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到现在才轮到你,让我等得好久啊。”
在无止歇的巨大喧嚣中,斯卡的话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不过被他盯上的虎人乌达用同样险恶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扯开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宽背厚刃的长刀,呼应他的动作,站在两个角上的兽人也分别解下了他们的锤子和长柄斧。

斯卡一手握住剑柄,雷神剑明净清澈的锋刃无声滑出剑鞘,在闷热的空气中,白色冰霜渐渐浮现在剑身上,凝聚不散。十六场不败,这是他第一次将这柄剑佩上场……也是第一次展示他的力量天赋。

“死在这把剑下,是你们的荣幸。”斯卡轻声说,一步迈出。

乌达手腕转了一圈,巨大的刀刃划破空气,护手处特有的镂空结构振动着发出声浪掩盖不住的呼啸,他压低身体,弓步蹬腿,高壮的身体如弹射一般直冲向他选中的对手,与此同时令两名豹人和熊人也像早有约定,三人几乎同时起步一同攻向神色无畏的黑发狼人。

药师不能自制地踏出一步,一手紧紧揪在胸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下的四条人影。

刀锋斧钺锤矛即将加身之时,斯卡猛一跺脚,石板现出细微裂纹,狼人从围攻中拔身而起,越过众人头顶,这绝非人力能弹跳到的高度,一根白色冰柱自地表飞快生出,在斯卡脚下将他顶向更高的高处,虎人的刀势不见丝毫迟缓,乌达毫不犹疑一刀砍向冰柱,斧锤同时追至,在横飞的冰沫中,冰柱轰然倒下。

斯卡在冰裂之刻已经跳下,握剑自上而下向豹人头顶斩去,铿一声巨响,豹人双手托着斧柄挡在面前,包裹在剑锋上的浅蓝色冰刃碎裂四溅,豹人匆忙闭眼,碎冰只在他脸上擦出血痕,斯卡落地,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挥去一剑,数道白色冰芒随剑势而涨,直直刺向他身后追来的虎人,迫使对手不得不就地一滚避开。

一身怒吼响起,熊人手中重锤掷出,尾缀一道铁链撞向斯卡,斯卡侧身避过锤头,闪电般出手抓住铁链猛力一拽,力大无比的熊人被他扯得踉跄一步,虎人的长刀又从侧边劈来,却是落在了突生而起的冰罩上,碎冰在这一刀之下崩裂四射,三名兽人不得不齐齐后退。

四散而去的冰沫渐隐于空气,只有落在地面上的碎冰像正常的冰雪一样慢慢融化,水渍在石板表面慢慢扩散。

第一回合的交锋,三围一,居然不能占到上风。

隔音术挡住了外界惊人的声浪,药师看着斯卡的身影,紧握的手终于放下,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不愧是继承了萨莫尔陛下血统的次代魔狼,他足够强大。”

站在禁戒线前的药师慢慢转过头,看向背后一身华丽着装的年老兽人,他手中握着一支黄金打造的权杖,在他粗大的指节上,镶满了“星光宝石”的指环闪闪发亮。褐色的老人斑已经爬上这名狮人的面孔,但作为帝都元老院排位第一的黄金狮子家族的统治者,这名身形几乎有药师四倍大小的狮人威势仍然不减,不过这种威势也许和他身后站着的两名高级萨满和后面数十名体格彪悍的狮人卫兵有关。

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一头暗红短发的人类商人双手环胸,一脸兴味地看着这个方向,在他身旁待命的是四名佩着法石腰带的法师。财富和力量能让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得到礼遇。

“但无论如何强大,不能与帝国的支柱协调关系的都不是好的皇帝。”第一元老阿比尔德说。

药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如说你们要的就是傀儡。”

“他可以有足够的自由,”阿比尔德眯起了浅黄色的眼睛,“只要他懂事。撒谢尔一向对帝国忠诚,他们不该有如此幼稚的领导者。”

“所以你们一定要他死?”药师压抑着怒气说。

“他要懂得妥协。”狮人说。

药师想说“蠢货都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对眼下的情势没有丝毫好处,他不是一个人受胁迫,在这个经过特别加宽的贵宾观台上,还有五名受伤的狼人被扣押在旁。四天前,斯卡派人给虎族下的战帖得到了回复,在他前往帝都西面的某座斗兽场时,留守驻地的狼人被人突袭,药师前去处理伤者却被拟形成狼人的鳞族击昏,然后包括他在内的六名人质被带走,直至如今。

药师将视线重新转向斗兽场内,战斗仍在继续,他看不出来斯卡是否因此受到了影响。虽然在他的记忆中斯卡从来没有输过,但这次显然不一样,他的对手比过去都强悍,还有他们这些累赘……

背靠在粗糙的石壁上,名义上的露西亚商人科尔森·诺亚看着场中堪称精彩的搏斗,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个微笑。

乌达又一刀砍来,斯卡直接抬臂挡下,坚固的冰铠只挡下一击就出现了裂纹,斯卡肩膀一抖甩掉不能再用的裂铠,单手持剑欺身向前,剑锋未到,凛冽的寒气已经让虎人喉咙产生了麻痹感,他猛然向一侧扭头才堪堪避开这下突刺,余锋仍然割裂了他坚韧的皮肤。乌达退后两步让出距离,看着转身就将豹人踹出去的斯卡,眼珠渐渐发红。

“现在才有点我魔狼应有的模样。”修摩尔用望远镜看着底下的景象说。

跟着爬上这道石沿的狼人看着没有一点紧张感的修摩尔,再看看蹲在另一边专心致志用那个会记录影像的东西对准了斗兽场的遗族人,明知情势紧张,还是产生了一种无力感。这座能容纳数千名兽人的斗兽场内早就人满为患,为了得到足够的视野,连最顶层上的只有一步宽的石沿也有的是人想要爬上来,但自来自东南部落的狼人占了这个位置之后,那些想跟他们一块挤挤的家伙就都被毫不客气地踹下去了。

能如此清闲的也不过这么两个人,其他狼人在石沿上站定后,就向墙外抛下了数根长绳,然后将早一天就用浮土埋在墙下的东西和同伴拉了上来,有不少兽人看到了他们的行动,姑且不说他们平时就不怎么思考,在眼下这种气氛下,他们这是被这些家伙当做了有办法加塞入场的混蛋,在一片追之不及的叫骂声中,总共十名狼人攀上了斗兽场的最顶层,连同他们绑在胸前身后的巨大包袱。

修摩尔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那#性爱小说 几名和狼人一起把那些东西拆出来的遗族,“要多久?”

“我们会尽快。”为首一名遗族青年回头对他说,“顺利的话,二十分钟。”

“分钟”是术师专用的一种细小的时间单位,修摩尔见过他们使用的计时器,原本以为用途不大的东西因为现在显得重要起来,他重新看向场内,“别死得太早了,小子。”

药师看着斗兽场中的景象,双拳紧握,脸色发白。熊人已经死了,被斯卡一剑穿心,他自己的代价是被对方临死一击打中了肋骨,然后被虎人削掉了左臂的一片皮肉。虽然虎人和豹人的伤情未必比斯卡轻,二对一,情况仍然不妙。

阿比尔德那张阔脸上愉快的神情完全不加掩饰,红发的科尔森却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的观众席上。

在晴朗的天空下,斗兽场看台的最顶端,那些暗绿色的蝶翼般向两侧扩展的奇特存在是如此鲜明,以至于他有些奇怪这里的兽人怎么能完全注意不到,而只是盯着场中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不放。

“大人,那是……”

“别说。”科尔森竖起一根食指,“我们就看看,不说话。”

他的法师于是闭口不言,却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科尔森仍然在注意着对面,这座斗兽场中还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那上面发生的事,那些巨大的方形蝶翼从两边向中间靠拢,一道亮光闪过,然后又是一道,这座贵宾台中终于有兽人抬起了头,第三次光芒闪烁,紧接着数个黑点从某处向贵宾台投了过来。

“大人!小心!”

法师几乎是即刻就撑开了防护法术,火和烟在禁戒线外爆开,隔音术只在最初抵抗了一下,比雷声在耳旁炸响更惊人的爆炸声连同强烈的冲击波顷刻袭至,即使科尔森有高位法师护身也不得不跪倒在地,第一长老阿比尔德和他的卫队一起摔了下去,在滚滚的黑烟中,几个影子跃了上来,其中一个经过他身旁,科尔森抬起头,染血的高大身躯,黑色的毛发,一柄光华凛然的长剑……

撒谢尔族长,斯卡·梦魇!

对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一掠而过,就落到了蜷缩在他身旁的白发药师身上,“把他给我。”

科尔森撤掉了防护后退开,斯卡·梦魇俯身就把蜷缩在地的药师拦腰抱了起来,“欠你一次。走!”

说完之后他转身就从贵宾台上跳了下去,被阿比尔德扣押的狼人紧随其后,科尔森掩着脸爬起来,清晰地听到数千人一起发出的抽气声,他抬起头,看到绿色的翅膀在他们头顶展开,在翅底隐约闪烁的,似乎是复杂的法阵。

整整六顶滑翔翼连成一线从斗兽场最顶端俯冲而下,从翼底生出的连续强风承托着他们向这座圆形建筑那个著名的缺口飞去,七八条打满了结的绳索从机架上垂下,奔跑到斗兽场中的狼人仰起头,在他们族长的大声命令下,滑翔翼从头顶掠过的那一刻一把抓住绳子,飞快向上蹿了几步,中间的几顶滑翔翼危险地颤抖了几下,但在迅即调整的风力下勉强维持了平衡,在至少三千名兽人的目光中,这八名狼人就悬挂在这些绿色的“翅膀”下,险险越过了斗兽场的缺口,逆光而去。

还留在最上层石沿上的狼人则早在滑翔翼冲下的那一刻就沿着还挂在墙上的绳索溜了下去,没有什么人阻拦他们隐入场外的人群。而斗兽场内,短暂的平静过后,更大的呼啸声响了起来,和狼人一起上来的斗篷刺客给科尔森披上了外套,看了一眼气急败坏指使部下却没人听得见他在说什么的第一元老,科尔森笑了一声,“今天过得真是精彩,我们也走。”

被冰锥钉在石板上的虎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力挣扎着看向被他视为对手的狼人离开的方向,从胸腔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场中狂潮般的声浪中,无人听闻。

风吹送着滑翔翼越过帝都那些低矮的石头建筑,飞在最前方的遗族人操纵着手柄不断调整他们的方向,挂在机架下的狼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在接连蹬过几个擦着脚底过去的屋顶后,他们开始兴奋了。

在一片哦哦大叫中,被黑火药爆炸的冲击波打昏的药师醒了过来,斯卡低头对他露齿一笑,“感觉如何?”

药师先是看了看他那张染着黑灰的的脸,然后目光向下,片刻之后他猛然抱紧了斯卡,再不肯看向那不断移动的地面。

斯卡突然觉得……好爽啊。

不久之后,托在滑翔翼下的风力渐弱,高度降低,在勉强越过一座屋顶后,他们进入了一条相当宽敞的街道,乘客们率先安然落地,然后才是跌跌撞撞的操控者。路过的一些兽人十分吃惊地看着他们,但今天的大多数人都集中到了斗兽场和宫殿附近,这里出现的基本是是不足为惧的平民,并且大多是老弱妇孺,。

落地好一会,药师的颤抖才停止,镇定下来的他一把推开斯卡,按到斯卡胸口时又放轻了力道——他还记得这里曾被一把巨锤击中,看着斯卡那张隐隐发白的脸,他皱起了眉:“这次够狼狈了。我的药囊被他们搜走了,你的药粉呢?”

斯卡从腰间给他掏出一个兽皮袋子,药师一边给他简单处理外伤,同时看了正在收拢折叠翼的遗族人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知道斯卡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但这种方式实在是令人……震撼。

“就是你见到的,靠着这些玩意,我们跑出来了。”斯卡说,在药师几乎将整瓶药粉倒到他的伤口上时嘶了一声。

“那这些会飞的……怎么来的?”

斯卡哼了一声,“你说这还能是怎么来的?”

“这是术师教我们做过的,”一名遗族青年抱着折叠翼走过来对药师笑道,“没想到在这里真的成功了。”

“但我怎么没见你们……”

“帐篷。”那名青年说,用空着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下,“我们把它们改装了,虽然有点困难,不过幸亏有几位法师协助我们。”

“法师?”

“买来的人类法师。”斯卡说,想起了那名红发商人微笑的面孔,在某些方面,这家伙倒是跟那个术师配得很,“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先出城。”

“其他人呢?”药师问。

“应该也跑得差不多了。”斯卡说,“我们干了一票大的……很大。”

德卡草原上,银灰色短发的青年蹲在地上,用望远镜看着远处成片的营帐,一名身姿挺拔的黑发青年站在他身旁。

“我们就不能过去干它一票?”塔克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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