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锦玺阁是个三进院落, 黑漆大门, 厢房游廊,小巧精致。院内打扫的清清爽爽,甬道周边种着几株藤萝兰花, 房廊前还有一棵粗枝桂花树。槅扇朱窗皆被厚实的毡子覆盖, 户牖上方挂着光亮的琉璃灯。
听到响动,院内有人迎出来。

“可把二姑娘盼来了。”说话的是一个青衣婆子,领着小丫鬟们出来,给苏锦萝行大礼。

本来大房养女苏宝怀行二,但因苏锦萝回来了, 所以她便往后挪了一位, 从二姑娘变成了三姑娘。而这二姑娘的头衔便落到了苏锦萝头上。

“这是吴婆子。”元嬷嬷淡淡道。

“吴婆子。”苏锦萝微颔首, “天气凉,起来吧。”

“多谢二姑娘。”吴婆子笑眯眯的站起了身, 引着苏锦萝穿过垂花门,往正屋内去。

屋内烧着炭盆,角落处摆置熏香。玉珠儿和雪雁候在户牖处, 一道随进门后替苏锦萝褪下身上沾湿的雪帽,鹤氅。

“二姑娘, 香汤已备好。您是要先用晚膳还是先用香汤?”吴婆子给苏锦萝端了热茶来。

苏锦萝轻抿一口, “先用香汤吧。”

“是。”

吴婆子本要伺候,被苏锦萝给打发了下去, 只唤玉珠儿和雪雁。

素锦屏风后, 热气氤氲, 苏锦萝仰躺在内,怔怔看向架着红木高梁的头顶。

她虽反应慢,但能明显觉出,虽有血脉相系,在理国公府内,她终究还是像个局外人。

即便方才她与老太太和母亲哭成一团,可出门时,母亲连送都没送。

苏锦萝心中是不安的。按照元嬷嬷的说法,母亲对于她是日也思念,夜也思念,可真当人到近前,却反倒拘谨了。

不该说是拘谨,应该说是生分。方才母亲都未曾与她对视过。

雪雁去苏锦萝的妆奁匣子里取了她自己做的敷面桃花末,近前后,半蹲在浴桶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之相。

“雪雁,怎么了?”苏锦萝懒懒的睁开一条缝,全身蜷缩在香汤中。青丝漂浮在散着玫瑰花瓣的热水中,白细肌肤透出粉嫩,就像一朵吸饱了水的小白花。

“姑娘。”雪雁放下手里的漆盘,凑到苏锦萝耳畔处,“奴婢方才听见,吴婆子让小丫鬟去回了老祖宗,说确实是瞧见您膝盖上方三寸处的烫疤了。形如火凰。”

苏锦萝心里一咯噔,虽然说这事无可厚非,是要确实一番,可方才还在屋子里头搂着自己哭的伤心,转头就盯住了自己。实在是有些,叫人心寒。

这就是富贵大家的处世之道吗?日也算计,夜也算计。

低叹一声,苏锦萝小心翼翼的捻了一点桃花末粘在脖颈处轻滑。“这事,便当不知道吧。”

“是。”雪雁闭口不言。

用完香汤,吴婆子喜滋滋的进来,领了两个丫鬟。

这两个丫鬟生的眉目端正,袅袅进来时透出几分书卷气。

苏锦萝曾听说,像这样的富贵大家,大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的。她想起自己那手.狗爬字,心中有些忧伤。

“二姑娘,这是大夫人特让奴婢给您带来的两个大丫鬟,请您赐名。”

“……你们原本唤什么名?”苏锦萝一向不太愿意动脑子。

“奴婢如青。”如青身量高挑纤细,眉眼精细,蹲身行礼时姿态袅娜。

“奴婢依彤。”依彤身形较如青更丰满娇小些,说话也软和许多。

“那还用以前的名吧。”

“是。”如青与依彤一叠应声。

吴婆子又领了其它的小丫鬟和婆子来给苏锦萝相看,苏锦萝敷衍的点头,眼皮沉重,根本就没记住几个。

“吴婆子,明日再说吧。”元嬷嬷道。

“是。”吴婆子领着丫鬟、婆子出了主屋。元嬷嬷走到苏锦萝身旁,面容整肃,“二姑娘,日后您就是锦玺阁的主子姑娘,不能让这些婆子、丫鬟爬到了头上。”

苏锦萝神色一凛,满脸睡意尽褪,她乖乖点头,连身子都坐正了。

元嬷嬷满意点头,吩咐玉珠儿和雪雁伺候苏锦萝用完糕点后歇息。

头一次歇在理国公府,苏锦萝满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想白日太累,用了香汤整个人又舒畅的紧,她一沾软枕便睡去了。而且一觉到天亮,还是玉珠儿将她唤起来的。

“姑娘,大公子来了。”

“嗯?大哥来了。”

“是啊,已经在外头等您半柱香了。”

苏锦萝赶忙起身洗漱换衣。毕竟是国公府,晨间洗漱的规矩都又多又杂,还有那些衣物,单单是腰间身上挂的饰物坠子都折腾了一炷香。

“大哥。”

苏清瑜坐在实木圆凳上,转头朝珠帘处看去。

晶莹剔透的珠帘后露出一只白嫩小手,垂顺的珠帘从两边拨开,露出一张白瓷小脸。满头青丝浅挽了一个高稚髻,缀些珠玉满朗。身上一件银窄袄,下身一条清凌凌的素白裙就,脚下一双缎面绣鞋。

清水芙蓉般的透出生机,就像初夏荷塘上堪堪露出一角的青荷叶。

“我的萝萝真好看。”苏清瑜挑着一双桃花眼,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苏锦萝面色微红,提裙走到苏清瑜面前,“大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早上要去给老祖宗请安,我怕你不知道路,带你一道去。”苏清瑜牵住苏锦萝的小手轻捏,满目柔情。

苏锦萝知道苏清瑜的意思,她这大哥是怕自己不知道请安的规矩,无意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昨晚萝萝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宫里头,虽请了令牌要回来,但宫门已经关了。”

“大哥是刚刚从宫里回来?”苏锦萝这才发现,苏清瑜身上的云缎锦袍泛着潮湿气,一头束发也湿漉漉的。看来是一回理国公府,便赶来看自己了。

看着面前的苏清瑜,苏锦萝鼻子有些发酸。

她知道这样想不好,可整个理国公府,只有大哥将她放在了心上。

“无碍,你大哥身体好的很呢。用早膳了吗?我还没用呢,陪我用些吧。”

“嗯。”

吴婆子领着丫鬟将早膳端进来,苏清瑜看了一眼菜色,峰眉轻蹙。“库房里头不是新得了几斤珍珠米吗?”

“统共就那么几斤,前几日都被表姑娘给订下了。”吴婆子对于这位日后承袭爵位的大公子十分敬畏。“往年那些珍珠米除了老祖宗,也都是给表姑娘的。”

这位表姑娘不仅有个厉害的母亲,更有一个厉害的哥哥,方淼。传闻这方淼文能提笔,武能挥剑,十六岁便入主仕途,现今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翰林学士,参与机要,极得陛下信任,有“内相”之称,前途无量。

“吃了这么多年,还差今年。”苏清瑜冷冷道:“去,都取过来,还有昨日里我从宫里新得的那支螺黛和几匹蜀锦,都拿到锦玺阁来。”

“这……”吴婆子露出一脸为难神色。

往常大公子得了东西,都扔在库房,表姑娘时常来住,瞧见了好东西就要去,大姑娘和三姑娘也都喜欢去大公子的库房拿东西,毕竟大公子从来都是个慷慨的。

“那些东西,都被订下了。”

“都取回来,日后我库房里的东西没我的准许,一律不准动。就算是表姑娘都一样。”

“……是。”吴婆子应声,急急打开厚毡出了屋子。

苏锦萝绞着一双小手,声音糯糯道:“大哥,我不用……”

“傻萝萝。”苏清瑜低叹一声,“这些婆子、丫鬟都是看人下碟的。”

所以大哥这是在给她争脸子?

确实,老太太和母亲那处委实太过冷淡。这些婆子、丫鬟都是成了精的,哪里看不明白,苏清瑜若是再不发话,苏锦萝在理国公府里头的日子便只会越发难过。

苏锦萝有些想念李府。

“萝萝放心,大哥在。”苏清瑜虚搂住苏锦萝,眉目微敛,“只要大哥在,便不会让我的萝萝受委屈。”

苏清瑜从未后悔将他的萝萝接回理国公府。世间险恶,他只有将人放在身边,才能安稳。

“……嗯。”苏锦萝郑重点头。她信。

“萝萝用的桂花香油?”苏清瑜凑前,在苏锦萝的发髻处轻嗅。

“嗯。”苏锦萝抬眸,一双眼黑白分明的看向苏清瑜,对上他一脸期待的神色。

呃……“大哥要试试吗?”

“好啊。”氤氲的桃花眼上挑,显出满足笑意。

……

用过早膳,苏锦萝跟苏清瑜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

屋内,三姑娘苏宝怀和表姑娘方婉巧,一人一边的坐在老太太两旁说话,娇娇俏俏的哄着老太太开心。

“给老祖宗请安。”苏清瑜领着苏锦萝进门,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请安。

“清哥儿和萝姐儿来了。”老太太面容慈祥的朝苏锦萝招手,“来,让老祖宗好好瞧瞧。昨晚上黑灯瞎火的,我这老太婆眼睛迷糊着,都瞧不仔细。”

苏锦萝近前来,苏宝怀起身,退到一旁。

坐到苏宝怀的位置上,苏锦萝微垂着小脑袋,低眉顺目。

“瞧瞧,长的跟老大媳妇真是一模一样。”

大概是因着昨晚上证实了那个烫疤,所以老太太对苏锦萝更亲和了些。

苏宝怀站在一旁,转头看了一眼苏清瑜。苏清瑜垂着眉眼,目光柔柔的落到苏锦萝身上,那双从来都漫不经心的桃花眼中浸满柔情。

明明是她与他生活了十几年,为什么到头来却依旧比不过这个苏锦萝!

作为养女,苏宝怀自进理国公府后,便十分乖巧低调,处处讨好,处处小心。因为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养女,只要人家不顺心了,就能将她丢回那个一文不值的家。

她自认一向做的很好,但只有这个苏清瑜,不管她如何讨好,他心里只有他那个生死不明的好妹妹。怎么没有死在外头呢。

绞着绣帕,苏宝怀即使恨得牙痒痒,也依旧只能将这苦往肚子里咽。

金凤凰回来了,她这只鸠占鹊巢的野山鸡就要被打回原形了。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

“萝姐儿过了年,就十六了吧?”老太太突然道。

“年前生的,只差了那么几日,算起来还是十五。”孙氏接道。

老太太点头,“那也不小了。我觉着跟侯府的那婚事,是不是换过来比较妥当。”

苏锦萝一脸懵懂的转头看向孙氏。苏宝怀面色煞白的往后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这事还是要与侯府商量一番的。今日侯夫人应当是要来看萝姐儿的,我稍提提,看侯夫人那处怎么说。”孙氏考虑的较多。

“也好。”老太太点头。

苏锦萝虽说是大房的嫡生女,但毕竟在外流落多年,差了几分富贵人家从小养出来的气派,侯夫人怕是不一定瞧的上眼。

苏宝怀虽说是养女,但自小知书达理,又惯会讨人喜欢,老太太和孙氏一向拿她当亲的看。

所以对于侯夫人来说,两人各有各的差处,又各有各的好处。

“就那点子钱,哪里够塞牙缝。”苏涵吊儿郎当的坐在靠背椅上,翘着一双二郎腿上下打量苏宝怀。

苏宝怀虽穿的不算华艳,但身上的裙衫料子,戴的珠钗玉环都是极好的。苏涵与苏宝怀长的有七分相似,笑起来时更是像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宝儿,你都及笄了,再过些时日,就是侯府夫人,怎么还吝啬那么点银钱给你亲哥哥?”苏涵起身,走到苏宝怀身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理国公府不是你真正的家,咱们的家才是你娘家。日后你若是受了委屈,尽可跟哥哥说,哥哥替你报仇去。”

苏涵虽不靠谱,但却捏住了苏宝怀的软肋。

苏宝怀在理国公府生活了十年,明日过年,就是十一年了。可是她却感觉与理国公府总是有股子莫名其妙的疏离感。

而当她看到苏锦萝,才明白,这大概就是因为缺了最有羁绊的血缘关系吧。

“侯府夫人?哥哥想的真好,我都要被赶出这理国公府了,去哪里做什么侯府夫人。”苏宝怀嘲讽一笑,提裙坐到实木圆凳上。

“这话怎么说?”往常说到这事,苏宝怀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如今这般,让苏涵不禁有些心焦。

他们全家现在可都靠着这么一个妹妹了。

“哥哥难道不知道,那苏锦萝回来了。”

“苏锦萝?”苏涵日日呆在赌场里,输光了钱,今早上才刚刚被扔出来,哪里有空去知道什么苏锦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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