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暗一一身寒意,正急切的站在一侧。
墨楚卿推门大步而入,俊颜微沉,“说!”

一字落下,人已坐去了榻上。

暗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回主子,大昭寺供奉的夫人的牌位不、不见了。另外……夫人的衣冠冢也被人、被人……掘了!”

这话暗一说的不忍,心头满是酸涩。

因为他知晓,知晓此事对墨楚卿而言,伤害会有多大。

果然,他话音都还未落,就听“咔”一声响,却是墨楚卿捏碎了茶杯的声音。

暗一抬眼看去,只见墨楚卿凤眸瞬间通红,眼底是刻骨的杀意,整个人不自主的轻颤着。

“主子,您的手,老奴去唤了暗三……”

眼见墨楚卿手掌被碎裂的瓷渣刺的鲜血直流,范明急慌慌便欲出去唤暗三进来。

“出府!”

却是墨楚卿根本没有理会范明,冷冷吐出两个字,起身便朝暗道那侧走了过去。

暗一见此,慌忙站了起来,看了范明一眼示意他安心,当下便紧追了上。

墨楚卿之母,曾雅茹。

十几年前被人生生凌辱致死。

而后一卷草席裹了尸身,扔去了乱葬岗中。

待后来有人暗中去寻尸身时,却是已经被野兽啃咬的只余了些碎肉。

皇家爱面子,明面上的说法,曾雅茹是突染恶疾而死。虽厌恶极了她死的难看,但碍于她产有一子墨楚卿,再加现今皇上墨禛的关系,遂草草扔了些衣衫进去,给曾雅茹立了个衣冠冢。

这么些年,墨楚卿虽不在炎京,但却一直暗中派人打理着曾雅茹的墓地。

只是他自己,碍于心中的伤太甚,一次也没有,或者说不敢去看哪怕一眼。

至于牌位,则是墨楚卿十几年前去大昭寺之后,供奉的。

毕竟当年他离开炎京,明面上的理由就是为亡母祈福。

所以,这么些年来,是曾雅茹的牌位伴着墨楚卿。

可是现在,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牌位被盗,坟墓被掘,又是为何?

只因为,她是他的母亲。

幕后之人,知晓他在乎母亲的牌位,在乎母亲的衣冠冢,便盗了、掘了,只为警告他,向他示威。

那么下一次呢,此时他不过将将“恢复”了正常而已,他们便急切的用母亲来警告他。

那么下一次,待他越发威胁到他们的那天,他们又欲将手伸向哪里,又欲毁了他的什么?

他在乎的本来就很少,所以,因为他而陷入险境的,只会是……

出了暗道,墨楚卿敛了思绪,将轻功运转到极致,周身气息冷的可怕,直直便朝曾雅茹衣冠冢的方向而去。

一双凤眸,只比方才还要通红几分,整个人处在几近疯魔的边缘。

暗一紧咬了牙根,拼尽了全力,却仍旧被墨楚卿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没多久,一前一后两道身形 ,在旁人阖家团圆喜迎新年的时候,到了京郊一处廖无人烟的荒野之地。

暗四与冥殿其余几人皆守在那处,此刻见了墨楚卿前来,恭敬上前行了礼,便沉默着不再发一语。

只见,曾雅茹的衣冠冢,黄土砂石皆被翻扬去了一边,只余一个比之夜空更加黑沉森冷的坑洞。

墓碑翻倒去一旁,如同烂柴一般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地上。

碑身上,刻有她名讳之处,被翻起的黄土砂石遮掩着,只堪堪露出一两个被风雨腐蚀的几乎分辨不出的字。

天边,卷来的云层越渐厚重,伴着渐起越大的寒风,不多久,便遮了半方夜空。

寒月隐去,连带发出微弱冷光的星辰也不见了踪影。

荒郊野地里,被掘的面目全非的衣冠冢,伴着呼呼如鬼魅般的风声,阴森异常。

墨楚卿身侧双手捏的死紧,先前被瓷渣刺破的掌心渗出汩汩血迹,“滴滴答答”落去地上,而后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块状。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融入了暗夜中一般,孤寂的一动不动的直直看着近在眼前,他母亲的衣冠冢,那个刚刚被人掘的面目全非的衣冠冢。

这是墨楚卿十几年来第一次,来曾雅茹的墓前,却不想竟会是如此一番情景。

良久,久到浓云将夜空全部掩盖,久到渐起越大的寒风重又歇了下去,久到细细密密的雪渣自浓云中窜落,墨楚卿依旧那么定定站在原处,不言也不语。

暗一红了眼眶,将头转去一边,默默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

又是半晌过去,渐大的雪花已然落了薄薄一层,可墨楚卿却依然那么站着,定定看着不久之前还面目全非,阴森恐怖,此刻却被白雪掩盖,洁白一片的衣冠冢。

除了自己,没有人知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那么站着,看着,不动分毫,不发一语。

但,身上的气息,却从先前的几近疯魔重归了几月前的寡淡,冷情、绝情。

天边猛然亮起一道绚烂的光,却是炎京城内的烟火开始燃放。

暗四瞅了瞅那烟火,又看了眼暗一,浓黑的眉头皱的死紧,终是上前一步开了口。

“主子,您放心,老四这就带人将夫人的墓重新修葺好,一定修的比以前好千倍万……”

暗四话没说完,却是被墨楚卿缓缓抬起的手止住。

只见,墨楚卿凤眸轻阖,将眼前的场景阻隔在视线之外,而后僵硬的转过了身去。

“不用了,就这样吧。”淡淡的,低沉的男声,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在暗夜里响起,下一刻,墨楚卿抬步,离开。

没有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积雪离开,身形孤单而凄凉。

“不用了?可是,主子……”

暗四又一次到了嘴边的话没说完,却是被暗一的视线打断。

暗一叹口气,欲要抬步跟上去,却听墨楚卿的声音再一次在暗夜里低低的响起。

“不需守着,都回去吧。本王自己回府。”

重新修葺么?

不过就是一个为了堵住世人的嘴才有的墓,又何必重葺?

她的母亲,死的凄惨,连尸骨都进了野兽的肚腹,既如此,又何必再修一个冠冕堂皇的冢来掩盖恶人肮脏的嘴脸?

就这样吧,等明日新年的初阳升起时,好好的晒一晒他们令人作呕的手段。

母亲,您若在天有灵,可会理解我的所做所为?

您放心,十几年前您经受的,以及今日经受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定当一点一点,一寸不落的让他们偿还!

至于其他在乎的……我会拼力护着,不管用什么办法,定会拼力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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