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黎明时,南宫仪悠悠醒转。虽然躺在垫着几件棉袍的地面上不如床铺上舒服,但好歹也眯了一阵子,精神好了许多。
挣扎着起身,南宫仪先看了看魅姬。就见她面色依然煞白如金纸,整个人死气沉沉。

南宫仪叹了一口气,魅姬伤得这么重,又流了很多血,单是失血过多就能要了她的命。如今虽说把伤口处理好,也止住了血,但没有及时补充血源,魅姬的性命还是令人忧虑。

她不禁又感慨起来,这万恶的旧社会啊,连个输血的设备也没有。即使能输血,可血型也没法检测,万一出了纰漏,也是要命的事情!

想当初在南陈时,她曾经用土方法给耶律玄输过盐水,但目前这种情况,输血南宫仪还是不敢冒险。

踌躇了半日,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尽到义务了。毕竟,魅姬曾想着和她同归于尽,如今她能救她,已经是医者仁心了。

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她挣扎着站起来,往外头走去。

外头坐在地上已经连互相瞪眼都不屑的两个男人,听见窝棚内的动静,忙窜起来,拍拍身子,就见南宫仪已经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阿仪……”耶律玄抢先一步把西凉夜给挤开,迎了上去,“睡得好吗?看你这脸对白成这样了。”

“没事,比里头那位强多了。”南宫仪疲惫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个身子太弱了,要是前世,那通宵达旦做手术都是常有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耶律玄和西凉夜知道她指的是魅姬,耶律玄完全无感,对于要谋害南宫仪的女人,他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死了也就死了。若不是南宫仪坚持,他怎么会救她?

可是西凉夜还是有些难受的,毕竟魅姬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虽然谈不上对她有什么情爱,可一个人在身边伴随得久了,乍一说要没了,说不动心,那可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她,她会死吗?”西凉夜迟疑地问着,心里虽然有了答案,但还忍不住向南宫仪确认一下。

耶律玄白了他一眼,没有好话,“要死也是她自找的。”

西凉夜无话可说,的确,魅姬要不是趁着他们两个打斗,把驾车的马伤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一出。

如今她这个样子,也算是咎由自取。

他叹息了一声,垂下眸子,自嘲地笑了,“是啊,她是自找的。”

南宫仪无奈地看着他,淡笑着,“其实她的伤口也不至于毙命,但失血过多,又无法补充血源,这就麻烦了。要是能输血,就没什么事儿了。”

西凉夜听不懂这些专业的术语,但约莫也能猜得出来。而耶律玄,现在基本上南宫仪冒出什么新词儿,他都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他双眼一亮,看着南宫仪问道,“你的意思是,魅姬要是真的死了,是因为失血过多?”

南宫仪老实地点点头,“嗯,往往有好多人受的伤不至于毙命,但都是因为后来救治不及时,失血过多而亡。非常可惜!”

耶律玄听了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脱口道,“怪不得!当初在沙场上,明明有些士兵不过是被砍了几下,当时也没死,但过了一阵子就不行了。难道也是因为失血过多?”

南宫仪以前在特战队待过,这样的例子她也是听过的,但因为现代社会医疗条件发达,只要及时救治,不致命的伤是能治好的。

她听耶律玄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要是在古代也能输血的话,是不是能救治更多的人?

可是,这输血需要配对血型、需要储存血,对于这个没有任何工业化的古代,要怎么做到?

她对耶律玄皱了皱眉头,道,“多半是这个原因吧。还有的是因为感染导致组织坏死,不得不把胳膊、腿切掉,才能保命!”

西凉夜听见这话,也感同身受,“当年我的军营里就有这么一个士兵,打得热火朝天时,被人一刀砍中肩膀,后来虽然活下来,但整条胳膊都青紫了,我们还以为他中了毒……”

南宫仪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提,这两个男人就能举出这么多例子来。

她诧异地问这两位,“是不是在军中有很多这样的人?”

耶律玄和西凉夜一向不对付,但两个人竟然一致地点头,“对!”

南宫仪瞪着这两个第一次出奇一致的男人,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在这件事情上都有这样的困惑,可见,身为领兵统帅,这两人已经不止一次两次经历过这些事情了。

南宫仪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自己能研制出输血的装备来,那就会挽救很多人的生命!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做到呢?

“没有塑料,没有封闭,没有验血的机器,我该怎么做到?”她眼神虽然看着耶律玄,但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禁不住喃喃自语。

耶律玄看她有些发呆的样子,不由担忧起来,“阿仪,想什么呢?你身子不好,不要多想了。”

“耶律玄,西凉夜,你说,要是我组建一支战地医疗队,如何?”她双眸再抬起的时候,煜煜发光,就像是两颗最璀璨的星子。

耶律玄和西凉夜都愣了,战地医疗队?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是南宫仪却没顾得上这两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只管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到时候我招募几个人手,培训一段时候,建一所医院,专做伤兵医院,你们说好不好?”

两个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回不过神来,什么叫医院?

他们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啊。

还是耶律玄以前跟南宫仪在一起,接触得多,思量了一阵,也就明白了,“阿仪,你说的可是医馆?”

南宫仪也没考虑到这古人的接受能力,见耶律玄带着一股子好奇询问她,她顿时恍然大悟,笑起来,“对,对,就是医馆。不过比寻常的医馆要大,要专业!”

西凉夜总算是明白了,站在那儿抱着胳膊,幽幽叹息了一声,“南宫仪,你这么能干,要我们这些男人干什么?”

南宫仪瞥他一眼,笑道,“你们男人自然是干该干的啊!”

西凉夜撇了撇嘴,“连开膛破腹你都干了,男人还能干什么?”

耶律玄关心的却不是这样,“阿仪,你到时候想招募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

要是他家阿仪成天和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儿给人开膛破腹,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再说,那些伤兵都是男人,也像给魅姬开膛破腹一样,岂不是要把他们给看光光?

他的阿仪,连他的身子都没看过,怎么能看其他男人的身子呢?

看着耶律玄一脸纠结的样子,西凉夜有些幸灾乐祸,“呵呵,你这老婆可不得了啊!”

他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着实惹怒了耶律玄,正愁每个地方发泄的耶律玄,顿时就朝他挥了挥拳头,“是不是鼻子又痒痒了?”

“哎哎,你可别乱来啊,仪儿还看着咱们呢。”他怕耶律玄毫不客气又给他一拳,赶紧把南宫仪拉出来做幌子。

耶律玄也不是真的要打,跟西凉夜大眼瞪小眼瞪了半个晚上了,两个人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恨,也疲惫得不想再折腾了。

一时,两个男人都安静下来。

可是,满脑子都是想建一支战地医疗队的南宫仪却闲不住了,她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构思着,一边又想着怎么研制出输血输水的设备来。

毕竟,沙场上的伤兵们,受的伤都是刀枪剑戟的伤,最缺乏的就是止血、输血。

她决定先从魅姬下手。

反正眼下能死还是能活,都是听天由命,要是她能把魅姬从死神手里拉回来,那以后组建医疗队,救治伤兵就很有可能了。

两个男人见南宫仪一个劲儿神神叨叨地,也不理会他们,两个人就有些着急了。

他们可不想看着南宫仪魔怔了,若是为了一个魅姬的死活,让南宫仪内疚一辈子,这可是他们两个最不想看到的。

耶律玄先是对西凉夜使了个眼色,那意思西凉夜看明白了。魅姬是他的人,死活自然有他来决断,他要跟南宫仪说明白,决不能让南宫仪担起什么责任。

反正耶律玄是不在乎魅姬的死活的,甚至还盼着她死。

西凉夜倒不是非要魅姬死,但眼下看着南宫仪念叨着什么“输血”,什么“配型”的,简直就跟他们俩不存在一般,他也跟着着急了。

“仪儿,别怕,魅姬是死是活,听天由命,都是咎由自取,你已经尽力了。”他一边安慰着南宫仪,还忍不住拍了拍南宫仪的肩头。

南宫仪被他这一拍,倒是吓了一大跳。她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只听见西凉夜在她跟前叨叨了几句,可是具体是什么却没听清楚。

她抬起眸子来看着西凉夜,就见他那双妖孽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忧虑和焦急。

她正要问西凉夜怎么了,耶律玄却走到她身边,把西凉夜放在南宫仪肩头上的手一把给甩开,嘴里气哼哼道,“再敢叫她一声‘仪儿’,小心打得你面目全非!”

西凉夜赶忙举起双手,“得得,我算是服了你了。要不是我欠你一次,你要是敢威胁我,本皇子绝对不会饶过你!”

听着他们你来我往互相不示弱,南宫仪忽然眨巴了下眼,问出一句一直在心内憋了很久的话,“你们两个,将来会不会在沙场上对峙?”

这话一说出来,耶律玄和西凉夜都沉默了。

能不能打仗,不是他们两个说了算的。

耶律玄是摄政王没错,但皇上还未亲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把持着朝政,他的力量虽然正在崛起,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执掌大权的。

而西凉夜更不同,他乃西凉三皇子,不过是庶出,上头有皇上,中间有太子,他即使战功卓著,可夹杂在两大势力中间,不上不下,也着实煎熬。

但南宫仪的问题,却让他们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也都是为黎明百姓考虑的人,说真的,他们看过兵霾给百姓带来的灾难,自身也是九死一生,所以,他们再能拼再能打,对于战争也是抵触的。

南宫仪和耶律玄自不必说了,和西凉夜相处了这两日,对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这个男人,面上妖孽阴柔,内心却无比敏感脆弱,对她也是存了些情分的,就算她的医术她的发明让他觊觎,但她能感受得到,他对她并不是在利用。

只可惜,她的一颗心都放在了耶律玄身上,对于西凉夜,只能说抱歉了。

见两个男人都沉默着,南宫仪忽然叹息了一声,幽幽道,“我真不希望你们两个有一天会沙场相对,更不想让北辽和西凉走到厮杀的一步!”

两个男人同时抬眸看着南宫仪,良久,耶律玄方才郑重地保证,“阿仪,只要我在一日,就不会主动和北辽发生战争。”

西凉夜也面色凝重地看着南宫仪,“仪儿,不管将来如何,只要耶律玄上了战场,我都不会和他对立!”

他依然不怕死地喊着南宫仪“仪儿”,虽然耶律玄又要对他晃拳头,但他却麻溜地躲了过去。

南宫仪看着这两个人,心里暖暖的。

“不管世道如何变化,我都希望你们能好好地,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们重见光明,再见辉煌!”

她把两个别扭的男人的手给紧紧地握在一起,三个人的手叠加着,彼此感受着温暖。

西凉夜不知为何,鼻头莫名一酸,看着南宫仪,说不出话来。

南宫仪这样的女子,真的不是他能禁锢得住的,她是一个拥有大爱的女人,不属于某一个人,应该属于整个天下。

耶律玄也是静静地而又深情地看着自己所爱的女人,黎明时分的晨光,打在她的脸上,神圣而又纯洁,就像是九天仙女下凡一样。

明明头发也有些蓬乱,身上也沾染了尘土,双手更是沾满了血迹,但耶律玄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阿仪乃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子!

两个人心思虽然各异,但不约而同都觉得南宫仪是个传奇女子。

可下一刻,南宫仪忽然笑得贼兮兮的,扯着两个人的衣袖,晃着,“建伤病医院和战地医疗队可是惠及天下的好事儿,你们两个可要出点儿血哦!”

耶律玄和西凉夜简直都反应不过来了,这个小女人简直是神转题啊。

弄了半日,是让他们拿钱出来的。

耶律玄先是点头表态,“银子不是问题,不过我有个前提。”

南宫仪忙眼巴巴地问,“什么?”

耶律玄眨了眨眼,冷着脸道,“不能看男人的身子。”

西凉夜也连忙接话,“等天放亮我就叫人把银票送来,不过我也有个前提。”

南宫仪神色不屑,“你也不让我看男人的身子?”

“呵呵,我哪敢?我哪配?”西凉夜瞥了眼耶律玄,笑得很是狗腿,“我是想让你日后给我治病,我的身子,尽管看!”

“呸!”耶律玄不等南宫仪发话,上前一把揪住西凉夜的衣领,低声冷笑,“你是不是在挑衅本王?告诉你,在北辽的地盘上,还容不得你放肆!”

西凉夜赖皮地笑了,“我说摄政王殿下,仪儿这么好的姑娘,怎能你一人独享?”

“你再瞎说?”耶律玄忍不住就要揍这样痞里痞气的西凉夜一顿,却被南宫仪给止住了。

她笑嘻嘻地从袖袋内掏出针灸的银针来,暗暗捏着,笑容可掬地看着西凉夜,“老三,咱俩的账还没好好算算呢?你想叫本公主‘仪儿’?可以啊,先问问我这银针答不答应吧?”

话落,她对着西凉夜的胳膊肘子就扎了下去。

“啊呀,啊呀……”一针下去,西凉夜的脸就攒成了一团,挤眉弄眼地喊起来。

原来南宫仪扎上了他的麻筋,又酸又麻的感觉,实在是很不爽。比起刀剑砍过来的疼痛,还难以忍受。

看着西凉夜这副“贼爽”的样子,耶律玄哈哈地笑了,“西凉夜,你也有这一天!还是我的阿仪有招儿,一招制胜!”

“耶!”南宫仪竖起一只小手,对上耶律玄的大手,两个人轻轻地击了个掌。

“完美!”

西凉夜气得脸都青了,右臂被南宫仪扎了一针,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人家小两口撒狗粮,他只能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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