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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绣楼内依旧在举行诗会, 苏锦萝依旧坐在轩楹内举着毛笔冥思苦想。

她一点都不想为难她的脑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知道答案,这对她的脑子来说真是太虐了。

“姑娘。”玉珠儿今日, 提早替苏锦萝备好手炉炭盆,又提了食盒过来, 从里头拿出一些精致小食。

苏清瑜惯是个会享受的人,鲲玉园内有一小厨房, 里头搜罗着好几个地道名厨。自苏锦萝搬进锦玺阁后, 苏清瑜便将那小厨房也替她搬了过去。

整个理国公府, 除了老太太那处,便只有苏锦萝的院子里头设着小厨房。

论起糕点, 还属苏式糕点最惹人怜爱。

苏锦萝捻起一块百果蜜糕咬进嘴里,叼着它一心一意的继续算题。

“姑娘,您方才瞧见没?整个绣楼里头的姑娘,连表姑娘和大姑娘都穿的素雅了许多。”

“嗯?”苏锦萝笔下不停。

“姑娘还不明白?昨晚上,静南王与姑娘说话的事传出去了,这些人便都模仿起了姑娘,从珠钗首饰, 到衣着谈吐,都可劲的学。”

哦……怪不得她今日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锦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特意换过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算来,今日只有她一人穿的华贵了。

“姑娘, 昨日里表姑娘那么说你, 今日这脸打的可是‘啪啪’响。”玉珠儿幸灾乐祸道。

嗯, 是挺响。所以原来这表姑娘小小年纪竟也倾心那个伪君子?啧啧,定都城的人,眼睛真是瞎的厉害。

“姑娘。”雪雁近前来,放下手中漆盘,“奴婢有一事,想与姑娘说。”

苏锦萝抬眸,正视雪雁。

“姑娘性情单纯,待人极善,可有些人,是不能不防的。依照奴婢的意思,表姑娘虽对姑娘不甚客气,但性子直来直去,倒好应付。就是那三姑娘和大姑娘,姑娘还需小心些。”

“大姑娘?”若说三姑娘苏宝怀这个养女针对她,是因为她抢了她的位置,无可厚非。但说大姑娘针对她,苏锦萝就有些想不透了。

“大姐才名在外,品性相貌样样胜过我,她为什么要针对我?”

“姑娘傻呀。”玉珠儿截话道:“大姑娘喜欢静南王,这么明显的事,姑娘没瞧出来吗?”

“大大大姐也喜欢……”苏锦萝瞬时睁大一双眼,一脸惊惧。

这陆迢晔到底是给定都城的人施了什么蛊啊,一个个的都上赶着眼瞎。

“姑娘难道对静南王没感觉吗?”玉珠儿朝苏锦萝眨眼,“奴婢可瞧着,静南王对姑娘是很有感觉的。”不然怎么又讨头油,又送兔子的。

“玉珠儿。”雪雁突然呵斥道:“姑娘还未出阁,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玉珠儿赶紧捂住嘴,一脸惴惴的看向苏锦萝。

苏锦萝摆手,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雪雁,心中也有些发憷。这雪雁跟了元嬷嬷小半月,怎么愈发像元嬷嬷了。

她对那静南王才没兴趣呢,恨不能离的远远的才好。

闲聊片刻,苏锦萝继续算题。玉珠儿见苏锦萝那张瓷白小脸越皱越紧,禁不住便道:“姑娘,还是歇一会吧。”

苏锦萝摇头,只将手炉塞给玉珠儿。

玉珠儿捧着只剩余温的手炉,赶紧出了轩楹去添炭。雪雁也急急的去添热茶。

小小轩楹内,三面透风,苏锦萝被百果蜜糕噎了喉咙,探手去取书案上的杏仁茶,眼睛还盯在白纸上想题。

覆着薄茧的手将那碗杏仁茶往前推了推。

苏锦萝拿到茶吃上一口,突闻身后道:“算错了。”

她猛地一惊,手里的茶碗差点摔出去。

方淼眼疾手快的接住那茶碗放到书案上,冷肃面容透出几许内敛锋芒。

作为一个武将,方淼身形高壮,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很结实的类型。但作为一个文人,方淼又带着一股书卷气。武将的凶煞,文人的儒雅,奇异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却并不突兀。

方淼穿一身玄色宽袍,身形挺拔的立在那处,他是上过战场的,眉眼间隐着戾气,周身的血煞气也时浮时现。

男人太过高大,苏锦萝要仰长了脖子才能瞧清楚他的脸。丰神俊朗,剑眉星目。

轩楹很小,方淼一进来,整个空间更显逼迫,苏锦萝甚至有一种自己无处可逃的无助感。

这个男人气势好足,尤其是板着脸的样子……

苏锦萝暗暗抿唇,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将目光重新落到书案上。

身后的男人还没离开,似是在看她摆在书案上的题。苏锦萝有些紧张,把胡乱画着几只小鸡仔的纸往自己身前藏。

小鸡仔白滚滚的顶着几根毛,模样萌憨,与面前的小姑娘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方淼不自觉俯身,目光落到苏锦萝脸上。

小姑娘似是有些紧张,细长睫毛轻颤,一双眼水雾雾的好似要沁出清泉来。

苏锦萝惴惴不安的往后退了退。大哥上次说,这人是文国公府的人?好像她要唤……

“表哥?”软绵绵的声音从小姑娘嘴里吐出来,就跟小碟子里头摆的金丝蜜饯一样甜蜜。

方淼微愣,然后道:“四只公鸡是二十文钱,三只小鸡是一文钱,合起来鸡数是七,钱数是二十一;七只母鸡,鸡数是七,钱数也是二十一。如果少买七只母鸡,就可以用这笔钱,多买四只公鸡和三只小鸡。这样,百鸡仍是百鸡,百钱仍是百钱。”

男人微微俯身,离的近了,苏锦萝突兀瞧见男人眉间的两道竖纹。男人此刻正蹙眉,那两道眉间纹便愈发明显,想来平日里是个思虑甚重,又严肃刻板的人。

“多谢表哥……”

苏锦萝支支吾吾的应了,手里的毛笔胡乱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

方淼的视线落到苏锦萝手上,白嫩嫩的一双小手,青葱般的水灵干净,指骨弯结处也细嫩的很,没有明显褶皱黑痕。指尖粉嫩,樱花瓣色一样的由里透着珍珠玉泽。

真是很好看的一双手。

方淼现年二十有二,尚未娶亲,家中祖母和母亲日日催促,他极不耐烦才躲到理国公府来清净几日,却不想,这没人催他,自己却起了心思。

只是……方淼又瞧了一眼趴在书案上的苏锦萝。小姑娘年纪太小,看上去跟他妹妹差不多大。

与他,委实有些不配。

“莫紧张,你小时,我可还抱过你呢。”方淼严肃惯了,碰到这般软绵绵的小姑娘,努力想摆出一张笑脸来,可惜失败了。

“我,不记得了。”苏锦萝捏着手里的毛笔,正了正身子,却不想动作太大,手肘磕到了书案桌角。

“啊……”

“没事吧?”

“没,没事。”苏锦萝红着眼,见方淼上手在她的手肘处轻按了按,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无事,只是磕了,没伤到骨头。”顿了顿,“回去让丫鬟擦些跌打肿痛的药,多揉揉。”

话罢,方淼放开苏锦萝。见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坐在那里,自己暗暗揉着手肘,瓷白小脸微红,似在羞赧。

冒冒失失的……方淼失笑。

“大哥,我是唤你来教我的,你怎么教起她来了。”方婉巧急急提裙进到轩楹内。

刚才在绣楼内她看的一清二楚,这苏锦萝真是个狐媚坯子,不仅勾引她的静南王,还要对她大哥下手!

狐媚坯子苏锦萝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努力回想刚才方淼说的话。

对啊,几只鸡来着?

“你自诩聪慧,不必我教。”方淼瞧了方婉巧一眼,话罢后才觉出不对。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苏锦萝愚笨了。

方淼垂眸,小姑娘已经在努力画鸡,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苏锦萝画了半刻,期期艾艾的仰头,“那个,几只鸡来着?”

讲太快,她都记不住。话说她刚才磕的又不是脑子……

“哥哥才不会教你呢。”

方婉巧使劲拽住方淼的胳膊,要把他扯出轩楹。方淼皱眉,眉间两道竖痕愈发明显。

轩楹侧边的槅扇处露出一个人影来,身穿儒衫,外罩大氅,眉目清润温和。“公鸡四只,母鸡十八只,小鸡七十八只。”

苏锦萝赶紧记下,然后抬眸,神色困惑的看向男子。

“姑娘,这是咱们大房周姨娘的庶出二公子。”雪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放下茶盏,凑到苏锦萝耳畔处道。

苏锦萝恍然点头,起身行礼,“二哥哥。”

“二妹妹。”苏容瑜回礼,面目清朗,温润如玉。“早就听闻二妹妹回来了,只翰林院内事务繁忙,直至今日才得见。果真是好看的紧。”

赞她好看?她的这位二哥哥,颇有眼光啊。苏锦萝一脸美滋滋。

“二表哥怎么也来了?”方婉巧挽着方淼的胳膊,不屑的看了一眼苏锦萝,然后高高仰起头颅。

苏容瑜一脸温和的转向方淼道:“与表哥有事相商。”

方淼微颔首,抽出自己被方婉巧挽在臂弯里的胳膊,“我们去书房。”

苏容瑜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取下身上的大氅替方婉巧披在身上。“天寒,表妹别冻坏了。”

“什么腌臜东西。”方婉巧全然不领情,一把挥开。

苏容瑜眸色微黯,弯腰将大氅从地上捡拾起来,紧到指骨泛白。

“巧姐儿。”方淼警示性的唤了一句,却并未多责怪,只将目光转向苏容瑜,“走吧。”一个庶子,即便机敏些,又如何,终归是下人。

苏容瑜点头,随方淼迈步离开。

“哼。”方婉巧双手环胸冷哼一声。

一个庶子,还敢肖想她。

“应当是长的极好看的吧。”李枝菱敷衍应了一句,将磨好的秋茄树根装到檀木匣子里。因着天冷,李老太太犯了冻疮,这秋茄树根煎汤后浸泡,能治手足冻疮。李枝菱便张罗了好几日将其磨成粉,又分装成袋,一日一次用一袋。

“走吧,咱们去给老祖宗请安。”

“哎。”玉珠儿替李枝菱披上鹤氅,捧过檀木匣子,随着一道出了院子。

李枝菱到时,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已然来了许多人,她算是晚的。

看着大堂内挤挤挨挨的众多姑娘,李枝菱不自禁蹙眉。平日里都不见人如此齐整,今日怎么一窝蜂的都跑出来了?

正不解,李枝菱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窸窸窣窣的说话,压着喉咙,却难掩兴奋之意。

厚实的毡子被打开,李枝菱坐的位置靠前,她微微抻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就瞧见甬道上出现一抹毫无瑕丝的狐白裘。半隐半现于朔雪之中,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风卷着细雪吹进大堂,李枝菱打了一个哆嗦,婆子却未将厚毡放下,只等那抹狐白进前。

走的近了,李枝菱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穿着狐白裘,面如冠玉,清俊颀长,尤其是那双眉眼,波光流转间便能俘获人心。那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即使浑身透着一股疏离淡漠,却依旧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静南王来了……”

身边有姑娘在说话,李枝菱恍然回神,原来这就是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静南王。

陆迢晔抬脚跨过门槛,转过楹门,颀长身影在宽敞的大厅内落下投影,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散发着清贵气势,将大堂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压了下去,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多少,生恐惊扰了这谪仙一般的人物。

厚毡被放下,阻断了外头的风雪。陆迢晔微微侧身,第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雾眼眸。

那双眼跟苏清瑜典型的桃花眼不同,她不是标准的桃花眼,而是一双状桃花,类杏眼。眼周围带着粉晕,水雾雾的眼尾上翘,透出一股迷蒙醉感,但眼中却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的犹如初生小鹿。

陆迢晔不自禁的暗勾唇。这双眼睁开时,果真是干净。

“这外头的雪真大。”陆迢晔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苏清瑜拍了拍肩上的落雪,将沾湿的大氅递给一旁的丫鬟。

众人这才恍悟,原来静南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怪这人气场太强,将原本也光彩夺目的苏清瑜衬得黯淡无光,连人都瞧不见了。

“特来与老太太辞行。”堂堂静南王来给李老太太辞行,是莫大荣光,李老太太激动的由雪雁搀扶起身,与静南王行叩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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