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强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周晓屋子里都没动静,他眼睛冒火,神情狰狞,三步并两步走到周晓房间外,用力踢了一脚房门。
周二娘走过去拉他,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了过去:“滚,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你们娘俩,老的小的都不是省心的东西,净给老子找事。周晓,赶紧给我滚出来,你个死丫头,别以为躲在屋子里就能躲过去,再不出来,老子待会儿打死你。”

说完,他又用力啪啪啪地拍了几下门。

破旧的木门被他拍得嘎吱作响,里面的门栓有些松动,门裂开了半个巴掌那么宽的缝隙,阳光从缝隙里偷溜进去,打在周晓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跟着来看热闹的周大娘无意中从门缝中看到躺在地上,脸上还残余着血迹,看起来了无生气的周晓,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嘴皮哆嗦着,话不成句:“周晓,周晓,死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抛进了平静的湖面,震得人头晕目眩,不说惊慌失措从地面爬起来跑过去撞门的周二娘,就是看热闹的村民也吓懵了。这是出了人命?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死人了”,紧接着几个看热闹的孩子跟着嚎了起来,边嚎还边往家跑:“死人了,死人了,周晓被打死了……”

路过的大人见了,少不得要问一句,这些孩子虽然平时也爱欺负性子阴沉、偏激,爹不疼,只有个哑巴娘的周晓,但到底是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太恶毒的想法。所以大人一问,他们连忙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事最后自然惊动了村长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大家都往周大强家赶去。

没过多久,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周大强家门口。

这时候,周晓的房门也被打开了,周二娘跪在地上,抱着她不停地抹眼泪,四周的村民偷偷地对站在那儿无动于衷的周大强指指点点。而狡猾机灵的周大娘早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

“怎么回事?”威严的村长背着手,环视四周一眼,锐利的眼盯着周大强。

周大强抓了抓后脑勺,瞥了一眼脸上沾着血,昏迷不醒躺在周二娘怀里的周晓,满不在乎地说:“德叔,都是误会,这丫头只是昏迷了,还有气在呢。”

听说没出人命,村长周德放下心来,但语气仍然很不好:“周晓为什么会昏迷?你打的?”

倒不是周德有意替周晓出头,实在是刚才小孩子们喊得整个村子里都知道了,闹出这种事,他脸上也无光。

周大强见他还要追究,谄媚地笑了笑,急忙撇清自己:“哪能啊,就是小刚跟这丫头发生了点争执,两个人打了一架,周晓这丫头回家装病而已,过一会儿就醒了,没事的。”

歪打正着,周大强无意中说出了真相,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相反,不少村民还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还有些妇女凑在一块儿嘀咕,这周大强脑子进水了,哪怕小刚是他们周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但周晓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侄子把女儿打成这样,他还话里话外都在替侄子开脱,指责女儿,也太过了。

周德显然也清楚周大强家的官司,他不悦地拧起眉,警告了周大强一句:“现在时代变了,弄出人命,谁也保不了你,你给我收敛点。”

“诶,德叔放心吧,周晓皮糙肉厚,睡一觉起来就生龙活虎了,不会有事的。”听出周德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了,周大强拍着胸口保证道。然后还殷勤地将周德送了出去,全然不顾昏迷不醒的女儿。

***

周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她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浑身都痛,尤其是胳膊和后脖子。

她龇了一下牙,扭头看向门口,发现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蔺弦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倚在门上,抱着双臂,眼神黑沉沉的,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周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到刚才他竟然耍诈偷袭自己,周晓就很不爽。不过她也是分得清好赖的,蔺弦说到底是为了帮自己,所以她也不好跟他计较,只能气鼓鼓地坐了起来,别过头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周晓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脸上一喜,顾不得还在生蔺弦的气,伸长脖子兴奋地问道:“王大花走了?”

蔺弦薄唇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开心?”

周晓感觉他似乎不大高兴,偷偷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当然开心,这是王大花头一次空着手就走了。要换了以前,就是榨不出钱来,她也会把我们家米缸里的米给拿走,然后大吵大闹一番再走。”

对周晓来说,能让王大花空着手走就已经是一场胜利了。

看着她兴奋的小脸,蔺弦却笑不出来。他一直知道,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但知道跟亲眼所见,这种感受完全不同,他的心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压抑。

初入娱乐圈的那段日子,他四处碰壁,屡屡受挫,那时候他不甘心,不愿屈服,变得愤世嫉俗,若非遇到蔡导、刘哥还有锦瑟,也许他会一蹶不起,就这么彻底沉寂下去。

曾经,他以为他已经够艰难了,可与面前这个少女的困境相比,他那些挫折算得了什么?再不济,他还能重返校园,像大部分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

可这个身材纤弱的小姑娘呢,她生而贫穷,父亲重男轻女,暴躁易怒,对她非打即骂,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母亲是个柔弱的哑巴,不但不能保护她,有时候还需要她站出来维护她,亲戚刻薄寡义,邻居冷漠。受了伤,都没人带她去看医生,她只能躺在床上自然痊愈。

对她来说,连最基本的接受教育的权利都是一项奢望,更逞论其他。她就像一株长在夹缝里的野草,挣扎着努力活下去,迎接未知的命运。

但哪怕这样,在她的脸上仍能看到勃勃生机。

蔺弦心里有所触动,再也无法将她只当成梦里臆想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的脸毁容了吗?”周晓见他一直奇怪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不忍和心怜,猜测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很不好,她抬起手摸了摸伤口。

“手都没洗,拿开,别碰到伤口,免得感染了。”蔺弦走过去,制止了她的行为。过了两秒,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凶了点,咳了一声,补充道,“放心吧,伤口不大,你注意点,不会留下很明显的疤。”

周晓松了口气,放下手:“那就好。对了,我妈呢?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蔺弦退后一步,低头看着她:“她去给你煮粥了。”

“她没事吧,我……周大强没为难她吧?”已经在蔺弦面前暴露了家丑,周晓也不做掩饰了,直呼周大强的名字。

蔺弦也没纠正她,直接略过这一茬,道:“没有,周大强跟村长出去了还没回来。”

听说他不在,周晓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去找我妈。”

装晕前,她听到周大强又骂她妈了,她妈肯定又挨了周大强的打。

“你这么跑出去若是被周大强看见,先前的晕倒都白装了。”蔺弦叫住了她。

周晓穿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蔺弦的装晕计划先前奏效了,帮她临时过了王大花那一关,所以这会儿周晓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蔺弦指了指床:“躺上去,装柔弱、装难受,见过病人吗?像他们那样就可以了。”

周晓有些犹豫:“可是……我妈会很担心的。”

“你要被周大强打了她更难过。”蔺弦已经摸索出来这小姑娘的罩门了,她爱她的母亲,这是她心底唯一的柔软。

果然,周晓蹙紧了眉头,想了一会儿,收回脚,坐回了床上,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蔺弦:“然后呢,我要装多久啊?”

蔺弦决定好好给她上一课:“当然是装到周大强气消了或者忘了这件事为止。你不能好太快,至少不能比周刚好得快,否则别说周大强,王大花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她还会找你麻烦。对付他们这些人,在你不够强大时,适当地示弱和装可怜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办法,当年勾践都能卧薪尝胆,你暂且忍忍怎么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长大了,变强大了,想怎么报复他们都可以,忍耐是为了更好的反击。现在你跟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你自己受伤吃亏,而且还会让你妈心疼难过。”

这些话从没人跟周晓讲过,因为没有人会给她撑腰,没人会保护她,从小到大,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被人欺负了,她都会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奋力反击回去,哪怕明知打不过,她也不会服输。因为她怕自己一服软、认输,这些人会加倍欺负她们母女。

所以村子里的人虽然觉得她可怜,但很多也不大喜欢她,他们总说她性子阴沉、偏激、易怒、尖锐,像只暴躁的小兽,跟周大强的脾气如出一辙。

可今天蔺弦却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同样一件事,换种处理方式,结果却截然不同。蔺弦说得对,她的色厉内荏和装腔作势在大人面前并不能保护她们母女,她身上的旧伤已经证明这一点了。

思考许久,周晓重重地点了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蔺弦:“好,我都听你的,以后不会再跟周大强他们硬碰硬,可我没装过病,也不会,我怕会被周大强看穿。”

蔺弦胸有成竹地笑了:“巧了,我正好擅长这个,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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