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为了不使场面尴尬, 便立即岔开了话题, 只夸奖啾啾有多可爱。
年轻人的事她不懂, 也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已经是半只脚踩到棺材里的人,还想那么多做什么。荆照秋接老夫人的话,也只说啾啾的事情。反倒把易之虞丢在一边不搭理。

易之虞目光微动, 正要说什么之际, 忽然一个娇l媚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场之人目光便被吸引过去, 纷纷看向先声夺人的来客, 荆照秋亦如此。

抬眼望去,一个妙龄少女穿着鹅黄色钗裙披着一条浅紫色丝绦,头上金步摇熠熠生光,耳上缀着珍珠耳环, 手上亦是一串珠圆玉润晶莹洁白的珍珠手链,削葱根般的细指上涂着蔻丹, 聘聘袅袅身姿曼妙。经过人群时,身上更有一阵芳香扑鼻,引得大堂之上一阵骚l动。

这堂上的人多是大男人, 有些定力不足的,闻到幽香, 眼睛便不由自主钉在了她身上。而那妙龄少女竟不觉害羞, 只是似带了点多情的目光悠悠望着易之虞, 两颊绯红更显得美丽可人。

无奈易之虞一眼都没有见到她半羞半恼的神情, 仍是定定望着荆照秋失神。荆照秋早看见刚进来的文秀儿了,一时眼睛都睁大了些。不是为文秀儿的美貌所折服,要说相貌,易之虞未长成如今这般人高马大的高大男人时的少年模样,绝对是荆照秋见过最精致的。

见过最好的人,再看别的,哪怕是差一点点,对于荆照秋来说都是索然无味。何况,就算易之虞现在变成丑八怪,荆照秋都能摸着活蹦乱跳的良心,毫不违心地说出易之虞是最好看的这种话来。

因此,当堂上男人目光都被吸引住动不了的时候,荆照秋毫无所觉,他瞪大眼睛纯是因为这个女子的大胆。虽然荆照秋没有古人的大家闺秀不见外男的想法,可这是是礼教严格的古代,譬如荆家的小姐们,平日只在闺阁里待着,除了家中兄弟,甚少见过外男。

在这种站满大男人的时候,冒冒失失闯进来,并不符合这个时候富人小姐的作风。因为荆照秋很是奇怪。

他推了推看着荆照秋失神的易之虞问:“哎,这是谁啊?你不是说你家除了老太太以外,再没别人了吗?”

易之虞回神,转头随意看了眼,见是文秀儿,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文秀儿的母亲和易之虞的生l母与老太太都是姐妹,几个姐妹去世后,老太太比以前更在乎亲情,因此对姐妹留下的儿女十分照顾。文秀儿以及她姐姐文静儿常被接到易家住,按说一般人,早就和姐妹之间熟悉起来。唯易之虞,这些年,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

文静儿至少是个聪明姑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所以易之虞助她在皇宫立下一席之位。各取所需,公平交易。易家需要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文静儿想要的是荣华富贵,一石二鸟。易之虞选择文静儿而不是文秀儿,除了文静儿当时年龄正合适,更主要的是这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老太太先介绍了。

“这是秀儿,三儿的表妹。”老太太一说,荆照秋隐约想起来了。原先燕赤跟易之虞报告消息时,他听过一耳朵,好像是有个表妹来着,当时他还取笑过易之虞。不过没有放在心里,早忘得一干二净。原来是这个表妹。

还是个漂亮表妹。

荆照秋听罢,立刻去看易之虞什么表情。但易之虞冷冷淡淡的,着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荆照秋这便明白了——不是很重要的意思。

文秀儿几步上前,先是甜甜地叫完表哥姨妈,然后才是似天真般问老夫人:“这位公子是?”她见这陌生的公子和表哥靠得这么近,举止这么亲密,满腹疑问。

老夫人正顾着逗弄啾啾,没顾上抬头。

啾啾这会儿醒了。他是个极乖的宝宝,不哭不闹,尤其见了荆照秋还在一边儿看,即便这会儿是被陌生人抱着,也不嚷一句。只是抓着老夫人衣服上的珍珠坠子总想往衣服上嘴巴里塞。荆照秋拍开他的手,老夫人笑着哄着啾啾,一时便没听到文秀儿的话。

文秀儿心里有点恼,姨妈今天怎么回事,抱着别人的小孩有这么好玩吗?因为荆照秋也逗弄着孩子,文秀儿自动地把孩子认为是荆照秋的了。至于易之虞,她根本没考虑过。

开玩笑,表哥会有孩子,怎么可能呢?错过易之虞之前承认的话,文秀儿到现在都以为这孩子和易之虞毫无关系呢。

文秀儿又问了一遍:“姨妈,和秀儿说说,这位是谁呀?”

老夫人终于听见了,不过心思全在啾啾身上,不是很上心地随口答道:“这是你表哥的朋友荆照秋公子。”

“荆公子。”文秀儿款款施礼,身段不知多么曼妙玲珑。只是荆照秋不吃这套,文秀儿无异于对牛弹琴。没找到存在感,文秀儿不死心。她深知这个表哥什么性情,要打动他,无异于登天,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易之虞会喜欢她。

其实,文秀儿想的并不算错,她错的是,以为易之虞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人。如此一来,想着打动易之虞不如打动老夫人来得容易。做多了,甚至还会惹得表哥不高兴。在这一点儿上,文秀儿其实是对的。因为文秀儿基本讨好的都是老夫人,甚少到易之虞面前,所以易之虞一直不怎么管她。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都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因此,见老夫人似十分喜欢怀里的孩子,文秀儿便想着投其所好,夸赞啾啾的相貌来。虽然,她根本不理解,抱着别人家的孩子有必要笑得这么开心吗?

有她心里未必觉得孩子有多可爱,只是见老夫人甚是喜爱,便脱口而出拍老夫人马屁。

“这孩子可真可爱。”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孩子和表哥很像,应该是看错了,婴儿不都长得差不多嘛,“好可爱的孩子,姨妈给我抱抱吧。”

做戏要做全套,文秀儿便想抱抱孩子,至少让姨妈觉得自己喜欢孩子。

此话一出,不等荆照秋有什么反应,文秀儿径直伸手过来,便要接住啾啾。文秀儿身上施多了的脂粉气,略一靠近,啾啾便打了个喷嚏。她正接过手,忽得啾啾朝天撒了一泡尿,全溅到文秀儿身上。

文秀儿大惊失色!尖叫了一声,慌忙就要丢开啾啾,还好老夫人并未松手,只是啾啾这一下被文秀儿吓住了,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荆照秋绿着脸连忙把啾啾抱起来哄。

看着自己新买的裙子被尿了,文秀儿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老夫人也很尴尬,这……尿到人家身上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可啾啾是她孙子,老妇人自然为啾啾道歉说好话。

“都是姨妈对不住你,你看这弄得,快去把衣服换了。”想到文秀儿在大庭广众下出了丑,难免觉得丢脸,所以一边又宽慰她说,“小孩子的尿不臭的,立马去洗了就没事了。”

一听这话,文秀儿心里的怨气全部涌了上来,她不敢怼老夫人,便瞪着荆照秋。

“这可是我新买的云锦石榴裙,才刚刚穿上不过一炷香,就被弄脏了!做人家长的,也不知道教教孩子,尽让孩子给人添麻烦,没一点儿家……”教字还没说出口,文秀儿突然便一个字不敢再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文秀儿没听到易之虞亲口承认孩子的爹,他们可是听见了。这个表妹平时指手画脚,一副易家未来女主人的姿态,给他们脸色看也就算了,现在还敢指着鼻子说孩子的家长不教教孩子。天,孩子才多少天,怎么教?再说,她那句没说完的话,谁都知道是什么了。

没家教这种话说出来是要找死吗?

众人本来是抱着别的想法而来,这会儿便只记得看热闹。

文秀儿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炸雷的话。没那么严重吧……她骂的是那个荆照秋,又不是表哥和姨妈。

可荆照秋光顾着哄啾啾不哭,根本没空理会文秀儿。反而是老夫人的脸色立刻青了,更别提身上冷气直往下降的易之虞。

老夫人脸色十分不好看,原先对文秀儿还有几分怜惜,这会儿一个字也不想对他说。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老夫人,头回冷着脸对文秀儿道:“我这个没教好孩子的长辈,真是对不住你了。”

文秀儿一愣,姨妈这是什么话。

“姨妈,您说什么呢。我是谁这孩子家长……”

显然,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啾啾哭个不停,荆照秋哄了会儿,把啾啾抱给易之虞。

“孩子家长怎么了?”荆照秋是个护短的人,若是自己的孩子错,自然会好好认错,可一是这人非要争着抢着抱啾啾,二是啾啾撒尿也不是故意为之,若文秀儿态度稍稍好些,他这个做家长的,自然不会推卸责任。

“你说说,孩子家长怎么了?”荆照秋没了平时的温和,语气很硬。

文秀儿被抢白了一句,脸色通红,她发现了,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她热闹。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没一点儿礼数。你既是我表哥请来的客人,易府礼遇于你是应该的,可你这个客人在主人家里发火数落主人家,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文秀儿回避刚才口不择言说出的话,攻击荆照秋的态度,当着表哥和姨妈的面,这人就一副主人家的态度,也太自来熟了。

“客人?”荆照秋笑了一下,本来并不想在老夫人面前说这句话的,“谁告诉你我是家里的客人?”

文秀儿讶然:“这话说的。我打小易府里长大,怎么会不知道这府里主子是谁客人是谁?”

说实话,老夫人也被荆照秋这话惊住了。这也是荆照秋本来不想说这种话的原因,在老夫人面前说这句话,显得他太过急切,倒像是奔着这易家的财产来的一般。

荆照秋无一丝心虚,十分坦然。他自信地笑着说:“你问问你表哥,我是这家里的客人吗?”

文秀儿想挤出不屑的表情,可荆照秋说的太自信,她紧张地看着易之虞。

易之虞刚把啾啾哄好了,温柔地在众人面前亲l亲啾啾的脸颊,举止温柔,全然是一个好爹爹的模样。

“有一件事表妹大概不知道,啾啾可是我的孩子。你若对他的家长不满,可以直接对我说。”

文秀儿如遭雷劈,脸色由通红迅速变成一片惨白,现在已经不是震惊为什么表哥又孩子的时候。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指着表哥的孩子说没家教,家长没教好,怪不得姨妈脸色这么难看……

紧接着,易之虞说了更让她震惊的话。

同时,这句话也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照秋怎么会是易家的客人呢?”他抬起头,直视的是众人,这句话不只是对文秀儿说,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道,“以后可记住了,照秋是这易家毫无疑问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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