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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点子钱, 哪里够塞牙缝。”苏涵吊儿郎当的坐在靠背椅上, 翘着一双二郎腿上下打量苏宝怀。

苏宝怀虽穿的不算华艳,但身上的裙衫料子,戴的珠钗玉环都是极好的。苏涵与苏宝怀长的有七分相似,笑起来时更是像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宝儿, 你都及笄了,再过些时日, 就是侯府夫人, 怎么还吝啬那么点银钱给你亲哥哥?”苏涵起身,走到苏宝怀身边,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理国公府不是你真正的家,咱们的家才是你娘家。日后你若是受了委屈, 尽可跟哥哥说, 哥哥替你报仇去。”

苏涵虽不靠谱,但却捏住了苏宝怀的软肋。

苏宝怀在理国公府生活了十年,明日过年, 就是十一年了。可是她却感觉与理国公府总是有股子莫名其妙的疏离感。

而当她看到苏锦萝,才明白, 这大概就是因为缺了最有羁绊的血缘关系吧。

“侯府夫人?哥哥想的真好, 我都要被赶出这理国公府了, 去哪里做什么侯府夫人。”苏宝怀嘲讽一笑, 提裙坐到实木圆凳上。

“这话怎么说?”往常说到这事, 苏宝怀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如今这般,让苏涵不禁有些心焦。

他们全家现在可都靠着这么一个妹妹了。

“哥哥难道不知道,那苏锦萝回来了。”

“苏锦萝?”苏涵日日呆在赌场里,输光了钱,今早上才刚刚被扔出来,哪里有空去知道什么苏锦萝。

“大房的嫡长女,真正的金凤凰。”她这只插毛野鸡,连比都没法比,就早已被三振出局。

“竟有这事?真回来了?”苏涵震惊大喊,被苏宝怀狠狠剜了一眼。

“人都住了大半月了,还能有假?而且老太太那边的嬷嬷亲自验证过,说错不了。”话到这里,苏宝怀便愈发烦闷。“我也瞧见了,那眉眼与孙氏和苏清瑜相似的紧,的确错不了。”

“如此说来,妹妹你要被送回去了?”苏涵睁着一双浑浊眼眸,里头浸着红血丝,愈发焦躁。

“我不会走的!”苏宝怀怒急起身,茶案上的茶盏都被她给甩到了地上。“我在理国公府十年,这十年里我付出了多少。”眼见就能成功,鲤鱼跃龙门,成为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苏宝怀怎么可能放弃。

“妹妹,莫急,吃口茶。”苏涵被唬了一跳,他赶紧避开脚下的碎片,替苏宝怀捧来一碗茶。“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妹妹开口,哥哥义不容辞。”

苏宝怀平缓下心绪,扭头看向苏涵。

苏涵与她一般年岁,但因着自初次后便常常流连青楼妓馆等地,还包粉头,玩寡妇,被掏空了身子,所以比同龄的少年郎还要再瘦小几分。更别说是跟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沈玉泽比了。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自苏宝怀头一次看到,就惊为天人。她处处讨好,阿谀奉承,但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自己。

“哥哥想如何办?”苏宝怀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发髻,又回到了那个娇俏明媚的少女模样。

“这事还不简单。女子嘛,最重要的自然是贞洁了。这失了贞的女人就算是再身份高贵,小侯爷那样的人家,也是瞧不上的。”

苏宝怀抿唇,没有说话。这是一招险棋,她现在还没和苏锦萝撕破脸。如果这事没有成,反拖累了她,那她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事若是成了,无疑是除去了她心头的一块大石。

“妹妹放心,此事若败露,自然不会连累妹妹。妹妹还是那个纯真无邪的好妹妹。”苏涵俯身,拍着胸脯保证。

苏宝怀不信苏涵的保证,但却十分心动。

自己兴许,真是可以试一次。

见苏宝怀面露动摇,苏涵再接再厉,“妹妹放心。现今这皇城里头可乱的紧,只要那苏锦萝敢出理国公府,咱就有法子能弄她。”

“乱?又出什么乱子了?”苏宝怀久居深闺,对外头的事自然没有混迹于市井的苏涵熟悉。

“四大皇商囤积米粮、布匹,意欲抬高米价和布价。现在整个皇城人心惶惶,粮食、布匹紧俏。皇上忙的焦头烂额,朝廷上下都不安生。”

“还有这事。”苏宝怀暗思忖。怪不得理国公这连月来未曾如何回府,二房的老爷也被急召了回来,大致过年后便能回皇城。原是出了这档子乱事。

“好妹妹莫费神,只要你将那苏锦萝引出来,我自有法子对付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的亡命之徒为了钱财,可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的。

“过了年后,老太太要去皇庙烧香,到时候咱们整个理国公府的女眷都会去,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苏宝怀轻抿香茗,眉目柔顺。

“我都晓得。不过妹妹呀,外头的米价涨的那么厉害……”

苏宝怀从宽袖内扔出一袋子银钱,嫌弃道:“办完事再说。”

“好咧。”苏涵喜滋滋的应了,干脆的拿钱走人。

……

锦玺阁内,苏锦萝懒洋洋的躺在榻上,面前摆着一碗黑漆漆的苦药,还有一碗红糖水。

“姑娘,您不能只喝红糖水呀。”玉珠儿皱着一张脸道:“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您还是趁热将这药吃了吧。”

苏锦萝摇头,目光落到槅扇处。

槅扇上覆着的厚毡被掀开一角,有几丝寒风卷着细雪从那处渗进。明日就要过年,理国公府内格外忙碌,就连她的院子里头都喜庆了起来。

房廊上挂满红纱笼灯,丫鬟婆子换上新制的过年衣物,库房里堆满了苏清瑜派人送来的年货,还有孙氏时不时让元嬷嬷带回来的一些好东西。就连锦玺阁外头的对联都被苏清瑜给新换过了。

一派去旧迎新,喜气洋洋之相。

“姑娘,待您吃完了药,咱们再歇,好不好?”见苏锦萝又要阖目往被褥里头躺,玉珠儿赶紧上去把人给扶住了。

苏锦萝软绵绵的靠在玉珠儿臂弯上,神色蔫蔫。

“姑娘,大公子来瞧您了。”雪雁打了帘子,将苏清瑜请进来。

苏锦萝掀了掀眼皮,半点精神气也无。

“王爷慢坐,我去里头瞧瞧萝萝。”

清晰的声音顺着珠帘传进来,苏锦萝眉目一凛,立时抻着脖子往外头瞧了一眼。

珠帘微动,隐约透出一个颀长身形,着白狐裘,挺拔如松般立在大堂内,立时就衬得整个大堂狭窄许多。

“萝萝。”

苏清瑜打开珠帘进来,就见苏锦萝瞪着一双眼,小脸煞白。

她穿着一身绢布小袄,青丝披散,逶迤而落,凌乱的碎发遮在白瓷小脸上,更衬得那双眼睛水灵灵的黑亮。

香香和奔奔团在被褥上,听到动静起身,两双长耳朵竖起来,短短前爪掬起,翘着白绒毛,黑乌乌的圆眼睛直直看向苏清瑜。

“大哥……”苏锦萝捂着肚子,声音软绵绵的唤了一声。

苏清瑜立时一阵心软,面色焦急的大步上前,将人揽在怀里,一脸心疼的替苏锦萝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这是怎么了?”

苏锦萝的卧室里头烧着三个炭盆,开了槅扇通风,她身上的汗是被吓出来的。

隔着一层珠帘,陆迢晔负手而立于那处,明明连相貌都看不清,但苏锦萝却觉得,他那双眼能透过珠帘将她直直看穿。

“他,他怎么来了?”

苏锦萝颤巍巍的指向陆迢晔,白嫩手指都在打颤。

苏清瑜没瞧出不对劲,混以为是苏锦萝身子不舒服。他替苏锦萝掖了掖被角。“萝萝可知道在咱们皇城有句话?”

“什么话?”苏锦萝仰头,纤细的身子被裹在被褥里,露出一截纤细脖颈,软绵绵的似乎一折就断。

“性美若玉帛,容俊如神袛的静南王,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

苏锦萝眨了眨眼,然后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不举是真的啊。”

苏清瑜一把捂住苏锦萝的嘴,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外头的陆迢晔。她这傻妹妹哟,人家习武之人的耳朵多灵光。而且这重点是不是错了?

大堂内,陆迢晔褪下身上的白狐裘,拢袖落座于榻上,手边一杯香茗,散出氤氲热气,金芽舒卷,茶香四溢。朦胧间,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茶气散去,露出一张清冷面容,微垂眼睑,朱痣色艳。

“今日是让静南王来替你瞧瞧身子的。那些白胡子老头的医术我可信不过。”

苏锦萝请大夫看身子这件事,苏清瑜一知道,立时就厚着脸皮去请了皇城第一名医的高徒,静南王。

一桌子的人,略带同情的看向还一脸痴迷的看着苏清瑜的张氏。

没脑子,真可怕。

“醍醐。”苏清瑜笑的越发温柔。

苏锦萝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满脸幸福。“真好吃。”

“牛乳成酪,酪生成酥,生酥成熟酥,熟酥出醍醐。二妹妹真有福气,这醍醐就连宫里都极少有。”苏珍怀笑着道。

这醍醐,是由牛乳先制成乳酪,然后又用热水冲开制成酥,待凉后在面上结一层皮,皮上薄薄一点香甜油状物,就是醍醐,味道鲜美异常,但制作起来十分费时费力。

“今日就做了一碗。”苏清瑜也不藏着掖着,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萝萝的好。

浸着柔情的桃花眼扫过张氏,陡然锋利起来,震的张氏面色讪讪的低下了头。

哼,他苏清瑜的妹妹,怎能让人看轻了去。

“这不会就是大哥送的生辰礼吧?”苏宝怀声音娇俏道。

虽说是亲妹妹,但苏清瑜实在是太过偏袒,她自小到大,都没闻过这醍醐的味,今日苏锦萝却得了整整一碗。

苏清瑜一偏头,身后的小丫鬟捧来一木盒。“这才是我送给萝萝的生辰礼。”

紫檀木盒被打开,露出里头一支古朴发簪,素梅样式,颜色有些发灰发白。张氏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并未说话,眼露鄙夷。

苏宝怀也是轻轻软软的道:“大哥送的是发簪呀。”灰扑扑的,都比不得她常日里戴的。

苏珍怀看了一眼苏宝怀和张氏,面色微动,这两个不识货的蠢物。

“这是用犀牛角制成的簪子。一只犀牛角,最多只得两支,十分费料,千金难买。”而且看这样式工艺,应当是苏清瑜亲自打磨的。

苏珍怀话罢,苏宝怀和张氏面色大变。尤其是张氏,刚才还讽刺苏锦萝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现在不是在打她自己脸嘛。

“这是给三妹妹的。”苏清瑜又取过一个盒子,递给苏宝怀。

盒子里头装着一支银鎏金凤簪,虽也是难得的珍品,但哪里及得上那支犀牛发簪的情意。

苏宝怀面上不显,甜甜的收下了,按在木盒上的手却恨的几乎抠出血来。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

围屏后又转出一人,是方淼。他依旧一身玄衣,面容肃穆的走到苏清瑜身旁,身后跟着两个手捧漆盘的小丫鬟。

“准备仓促,二表妹,三表妹莫怪。”

方淼没有苏清瑜那般从脂粉堆里滚出来的经验,他送的是两套头面,应该是他母亲,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替他提前备好的。

虽不出彩,却不会出错,也不会让人会错意。

苏锦萝和苏宝怀喜滋滋的收了。苏珍怀起身与方淼行礼,却见方淼的目光落在苏锦萝身上。

今日苏锦萝穿了一身大红洋缎的窄银袄。厅内并不冷,外头没罩鹤氅,原本干瘪瘪的身形突兀显出些女子娇态来,纤腰酥胸,青丝逶迤,那红色衬得原就白的肌肤越发雪瓷,一双氤氲明眸,清凌凌的看着便讨喜。

苏珍怀突兀发现,她这二妹妹的容貌,其实也是极好的。只平日里总显出几分畏缩的藏掖之态,所以瞧着就没有那么明显。

“方大公子也来了呀。”张氏尖着嗓子,“听说方姑娘染了病,你这样出来,可别将病气过给了咱们。我是无所谓,可苏二姑娘是苏大公子心尖尖上的好妹妹,怕是受不住。”

小肚鸡肠的人,总是没脑子的咽不下一口气。

“小爷当是谁在放屁呢。”厚实的二十四扇绢绫装槅子围屏被猛地一踹,摇摇晃晃的挪后几丈,被方淼扶稳。

小侯爷沈玉泽横冲直撞的进来。

沈玉泽本就不是个能藏的住脾气的主,他甩着手里的马鞭,猛地一下就朝张氏抽过去。

“啊!”张氏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狼狈的跌到地上,连发髻都歪了。

“嗤。”沈玉泽嗤笑一声,一身红衣的少年单脚踏在绣墩上,居高临下的冷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张氏吃了亏,却不敢跟小侯爷发作。

张氏是张皇后家的远枝,小侯爷却是张皇后的亲侄子,这关系亲疏远近,一看便知。

“喏。”沈玉泽把手里的马鞭朝苏锦萝一抛。

苏锦萝下意识接住。

马鞭轻飘飘的质地极好,入手滑腻,握手处有些磨损,显然是件半旧物。

“生辰礼。”

见苏锦萝不做声,沈玉泽皱眉。“你不是极想要的吗?”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要了?

“萝萝忘了,你小时为了这马鞭,可闹了整整三日。”苏清瑜笑着抚了抚苏锦萝的小脑袋。“既然小侯爷如此慷慨,就不要推辞了。”

“多谢小侯爷。”苏锦萝捧着马鞭,思量过后将它别在了腰间。

火红色的鞭身,跟眼前一身鲜衣怒马的少年极其相似,苏锦萝似乎还能感觉到马鞭上炙热的温度。

“行了,走吧,吃酒去。”

小侯爷负手于后,朝苏清瑜和方淼抬了抬下颚。

三人去了,女厅内恢复平静,苏宝怀盯住苏锦萝腰间的马鞭,将唇角咬的死死的。今日也是她的生辰,小侯爷是她的未婚夫婿,却只给苏锦萝送了礼,还是这根马鞭……

传闻这根马鞭乃沈玉泽已逝祖父所制,沈玉泽从小视若珍宝,却不想今日竟给了苏锦萝。

因着张氏,女厅内闹的不大好看,苏锦萝便带着玉珠儿和雪雁去了后花园子。

“姑娘,奴婢们将这些东西锁到锦玺阁的仓库里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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