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很好,值得一试,但却不是时候。”
范仲淹的话让唐奕心中一紧,气势也自然弱了下来。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在邓州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疯小子了,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即使想不周全,范仲淹一点,他也就都明白了。

确实,不是时候。

一来,汝南王之事刚刚平息,唐奕虽然抽身而出,但此时却也是最为敏感之时。若这个时候再起事端,很难不让朝臣有些别的想法。

所以,不管是唐奕,还是赵祯,这段时期最好的选择就是伏蛰,尽量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以免惹来众怒。

二来,也就是柳师父所说——唐奕管的太多了。

现在的唐奕依旧是个白衣秀士,但是,且看这几年大宋的政、经之务,朝争、储位之事,等等,几乎都有唐奕的影子,这很难不让朝臣把他和“权臣”这个词联系到一起。要知道,那可不是一个好词儿。

更何况,唐奕现在只是白身就能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是等他羽翼丰满,入朝为官,那还了得?

若是在这个时候,唐奕再把手伸到军队?

可想而知,不光武人之中会有阻拦,连文人都不可能任其做大。

“将门,那是大郎的根基,也是观澜商合的根本所在。”范仲淹看着唐奕,语重心长地道。“即使军制改革刻不容缓,但是,此时天时、地利、人合,都不在大郎这边,就更不能动这个根基了。”

“......”唐奕一阵无语。

“那怎么办?老师也是知道的,小子志在燕云,没有燕云,一切都是枉然。可就现在军中的情况,拿的回来吗?就算拿回来了,守得住吗?”

“要耐得住寂寞。”范仲淹缓声道。“这不是你急就办得来的,等吧!”

“等机会!”

......

“唉!”唐奕长叹一声。

或许,真的是他太心急了吧?

柳七公见唐奕唉声叹气的样子,不由想换个话头。

“正好大郎来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正有事要求你。”

唐奕一愣,“师父有事,吩咐就是,还什么求不求的?”

柳永看了范仲淹一眼。

“我与你范师父、杜师父正在商量,看大郎能不能在望河坡边儿上,给我们找块清爽的地方?”

“师父要做什么用?”

柳永一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做什么用?入土为安呗。”

“......”唐奕愣住了。

倒不是柳七公谈起自己的入葬之所让他伤怀,而是.——

落叶归根。

别说是柳七公这样的大儒,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讲究个死后入祖。不管是柳七公,还是范仲淹、杜衍,离世之后,都是要入祖宗坟茔的。

可是,听七公的意思,他是想葬在回山了。

柳永看出唐奕在想什么,悠然一叹,满目憧憬地看向窗外。

“实在是舍不得你们啊!”

“老夫要是再有几年薄命,一定要亲眼看着你们东华门外,金榜得名。然而,时不赋我,老夫等不到了。”

“我们几个老伙儿一商量,干脆也别回祖了,观澜早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了。”

“只求在观澜寻一处景致怡然之所,长眠于此,看着你们一代一代的儒生来了又走。想来,也是足以告慰终生了吧?”

唐奕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行!”

猛的一咬牙,“师父放心,我去办!”

柳永欣慰一笑,“那最好快些,趁着老夫还能动,临走之前,先去把好地方占了。”

“哈哈......”杜衍飒然一笑。“你这老家伙,心眼儿倒多,老夫不与你争便是!”

言语之中,尽是对生命的感悟与洒脱!

......

出了柳永的住所,唐奕叫来一个仆役,“去把我马大哥叫来。”

仆役领了命,街市那边去寻马大伟。

不一会儿,马大伟到了。

“大郎,何事?”

“大哥进趟城,去把开封最好的石匠给我找来。”

马大伟一愣,就找个石匠,怎么还让他亲自跑一趟?

不过,看唐奕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儿,“行!那我这就去。”

“回来。”唐奕又叫住马大伟。

“算了,你还是去找一趟文扒皮吧,让他从工部给调几个御用的石匠。”

“行。”

......

回到小楼,君欣卓已经回来了,却不见萧巧哥的身影,应该是躲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君欣卓见唐奕脸色不对,“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唐奕疲惫的摊到躺椅上,“没谁惹我,就是心里堵得慌。”

君欣卓搬了个墩凳绕到躺椅后面,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

“堵什么啊?不都挺好的吗?”

唐奕不言。

过了半天,又猛然道:“我要给柳师父立一块碑!”

“立呗,又没人拦着你。”

唐奕又道:“立一块,有观澜,就有他的碑!”

——————

接下来几日,唐奕也算难得的清闲,白天有课上课,没课发呆,早晚也与儒生们一起出操锻炼。

而杨怀玉的阎王营,则是真的成了阎王营。

唐奕提前打了招呼,这货知道来年春天要拉出去,所以玩了命地要在这最后一段时间把这一厢好兵训出来。

......

阎王营一认真,每天早上一起出操的神威营和观澜儒生们,就有点跟不上趟了。

毕竟人家是全天候专职训练,而神威营却没那么系统,至于观澜儒生,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主业还是学习。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阎王营发了威,却激起了观澜儒生的争胜之心。

一帮“老子天下第一”的愣头青,哪受得了被军汉比下去?

现在都不用曹满江敦促,每天除了上课,都玩了命的练,非要和阎王营别一别苗头不可。

对此,唐奕只能莞尔一笑,好事儿,要的就是这股儿子劲头儿。

————————

九九重阳,登高祭祖。

唐奕是光杆司令,就他一个,父母的安身之所又远在邓州。所以,只和几位老师一同登高望远,应了个景就算了事。

而柳七公,唐奕特意让仆役用一架“滑竿儿”(竹轿)抬着。

登了高,带着几位师父没回住所,而是散步到观澜靠北的北屏山。

北屏峭立,原来是没有上山之路的,这段时间,唐奕让人强行在陡坡上顺山势凿出了一条小径。

这里,正是他给几位师父找的那处地方。

小心地搀扶着几位师父上山,行到山腰之处,地势一缓,蓦的出现一处平地,范仲淹等人虽有些气喘,却是眼前一亮。

“不错!”

“大郎确是找了一处好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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