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贸大厦,二十七层。
安溪坐在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对面的人力主管,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谈话。

她知道自己栽了,栽在职场潜规则上。兢兢业业一整年,比不上年轻小姑娘坐在老板大腿上五分钟。

实际上,公司里那位姓顾的执行总监,也曾经有事没事叫她来办公室聊聊。一会儿夸她的英文名字有女人味儿,一会儿是云里雾里的毒鸡汤,什么“公关行业是个名利场,机会只留给胆子大、放得开手脚的人”,什么“年轻女员工就该好好利用自己的资本,别像那些结了婚的老女人一样,一点活力都没有。”

直到某天,安溪忍无可忍,用他自己的半截雪茄戳上了他的侧脸。

清净了几个月之后,这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竟然无耻到在年度绩效考核里给她打了个C,结果就是,公司人力主管给了她两套方案,拿N+1走人,或者降薪调岗。安溪当然不服,当场提出要向公司绩效委员会申诉。

拉锯似的谈话不欢而散,人还没起身,手机就震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接起来是个低沉的男声,好听得让人头顶发酥:“安小姐,我已经等了你十五分钟,打电话给你,是想通知你,如果按照三年前我给客户提供咨询服务的价格,每小时收费1000美金。被你浪费的十五分钟,价值250美元,按今天的汇率,粗略折算成人民币,是1653块8毛。”

安溪直想掐死自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三个月前猎头给她推荐了一个职位,行业里号称“品牌金手指”的陆中泽,想要找一个工作助理,薪资很可观。名为助理,其实应该是他一人之下的副手。

陆中泽在公关行业,是朵特殊的“奇葩”,以平均不超过两年一次的频率跳槽,专挑那些负面新闻缠身的公司入职公关部,然后点石成金、起死回生。当猎头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安溪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忘记时间是大忌,安溪是被人渣气坏了,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能硬撑着给自己圆场子:“对不起陆总,今天是工作上有些突发状况耽误了,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没这个必要了安小姐,看来你已经用实际行动作出了选择,认为处理日常琐事,比来我这里面谈重要。”男人的语气,礼貌而傲慢,“我不想评价你的选择,但我认为有必要通知你,因为定好了这次面谈,我特意从伦敦飞回,今晚还要赶去东京,你对人毫无尊重的行为,与你光鲜的简历,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根本不给安溪任何辩解的机会,电话就挂断了。

安溪的眼神微微眯起来,如果没听错的话,电话那边应该是导航发出的声音:前方向右并线,进入机场高速。被拒绝就放弃,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三十五分钟后,安溪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停在了机场地库,人在国际出发入口附近,紧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当陆中泽拖着行李箱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安溪一眼就看见了他。他上过商业杂志的封面,真人比照片上更加鹤立鸡群,被裁剪得宜的西装,包裹得像T台男模一样,随手一拍,就可以是广告大片,卖西装、卖车、卖旅行箱都合适。

安溪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恰好”出现在他面前:“陆总,真的很对不起,冒昧前来耽误您一分钟时间,向您当面道个歉。”

见陆中泽面无表情地看她,安溪知道,像这样突如其来的“诚意”,只怕他已经见得太多了,丝毫不觉得新鲜。

安溪露出得体的微笑:“不过,陆总说我对人毫无尊重,我倒是觉得不太公平,我记得陆总的秘书帮我们预约时间的时候,说好了预留半个小时,约定时间刚过了十五分钟,陆总就已经在来机场的车上了。看来,陆总还没有见过我,就已经断定,跟我面谈只值十五分钟。”

陆中泽斜挑了一下眼角:“Sowhat?想让我给你补齐剩下的十五分钟?”

只要开口就好办,安溪识趣地点头,顺便拍了个不动声色的马屁:“那是当然的了,早些年您的文案就号称一字千金,跟您聊十五分钟,等于我平白捡了几万块,要是占便宜都不积极,那肯定是思想有问题,是吧?”

安溪自以为已经可以跟各路人等谈笑风生,没想到陆中泽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四点五十之前,我会在机场希尔顿酒店,你可以先去准备一下,希望待会儿你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拉起箱子就走,留下安溪在原地风中凌乱,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在机场了,五步开外就是咖啡厅,为什么要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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