下吧。”

君容一听得到解放,立刻丢下笔,带着小李子奔向御花园。

颜羽坐在了一张暗红色梨花茶几之前,拿起桌上白玉茶杯抿了一口,淡声道:“朕打算拨给你一批暗卫。”

玉凌近段时间风头太盛,虽然她武功不错,但是颜羽却不敢掉以轻心。

“多谢陛下好意。但是给微臣暗卫不如给微臣加俸禄。”玉凌倒也放松,没有数月以前那份拘束感。

颜羽瞥了一眼,知道她为何如此缺钱,嘴角勾出一抹不爽的线条道:“你那府上开销太大?”

十几个男人要养,她能不缺钱吗?

哼!别说加俸禄了,颜羽恨不得不发俸禄,饿死玉府那些妖人!

一提到自己府邸,玉凌就有些泄气,垂落了脑袋,一屁股坐在软塌上面,毫无形象的将一只脚搭在塌上,一只手撑着下颌说道:“微臣从来不知道男人也要花那么多钱来养。单是衣服料子就是一大笔开销,而且每人至少五套不同场合的衣裳,简直比微臣的衣服还多!有几个还要涂脂抹粉,已经那么好看了,涂脂抹粉简直浪费!更别提琴棋书画所费的纸墨笔砚和乐器,还有每天的汤汤水水,时令蔬果,微臣每个月的俸禄一下来就是去各大商铺还账,简直苦不堪言。”

颜羽听着玉凌拿着他发的俸禄去养那么多的男人,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那就全部赶出府,要他们自力更生!”颜羽蹙眉道。

“微臣也想过,但是他们手不能抗,肩不能挑的,去外面做苦力是不可能的,反而会被猥琐之人盯上,那就遭殃了。对了,陛下,我这三个月劳苦功高,又反贪抓污,又是平冤除奸,您不重重有赏吗?”

哼!得了赏赐,你又拿回府里养那群小白脸不成?想得美!

“爱卿最近锋芒太露,倘若还重赏于你,势必引起满朝嫉妒,怕是不妥。爱卿功劳朕铭记于心。”颜羽说得一脸真诚。

玉凌心中却暗道:我才不要你铭记于心,我要重重赏赐,我要钱!

但是心中呐喊可不敢汹涌而出,继续不死心问答:“那能不能稍微提高微臣的俸禄?”

颜羽越听越气,心中醋意翻天,却又不敢显露,强压下心中异样,冷声道:“现在你是三品官员,平白无故增加俸禄于理不合,反而会被其他部门弹劾。不过朕看你确实缺银子,朕倒是可以借你,只需立个欠条即可。”

跟天子借钱,这路子真的能走?

玉凌立刻绷直了身子,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

全天下最有钱的人就在面前,他说要借钱,这真是求之不得!

但是玉凌还是清醒的,问到:“是否需要利息?”

这是她以前作为商人的基本意识。

“不需要。”

“可有限定偿还期限?”

“没有。只要你在有生之年能够偿还即可。”

“那有附加条件?”

颜羽沉默片刻后,淡淡一笑,答道:“有。”

你看,天下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有白吃的午餐。

但是在贫穷面前,玉凌很怂。

“只要不是杀人越货,违背天理之事,陛下尽请吩咐。”

颜羽深深看了一眼玉凌,心情大好,刚才的醋意烟消云散,他将双腿叠交在案前,慵懒答道:“朕近日头痛难俞,上次爱卿的揉压手法很有成效,每借五十两银子,就换算成一次帮朕揉压之为,每次只要朕头痛,爱卿得随叫随到,缓解朕的头疼之苦即可。”

玉凌脑海里面飞快运转着,盘算着自己要借多少银子,而自己要帮颜羽揉压几次才能完成。

只是玉凌还没算清楚,就听到颜羽继续说道:“哎,对了,朕忘记跟你说了,江南水患严重,再加上连日秋日冻雨,百姓饥寒交迫,很是难过。朕作为表率,拿出自己三年御银捐给受灾地区。而户部尚书和吏部一致同意,三品以上官员也全部扣除三月俸禄,捐给灾区,以彰显大凌上下同心,有难同当的决心。”

同当个X!

玉凌差点骂出脏话,她可是个月光族,而且是个透支族,一旦月银接不上,玉府那十几口人可是嗷嗷待哺,生活堪忧啊!

现在要白捐三个月俸禄,要她玉府喝西北风去啊?

颜羽抿着唇,好整以暇的欣赏着玉凌那变换着的神色,心中很是欢愉,脸上却还是淡漠一片。

“玉爱卿,你有何微辞?”

“陛下爱民如子,让微臣好生敬佩。区区三月俸禄,也敬微臣绵薄之力。”玉凌哭丧着脸回答。

她难道还敢据理力争,说自己贫穷吗?

再贫穷有江南那些受灾百姓贫穷?

哎……

“朕也知你难处。所以朕先借你五百两银子,替你暂缓难处。”颜羽说完大笔一挥,一张御用银票递到了玉凌面前,玉凌抬眸,见颜羽双眼微眯,嘴角上扬。

借给别人钱也会让人心情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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