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唐奕知道老人早晚有一天会离世而去,他也一直安慰自己:七公一生流离坎坷,有今日的结局,已经是很好了。

集贤殿直学士置仕、观澜立碑纪念,又有亲子、挚友、满城粉黛相送,风光大葬,足以告慰平生。

比之原来的历史轨迹,客死异乡,又无钱安葬,最后还是群妓凑钱送了七公一程,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但是......

但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了,那个风流老头儿真的就这么走了,唐奕还是抑制不住的悲上心头。

也许是因为与前世父母时空永隔;也许是来到这个风月无边的时代,就双亲不在。亲情的缺失,让唐奕近乎偏执的依赖亲情,依赖观澜书院的这些老师们。

......

范仲淹担心唐奕,由甄金莲扶着,费力地爬上北屏。

见唐奕在七公坟前长跪不起,心中也是悲凄。

想了想,上前劝慰道:“七公走的安详,了无牵挂,你就......”

唐奕不听,悲道:“怎么就不传个信,让我早点回来?怎么就不能等我回来,送之一程!?”

“回来又能怎样?”范仲淹缓声道。“等了回来,又想等着看你们高中,等到了高中,又想见你们子孙满堂......”

“七公说他累了,就不等了。”

“那......”唐奕就像一个堵气的孩子。“那怎么连块碑也不立!?柳涚怎当人子的!?”

范仲淹平静笑道:“这也是七公吩咐的,先不立碑,等你回来,让你和柳涚一起把碑立起来。”

!!!

唐奕闻言,再难自己,一双血瞳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看不清东西。

“柳师父......有心了。”

......

唐奕怎会不知道柳七公的良苦用心?

他知道唐奕回来之后必是悲痛,特意把立碑之事延后,只等唐奕回来亲手立起。意为不能相送,起码让他立碑,也算是了了唐奕的一个心结。

......

甄金莲扶着范仲淹,看着坟前跪倒的一众弟子,心中感慨:

能遇上柳永、范仲淹、孙复、杜衍这样的名师,是这些孩子几世修来的福份。

可是同样,能有这样的弟子,也是范仲淹、柳七公他们的福份啊!

这些重情重义,见识、胆色皆是一流的孩子,又何尝不是他们生命的一种延续呢?

此时,再看北屏山的枫林秀婉,却是别有一番韵味。

轻风抚过,枯叶干枝沙沙作响,宛若一个老人,一边鸟瞰回山盛世,一边笑吟着一首绝世美词。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柳永《少年游》

——————————

从北屏上下来,唐奕一直一言不发,走到自己小楼前,临要进去,唐奕才木然回身,对宋楷道:“去找个石匠。”

宋楷点头,“我亲自去!”

他知道唐奕这是要给柳师父立墓碑。

唐奕点头,怔怔地往小楼里走。

宋楷叫住他,“碑上刻什么?”

墓碑不是丰碑,简单很多,但也有很多不同。有官身的刻官职,以七公为例,当是:集贤院直学士柳耆卿之墓。

亦有以后辈之名立之的,如“先父大人柳耆卿之墓”。

宋楷不知道唐奕想以何为文。

“刻些什么?要不要墓志铭?”

唐奕顿了一下,缓缓摇头,“什么都不要......只一句话。”

“什么?”

“千、古、风、流、第、一、人!”

嘶!!

宋楷倒吸一口凉气,这特么也太“大”了吧?

可是,听唐奕那个语气,不容有疑,宋楷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去办了。

......

大吗?

是不小!

唐奕自己也知道,七公虽风流无双,但却当不起这么大的名头。不说别的,上有诗仙李白,下有苏东坡。往后数,还有个唐伯虎也不是个善茬子。

但是......

老子说是第一人,就是第一人,谁让他是我唐奕的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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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风流第一人柳耆卿之墓???

这个碑,要是只有七公之子柳涚,是说什么也立不起来的。他没那么厚的脸皮,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把“第一”这个词儿安在自己父亲身上。

但是,唐奕......

人们一听这碑是唐奕要立的,好吧,都没人觉得奇怪了。

就连杜衍听说唐奕要立这么一块碑,都只能无奈苦笑,“混小子,一回来就不消停!”

唐奕站在下面不说话,反正这个碑他是铁了心要立了,谁说也不好使。

范仲淹了解唐奕,对杜衍道:“由他去吧!不然,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杜衍歉歉君子至谦至礼,还有点接受不了唐奕这么张扬的举动。但听了范仲淹的话,也心疼弟子,忍不住调笑道:“你给七公安了个‘风流第一人’,想来不能厚此薄彼吧?”

“呃......”唐奕没想到,一向不爱说笑的杜师父好像要开他的玩笑。

“老师要说什么?”

杜衍看了看范仲淹,一摊手,“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去了,你又得给安个什么名头?”

“呃......”唐奕无语了。

不想杜衍哈哈大笑,“老夫可得告戒家子,将来立碑的事儿,可不能让你参与。”

唐奕道:“老师春秋正盛,莫要说些不吉利的话。”

“好,不说这个。”杜衍点到即止。本就是想让唐奕心思别那么重,要是反而勾得他多想,就不美了。

“我来问你,听你范师父说,你与耶律重元搭上线了?”

唐奕点头。

杜衍知道他志在燕云,也不多问细节,直言道:“几成把握?”

“五成!”

“五成?”杜衍喃喃自语。

唐奕以为老师正气一生,不太喜欢他这种手段阴险的做事风格,有些心虚道:“老师是不是......不喜......”

没想到,不等他说完话,那边杜衍猛的咬牙道:“值了!!”

看向范仲淹,“若为燕云,纵使只有三成把握,亦值得一试!”

呃......

唐奕又愣了。

看来,君子无所谓正直,只是背叛的筹码太低啊!

在燕云的问题上,连杜师父都不以君子自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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