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时候,一直非常安静的陆念归突然哭了起来。
陆朝阳手忙脚乱,连忙抱着陆念归又是拍,又是哄。

人群中的林氏敏感地听到了那孩子的哭声,觉得有些耳熟,把头转过来看。待看仔细驾车的人,更是停下了脚步。

陆兰英不安地把斗笠拉下了一些。尽量避开林氏的视线。

马车里,陆朝阳死死捂住了陆念归的嘴。孩子的哭声就听不见了。

陆玉梅不安地道:“娘,咱们快走吧,说不定能寻着些啥。不是说没找着人吗,这可得快些,不然,官府就该把屋子封了。”

林氏想到女儿,又焦心如焚,哪里还顾得这一点点疑虑,想到官府就要封屋,更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了过去才好。

“走,走!”

说着,林氏就在儿媳妇的扶持下,匆匆忙忙地往前走去。

陆兰英趁机驾车绕过去,再不敢停留,放了马车跑。陆朝阳这才敢放开手,不再捂着陆念归的嘴,给他拍背顺气,幸好没有憋坏。

这次,连陆兰英都给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压力,沉默不语的驾车前进,直到出了陆家村,挨近赵家村。

陆兰英停下车,道:“朝阳姐,咱们去哪儿?”

她在这一代也经常走动,可是真的没有听说过一个姓姜的屠户。

陆朝阳道:“在最山最角的地方。”

最山最角,那该就是绕过赵家村所倚的那座山,在山头的另一边吧。听说那儿很少有人家的。难道那家人,是在那里定居了?

陆兰英一边想着,一边驾车往那边走。

有一段路马车通行不易,只好下来步行。陆朝阳也下了车,叫陆兰英抱孩子在前面牵马,她自己来推车。因为前两天刚下了大雨,地上泥泞一片,车轮子很容易陷下去。马累得直喘气。陆朝阳就在后面推车,她力气大得惊人,有她推着,马车竟是就顺利走了起来。

姜屠户正巧从此处经过,看见了不由得大惊,道:“好大力气的书生。”

待她回过头来,却是个眉眼如画的俊俏儿郎。

陆朝阳也不知道他是谁,甚至没有来得及多看他一眼,就自己推着马车继续前进。她的模样未免有些狼狈,一个身形孱弱的书生,一脚一脚都踩在泥泞里,裤腿上早就全是泥水。

姜屠户看了,便起了恻隐之心,索性就也上去打算帮一把手。

陆朝阳觉得马车一下轻快了,心中惊讶。这人恐怕也是个练家子的,而且力气不比她小。

她这才回过头来,道:“大哥,多谢。”

姜屠户一边推车,笑道:“不客气,小弟看着眼生,这是哪儿去呢?据我所知,从这条路过去,可就绕到荒区了。”

陆朝阳心念一动,问他:“大哥,我这是来寻亲的,请问大哥,这一代,是不是住了一个姓姜的屠户?”

姜屠户一愣:“小哥寻他做甚?”

陆朝阳道:“是我……是我家人,让我来寻他的。说是曾有故交。”

姜屠户试探道:“你是……”

陆朝阳一个激灵,看这人浓眉大眼,一把虬髯长胡,不像个寻常村夫,而且,这把力气……

她轻声道:“我夫家姓陆。”

姜屠户有些惊讶,然后笑了起来,道:“原来是陆夫人来了。”

说着,更卖了力气推着车子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宽阔干燥的大路上。

陆兰英在前头大声道:“朝阳姐,可以不用推了!”

陆朝阳松了一口气,绕到前边儿去把陆念归抱了来,对陆兰英道:“姜大哥,这是我家妹子,闺名叫兰英。”

陆兰英一怔,推个车的功夫,就遇到这个要找的姜屠户了?陆兰英连忙上去打招呼,道:“姜大哥。”

姜屠户点点头,带着她们姐儿俩绕过山那一带山区,到了山下的一排新起的石头平屋里。

一个头上戴着巾帼的妇人迎了出来,身量修长,气质不俗,年约三十左右,看得出来曾经也是保养得宜的,她笑道:“相公,回来啦。”

又看看陆朝阳姐儿俩,道:“这两位是……”

姜屠户道:“是陆兄弟的浑家和妹子,要在咱们家住一阵子。”

姜夫人见多识广,早就看出这两个都是女子。何况陆朝阳抱孩子的姿势十分老道,看着就不该是个男人。听说了介绍,有些惊讶,然后笑道:“原来是弟妹,快里边儿请。”

陆朝阳和陆兰英都十分落魄,一脚的泥水,连衣服都没有带出来。姜夫人看她们脱了男人的衣裳,里头是女人的亵衣,便知道她们该是一路惊慌的跑了来。也没有多问,就去箱子里翻了两身衣服出来她们穿。

给陆朝阳的是她自己的衣裳,因为她们俩倒是身量差不多。可是陆兰英的个子娇小一些,拿出来的就是一身小号的男装。

“是我家大郎的,你先穿着。”姜夫人抱着陆念归在一边,笑道。

陆朝阳和陆兰英分别擦洗了自己身上的泥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姜屠户已经亲自下了厨房,煮了一大锅肉,蒸熟了两个饼她们吃。

她们俩倒真是饿了,也顾不得客气,坐下之后就狼吞虎咽起来。

姜夫人笑道:“慢点儿吃,担心噎着。”

自己挑了小米糊喂陆念归。

陆朝阳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吃饱喝足了,慢慢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昨晚是突然失火了,因此才这样狼狈。不然,也是打算过几日再来叨扰的。”

姜屠户惊讶的道:“失火了?”

陆朝阳点点头,神色黯然,道:“连孩子的奶娘也被射杀了。”

姜屠户就蹙眉不语,粗大的指节敲打着桌面。

姜夫人看了丈夫一眼,道:“弟妹,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吧。别的你都不用多想,只等着陆老弟来接你。”

陆朝阳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道:“有许多人在找我们母子,不知道是否会给你们添麻烦。”

姜屠户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傲气,道:“那也要敢来!”

姜夫人也低头笑了笑。

看陆朝阳和陆兰英一副疲惫的模样,姜夫人就让她们去休息:“先住在我们屋子里吧,相公去和大郎睡。”

陆朝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下也没有客气的余地。

一晚上没睡,颠沛流离,两人都是又困又累。陆朝阳把陆念归放在自己身边,一挨着炕就睡着了。陆兰英比她睡得还香。

陆朝阳起初还迷迷糊糊地想着,姜氏夫妇,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她挣扎了一会儿,爬了起来。却看见姜氏已经抱着陆念归到了一边坐着,道:“这孩子也可怜见儿的。”

陆朝阳的脸一红,陆念归一整天,尿布片都没有换过了。

姜氏动手取了那一塌糊涂的尿布,然后把孩子先给她抱着,再去温水来,给孩子清洗了一下小屁股。

她笑道:“先不垫吧。你等我去给你找几块尿布片。”

陆朝阳抱着陆念归在怀里,倒有些魂不守舍的。这妇人实在是和善,可是她想到黄婆婆,又有些害怕。

要现找尿布片,能去哪儿找?姜氏是去门口的吊绳上找了几件他们家老姜刚洗干净的棉布亵衣亵裤,卡擦了给小屁孩子做尿布片的。

陆朝阳看出来,难免就有些惭愧。这家人的经济状况也不知道怎么样,听说是被削职的,必定也经过抄家,也不知道手头有没有活泛的银子带出来。

想了半晌,她还是去睡得死沉的陆兰英身上拿了荷包下来,那丫头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警觉心,还翻腾了两下,但是实在是累了,又睡了回去。

陆朝阳把那荷包交给姜夫人,道:“嫂子,这银子你无论如何都得收下。我们这是三个人,要吃要穿要睡的。若是我白搭了在这儿,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姜夫人连忙道:“你这是干什么,陆老弟可是救过我们家老姜的命的,我哪里还能收你这些银子?再说了,多几个人,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儿,你们两个妇道人家,能吃得了多少?我们家虽说是现在避世隐居在这儿,倒不至于就短了你这点吃穿了。”

陆朝阳道:“这事儿一码归一码的,我相公本就是个大夫,当然就是治病救人的,又怎么能挟着这恩惠,让他婆娘在这儿白吃白喝白住?”

姜夫人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推让了一下,姜夫人还是把银子收下了,道:“你出门在外,身边少不得银子。你既然执意要给,也不用给那么多。”

说着,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小块银子,道:“乡下吃住都便宜,就这么一小块银子,够你们几个人吃喝整个月了。”

陆朝阳还想说什么。

但是姜夫人又道:“你说的,不能挟着陆老弟那点恩惠,让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但是我们也不能在占了陆老弟的便宜吧?你快快把银子收好。”

陆朝阳只得把银子收了回去。

姜夫人便让她快躺下休息:“看你眼圈儿黑的,快休息休息,一会儿叫你们起来吃晚饭。”

陆朝阳也确实是又累又困,眼皮都要打架,这次一挨着炕头,比上次睡的还要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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