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弦站在后台的化妆室里,感觉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嘲讽目光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五分钟前,他以32票的微弱差距败给了另一名参赛选手,屈居第四。这意味着他在《天籁之音》的舞台上走到了尽头。

虽然昨晚在拒绝了那份合约时,蔺弦心里就隐隐有了感觉,今天的比赛不会那么顺利。可他没想到,他今天超常发挥,在现场的呼声也是最高的,在昨天之前,甚至媒体都一面倒的看好他,他还能栽这种滑铁卢。

更可笑的是,在半个小时前还对他和颜悦色的工作人员和同期选手,现在一个个都不搭理他了。他就这么被人遗弃在了角落里。

这一刻,蔺弦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圈子是多么的势利和残酷。

抹了把脸,蔺弦坐下来,笨拙地卸去了脸上的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戴上棒球帽,在众人隐晦的打量中走出了化妆室。

现在还有冠亚季军的角逐,体育馆里仍旧一片喧哗,音乐声夹杂着掌声喝彩声震耳欲聋。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大男孩失望地走出了这个寻梦的地方。

快到大门口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蔺弦,等一下。”

蔺弦拉了一下帽檐,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有事,我都被淘汰了,怎么,还想让我上台给他们捧臭脚?”

保安大叔到底多活了几十岁,听到蔺弦这不客气的话,他连眉头都没眨一下,只是走过去,将贺卡塞在了他怀里:“年轻人,遇到点挫折就自暴自弃只会让人瞧不起。拿着吧,这是一个从峰县特意赶过来看你唱歌的小姑娘送给你的,她没票就守在门口听你唱歌,你可别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

蔺弦有些愕然,峰县他听说过,全国著名的贫困县,离临城好几百里,一个小姑娘特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看他唱歌,他的心很难不触动,尤其是在刚经过人情冷暖的时候。

蔺弦下意识地打开了贺卡,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行清秀的钢笔字:蔺弦,加油,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冠军。

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看得出来,这姑娘没什么绘画功底,那笑脸的比例一点都不协调,但蔺弦却感觉这是他这辈子以来收到的最好看的笑脸。

瞥了一眼下方“你永远的粉丝”这个署名,蔺弦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浅浅的弧度,就连比赛遭遇不公所带来的委屈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他唱歌不就是希望自己的歌声能被更多的人听到,让更多的人喜欢,能给更多的人带去快乐吗?从这一点来说,他参加比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这个奖项,这种不公平,不公正的奖项,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蔺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珍而重之地将贺卡折叠好收了起来,抬起头想问问保安那小姑娘在哪儿,但面前哪儿还有保安的影子。

他怅然若失地扶了扶帽檐,径自走出了体育馆。

***

这厢,周晓虽然把礼物递给了保安大叔,让他帮忙转送,但自己却还是不死心,仍旧抱着双臂守在体育场外面,希望能碰上蔺弦。

到了晚上,秋风带着凉意刮来,冷飕飕的,周晓抱紧了双臂,眼睛死死地盯着体育馆的出口。

今天得了《天籁之音》临城赛区前三甲的歌手们都相继出来了,他们的粉丝也跟着欢喜地挤了过去,表达自己的开心。

但这些人当中都没有蔺弦,随着歌手的离开,粉丝也逐渐走光了,体育馆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周晓眼底的希冀之光渐渐退去,她抱着双臂,脸色苍白地站在秋风中,像一个易损的玻璃娃娃。

“你怎么还在这里?”保安大叔转了一圈回来,没想到周晓还在原地,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孩子,还真是够死心眼的。但你站在东门也没用,两个小时前,我巡逻的时候在西门不远处看见了蔺弦,他应该早就从西门走了。”

“哦。”对于这一点,久久等不到人的周晓并不意外,她张了张干涸的唇,小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保安大叔,你去忙吧。”

保安大叔侧过头看着她,有些生气:“那你呢?大叔跟你讲过了,蔺弦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家,呆在这里干什么?”

周晓低垂着头,不做声。不待在这里,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天已经黑了,回县城的车也停止了,而她口袋里只有一百块,也没有身份证,连去旅馆都不行,况且她也不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旅馆。不如就在这体育馆呆一晚上吧,这里有光,还有值班人员。

保安大叔见她不说话,有些生气,摇摇头,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与周晓差不多大年龄的女孩子。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王思茹,这是我爸爸,我家就在那儿,家里只有奶奶、爸爸和我。我爸爸今天要值夜班,不如你跟我回家吧。”小姑娘看了周晓一眼,应该是来的路上听她爸爸说过周晓的情况了,她非常聪明地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晓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她说的那片地方就在体育馆对面,一排矮旧的平房。

王思茹的邀请很让人心动,只是到底不过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周晓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们,不用那么麻烦了。”

保安大叔没理会周晓的拒绝,扭头对女儿说:“先带她去隔壁的派出所做个登记说明。”

“这……大叔,我相信你们,但这太麻烦你们了……”周晓婉拒。

保安大叔看了她一眼:“半夜三更的,你一个小姑娘呆在这里不安全,跟思茹回去吧。”

盛情难却,周晓谢过保安大叔,跟在王思茹的身后往对面的平房走去。

路上,王思茹叽叽喳喳地说了个不停:“周晓,听我爸说,你是特意从峰县那边赶过来看蔺弦的,你是他的铁粉吧,我也粉他,我们班的同学凡是看了《天籁之音》的十个有八个都粉他。他长得帅,唱歌又好听,听说人还没架子,很好相处,今天他竟然被淘汰了,哼,节目组肯定有黑幕……”

说到一半,两人路过派出所的时候,王思茹还拉着周晓进去做了一个登记,像值班的民警说明了情况。

回到王思茹家,时间已经不早了,王思茹打了个哈欠,带着周晓洗漱完,然后领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只有周晓,看着王思茹特意给她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心里感动极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能对她施以善意。保安大叔还真是个好人,难怪养出的女儿也这么善良。

刚才王思茹跟她讲了,王思茹的妈妈在生她时难产去世了,她是爸爸和奶奶一手拉扯大的。怕女儿受委屈,保安大叔后来就再也没娶。

同样是爸爸,怎么人家的爸爸跟自己的爸爸差别就那么大呢。

周晓摇摇头,想着要是保安大叔是自己的爸爸该多好。

她正想得入神时,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了蔺弦惊讶的声音:“这是哪里?”

没料到他今晚又会做梦,周晓连忙起床推开门,将他拉了出来。

两人就站在院子墙角里,也没开灯。在黑暗中,周晓抬起头,看着眼前大概只看得出个轮廓的蔺弦,喜悦像泡泡一样往外冒,连今晚没见到18岁时蔺弦的沮丧感都没了。

她小声跟他解释:“我出去玩,今晚暂住朋友家。”

蔺弦有些意外,因为困苦的生活,周晓几乎很少出去玩。他挑了一下眉:“今天玩什么了?”

周晓偷偷看了他一眼:“今天去看我的偶像了。”

“你追星?看不出来小丫头也有很喜欢的明星啊。”蔺弦心里酸溜溜的,能让这小姑娘说出“偶像”两个字,定然是很喜欢的了。

周晓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他很好,比我所认为的还要好很多很多。”

这下蔺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星星,转开了话题:“今天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我出道十周年纪念日。”

周晓跟着坐在他旁边:“那今晚你肯定举行了庆祝活动吧。”

还说呢,不是为了跟这小丫头一起庆祝,他哪会早早就结束了庆祝会,跑回房睡觉啊。谁知他不在的日子,人家小丫头的生活仍旧非常精彩。

“怎么啦?”周晓瞧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倍觉怪异。

蔺弦双手交叉,撑在膝盖上,顶着下巴说:“十年前的今天是我被《天籁之音》淘汰的日子,我把这一天定为了我的出道日子,不止是因为我唱歌的梦想止步于此,也是因为这一天是我的幸运日。蔡导当年正是看上了我在舞台上的表演力,进而找上了我拍电视剧,而且那天,我还收获过一枚忠实的小粉丝,听说她是特意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看我唱歌的,当时她没票没能进去就……”

周晓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心里似乎有一朵花盛开了出来,原来,十年过去了,蔺弦也没忘记她,虽然他永远都不知道,当初那个送他贺卡的小姑娘是自己。

她相信,自己也不会忘记蔺弦。那么十年后他们的人生是否有交集呢?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