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通了电话,陆中泽很爽快地答应见面。安溪不想再碰上顾海波倒胃口,直接提出让陆中泽来自己家附近。
话出口的一瞬,她还很担心陆中泽会拒绝,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求人的女生,从前不是,在海德性别模糊地打拼了几年,就更不是了。好在陆中泽并没让她太过难堪,答应了一小时后到。

这间“大雷音寺”,距离陆中泽的住处,的确是够远的,以致于陆中泽进了门就抱怨:“你住这么远,不觉得时间都浪费在上下班路上了么?”

“不觉得,开车的时候正好可以想事,限行的时候坐地铁,可以顺便看书,反正这些事也是要腾出时间来做的。”

陆中泽揶揄:“一周五天,胡思乱想四天,看书一天,你这阅读时间可是占比够高的。”

安溪举起拖鞋就要丢过去:“这可是我家,在我的地盘上,少怼我几句。”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个性的女性房间,陆中泽尽力礼貌,还是忍不住盯着那面书柜墙看了好几眼:“按你这个时间比例,这面墙够你读到退休的。”

说起这个安溪就得意了:“这些都是读过的了,分格子放,检索起来方便。不过这些书,我正在分批丢掉。”

“为什么?”陆中泽一排排扫过去,从广告创意到思维游戏,整面墙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

“因为现在电子书多啊,我正在一本本整理,等这面墙上的东西,都可以存在一个U盘里的时候,多方便。出差到哪都可以带上,万一这楼失火,我也不用考虑抢救哪本了,直接揣上U盘就跑。”

陆中泽露出一种似乎想笑又极力忍住的表情,这种跟优雅毫不沾边的模样,出现在他身上显得特别诡异。

安溪自我检讨,言多必失:“还是说艾天的事吧,最好能想个办法知道,他究竟在服用什么药物,用真相回击流言,永远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说起这个,陆中泽就明显有些沉默:“或许会有效,但是未必简单,你做这行多久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安溪最讨厌别人说她天真:“怼我可以,你得给我理由,人身攻击我可不接受啊。”

陆中泽闭了嘴,没再吭声。

气氛又有点尴尬,安溪只好自己找话说:“你知道么,我在海德执行的第一个大项目,就是在东南亚。那是一个慈善项目,资助当地的女童不要辍学。当时带我的经理,示意我找一个上镜好看的女孩子来,编造了她的人生故事。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励志,我们把另外一个接受资助女童的故事,挪到了她的身上,被熟人性侵,可是一直坚持梦想,想要做一个画家。”

“那次的效果特别好,连续几个月,每周都有采访活动。可是我们离开以后,先是女童的表哥,被当做了故事里的那个熟人,压力过大,患上了精神障碍。接着是那个女孩子自己,某天晚上放学之后,真的被……虽然嫌犯很快就被当地警方抓住,可是她的人生、她的家庭,全都毁了。”

“我想你早就看出来了,我对强光过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从那以后,我发誓在我自己的项目里面,绝对不会说一句假话来骗取关注。”

陆中泽听她说完,冷静地回答了一句:“我读过一年的医学辅修,从医学上讲,强光过敏是三叉神经的暂时性失灵导致的,可能会引起喷嚏、皮肤红肿,不会有你这种情况。”

有那么一瞬,安溪真想问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邀请他到家里来,是为了给自己开个一对一挨怼专场么?

好在陆中泽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如果你不相信,不如我们打个赌,挖出真相,对艾天不会是一件好事情。”

“赌就赌!”安溪禁不住激将,一钓就上钩,“话说回来,怎么挖?”

“那就看你自己了,”陆中泽在沙发上朝后靠去,手臂随意一搭,“既然我认为这会对艾天不好,我当然就不会主动去做了。”

“……”安溪无语地顿了三秒:“我是不是又中计了?这怎么变成我的活儿了?”

“你可以问我问题,我会基于艾天跟丽思之间友好的合作关系,免费回答的。要知道,我在别处回答问题,费用可是不低的。”

安溪对他这种公然耍无赖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抓紧时间问了艾天的基础情况,比如常去哪家诊所。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在公关顾问这条路上走下来,有一天会需要做私家侦探该做的事。

她还从陆中泽嘴里,知道了一些关于艾天的花边新闻。艾天的妈妈,经营着一家小众连锁餐厅,虽然不像翠华、唐宫这样耳熟能详,可是凭借独到的菜品,在新加坡的一家分店,曾经评过米其林一星。对私家经营的小餐馆来说,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因为忙于生意,在艾天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已经离婚,他的爸爸重新组建了家庭,妈妈一直单身。艾妈妈是那种很典型的女强人妈妈,对孩子从不亲昵,金钱给与却很大方。

安溪把这些有的没的一一记录下来,留作参考。

因为恢复了跟丽思的合作关系,工作也变得特别忙,从元旦到春节,要给丽思旗下位于不同国家的商务酒店和度假村,策划兼顾当地风情和中华特色的活动,忙得安溪连头发都稀疏了。

春节刚过完,她就接到程一飞打来的电话,要约她出来,谈一谈城墙砖的事。

安溪有点意外:“怎么,那个方案效果不好么?”

“好啊,”程一飞的京味口音,过了个年好像舌头卷得更重了,“谁规定的必须效果不好才能找你,好得不得了,给你送锦旗,不行啊?”

安溪对他这副贫嘴没脾气,正好也想放松一下,赶紧问了程一飞在哪,准备开车过去。

程一飞一口回绝:“你别动了,我去接你,我这去年买的宾利还没机会开出来嘚瑟呢,让我过过瘾。”

在公司楼底下等来了程一飞的车,安溪一眼看过去就绷不住了:“亿哥,你这也不是宾利啊,这不是法拉利么,你这是车太多记串篇儿了,还是估计我不懂,就随口蒙我呢?”

程一飞亲自下车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我本来是打算开宾利的,后来一合计,宾利这车显老,不如法拉利看着年轻,所以又换了一辆。”

安溪又一次乐不可支:“亿哥你这炫富炫得有点过了啊,就听说过衣服显老,没听说过开车还要考虑搭配的。”

从车子启动这一刻开始,程一飞的嘴就一刻也没闲着,先把城墙砖的事交代了一下:“照我们最后商量的折中方案做了,这可好,都开始研究城墙砖了。有人凑不齐三块,就想自己去古玩市场上买,炒得这玩意儿价格都高了。”

他把话头一转,忽然问:“哎?你那海外归来的男朋友呢?当时他替你们两个写了欠条,城墙砖的事咱们往下抵,叫他来找我销账。”

安溪想起最近在陆中泽那挨过的怼,心里临时冒了点坏水:“亿哥,我跟你坦白,其实那人不是我男朋友,他才是当天要过去找叶子的人。我是那天看你要报警,怕丢工作,话赶话说到那了。其实他跟我是同行,也是公关顾问,亿哥你再有什么难题,千万别客气,就让他给你解决。”

还有一句“能别找我了最好”,没敢说出来,憋回去了。

“不是你男朋友啊?”程一飞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响指,隔了好半天才说,“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你看你亿哥像那么笨的人么?”

这一天马路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散步的年轻情侣,街边三步一个卖花的,五步一个卖巧克力的,几乎所有餐厅都爆满,等位恨不得要等几十个号。

程一飞带着安溪兜了几圈,没找着一个能落脚吃饭的地方,连常去的几家五星级酒店里的扒房和自助餐,都已经全部客满。他转头问安溪:“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好像全北京的人都上街吃饭来了?吃饭不要钱还是怎么着?”

安溪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亿哥你是不是脱离平民生活太久了,今儿这是微服私访呢?这不是2月14情节人么,这满街都是出来过节的,逛街吃饭看电影,都是这老三样啊。”

“哦,情人节,那今天不是情人的不能一起出来么?七夕怎么没见这帮人这么玩命过呢!”

提起这个,安溪就精神了:“亿哥,这个问题,从我专业的角度,还真有个解释。”

“情节人在二月,七夕一般在八月,一般来说,春节前后,消费者的购买欲望会比较强,百货商场都会借着节日做活动。八月呢,学生放假了,白领群体通常会休年假出国旅游,妈妈群体大部分都被放暑假的熊孩子困在家里,没时间出来血拼,所以七夕的节日气氛,就不那么浓厚了。”

“从商场的角度来说,夏季的衣服鞋子,单价比较低、利润空间也比较小,商场没有动力做大规模的促销,所以夏天的销售活动,主要都是低价折扣处理反季和积压的商品。小情侣过节,总得讲个气氛,去逛卖场大减价,也不太合适吧。”

程一飞特别夸张地点头:“别说,你讲的还真有道理。这情人节的气氛,我是感受到了,估计在这一带,兜到他们打烊关门也等不上位置。我想起来一地儿,准有位置,但是气氛可就不能讲了,吃的东西啊,在你们小姑娘小白领看起来,估计就是一个字儿‘糙’。怎么样,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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