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归于平静。
刘顿淌水回来,经过漂浮的尸首时, 抽出了两把短刀, 一把给了张木春,一把留给自己防身, 她坐在台阶上,脱下两只长靴, 挥起短刀割断了九厘米高的鞋跟。

张木春帮她割断了另一只鞋跟, 高跟靴变成了平底靴。

刘顿穿上鞋子, 两人开始走回头路,地下管网错综复杂,一步错,步步错,好在刘顿方才逃命的时候用高跟鞋踩下“雨窝”印记, 沿着这个纯天然定位导航前行,绝对错不了——至少理论上是这样的, 但现实是……

两人刚走出一个管道, 唐伯爵和王朝阳也沿着高跟鞋的鞋印寻过来,正好遇见了。

四个人来不及说句话,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卢国光举着枪:“都不准动, 请那位王警官把配枪放到脚下,踢过来, 谢谢配合。”

卢国光用枪指着四个人, 身边还有卢娜和徐继祖一双儿女, 两人无奈的对着四个人摇头苦笑。

卢国光和卢娜, 穿着同款黑色防水户外运动衣,显然早有准备,徐继祖则穿着一身通勤的西装,脖子上戴着一个古怪的金属项圈,造型类似长命锁。

七人齐聚一百多年前的下水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一家三口是如何撞到四人的?说来话长。

且说胡局实名举报、大义灭亲的视频在网上疯传时,卢国光知道事情已经不是胡家能控制的了,他快速反应,决定放弃国内的生意,带着儿女跑路。

卢国光先是给儿子徐继祖打电话:“儿子,刘顿在我手里,你要救她,立刻去这个地址。”

徐继祖急忙赶过去,发现地址只是一个待拆迁的老城区居民小区。

卢国光开着摩托车过来,卢娜坐在后座。徐继祖问:“刘顿呢?”

卢国光弃车,带着儿女走到一个古旧的下水道井盖前,“她在里面。”

徐继祖不知是诈,赶紧撬开井盖爬进去。卢国光跟在身后,乘其不备,将一个金属脖套套在了徐继祖脖子上,脖套自动收紧,发出滴滴的声音。

脖子汗毛都竖起来了,徐继祖像被观音菩萨用紧箍套住的孙悟空,扯着项圈满地打滚:“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卢娜莫名其妙,眼前发生的一切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但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很危险,“爸爸,快放了他,您要做什么?”

卢国光举起右手,右手也有一个金属手镯,“你的脖套里放置着微型炸/弹,由我控制,只要我发出语音指令、或者我的脉搏停止跳动,你的项圈就会自动爆/炸。这个炸/弹威力很小,顶多就是炸断你的气管。所以你一定要跟紧我,不要乱跑,不要走丢,不要想着杀我哦——我死了,你就炸了。”

徐继祖怒道:“你这个变态!居然对我画地为牢,逼我跟你跑路!别以为你是我父亲,就能控制我一生!你的罪行与我无关,我做的是正经生意,每一笔钱都是干净的,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了,我才不淌你的浑水!”

“你是我的血脉,我生你,养你,给你最好的教育,你才有今天的欧米咖科技公司。如果没有我,你一辈子都只能在伦敦中餐馆洗盘子!”卢国光讽刺一笑: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但你却为了一个女人——已经成为别人未婚妻的女人和我反目!我不先发制人,控制住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走胡斐南这个逆子的老路,大义灭亲,举报自己亲爹吗?”

豪门权贵,很难被外力击破,就像曹雪芹写的那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胡局临死前的实名举报视频,将胡家一举击溃。罩在头上几十年的保护伞就这样轰然倒塌,兔死狐悲,卢国光对“不听话”的儿子采用了雷霆手段,先发制人控制住他。

父亲一定要把儿子拖到浑水里,徐继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冷静下来,开始攻心卢娜,“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一直尊敬、依赖的父亲。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了利益可以泯灭一切亲情。我母亲死于煤气中毒,你的母亲死于雪崩,其实都是他在背后操纵。我已经被他拖下水,浑水不淌也得淌,但是你还有选择,你继承的是你母亲的财产,和他无关。国光博物馆那些价值连城的藏品几乎都是你的,只要你回去,你依然是千金大小姐,何必和他走偷渡这条路。”

“卢娜,如果你选择相信他,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卢国光让开道路,指着通往井盖的铁梯:

“我这一生,的确为了利益做过很多坏事。但是,我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没错,你不是我的血脉,但是我亲眼看见你出生,亲手剪断你的脐带,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女儿,我永远的小公主。”

徐继祖呵呵冷笑:“卢娜,你不要上当,卢国光对亲儿子我尚且如此绝情,他对你又能好到那里去?巴黎的豪宅,画廊,还有乡下的土地都在你名下,他诓骗你偷渡回国,不过是想借你名下的产业,以图东山再起罢了,父女之爱,呵呵,不存在的。”

卢娜看看父亲,又看看徐继祖,一时左右为难,情绪崩溃,抱头大叫道:“你们不要吵了,我只问你们一句,我的未婚夫陈世雄呢?”

徐继祖冷哼一声,“八成被你父亲推出去当替罪羊了。”他对卢国光再无半点父子之情的留恋,开口就是“你父亲”。

卢国光说道:“陈世雄去安排船只了,我们先坐船去韩国,然后再去巴黎,此时此刻,他应该在船上等你。”

卢娜说道:“好,我跟你走,我去船上问他,他应该不会骗我。”

徐继祖哈哈大笑,对卢国光说道:“听到没有?比起你,你女儿更相信她的未婚夫,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卢国光成了通缉犯,走正常海陆空是不可能的,好在绿岛靠海,卢国光是个无论到哪里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人,他早已摸清楚一条日韩偷渡走私航海线,通过日韩中转,回到巴黎老巢,他以在国内遭受政治迫害的理由申请政治难民身份,一定能重归法国籍。

逃到国外的贪官和经济罪犯基本都是以这个理由拿到身份,逍遥法外。

留得青山在,他一定能东山再起。

但东山再起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仅仅用卢娜母亲在巴黎剩余的遗产是不够的。

目前他国内国外的账户已经被冻结……唯一可以掘金的地方,就是德国在绿岛的藏宝。

根据刘顿爷爷的家书,还有唐伯爵去档案馆查阅的《澳胶发展备忘录》里的线索,卢国光稍有闲暇,就带着装备到一百年前的下水道管网里溜达探路,用金属探测仪寻宝。

真正到了地下,卢国光发现下水道寻宝的难度不亚于挖掘古墓。因为现代光缆、电缆以及地铁线、海底隧道等等都需要从地下打通,这些现代的管网和隧道将一百年前长达八十公里的庞大下水道系统切割、阻断,有一些甚至已经永久填埋了,沿用至今的管道不到一半。

当时卢国光以为自己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体会重操旧业的乐趣,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卢国光需要帮手,帮他快速找到宝藏,当他在下水道管道里听见唐伯爵呼唤刘顿的声音时,内心大叫:天助我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顿和张木春除掉追兵、唐伯爵和王朝阳寻找她们两个,卢国光跟踪唐伯爵,顺利的将四人一网打尽。

卢国光用枪威胁,王朝阳只得将配枪放在地上,用脚踢过去。

卢国光捡枪,“唐伯爵,我给你24小时,找到德国宝藏。否则,你的未婚妻就要永远躺在下水道了。”

刚刚逃脱追兵的魔爪,九死一生和唐伯爵重逢,刘顿处于又害怕又兴奋的状态,卢国光以她要挟唐伯爵,新仇旧恨,愤怒之下,刘顿不仅不退,还往前走三步:

“王八蛋,伪君子!有种你开枪啊,你毁了多少人的人生,不缺我一个,我死了,把你这个恶魔拖进地狱,算是行善积德了,说不定还能升天堂。”

卢国光后退一步,盗墓贼出身的他狠劲上来,遇佛杀佛,他枪指王朝阳,“别以为我不敢开枪——先杀个碍眼的警察。”

正欲扣动扳机,唐伯爵以身为盾,拦在王朝阳前面,“卢国光,你还想不想拿到德国宝藏!”

卢国光的手指一动不动,“唐伯爵,别再装什么好人了,一装五年,你累不累?这个警察要是知道你在巴黎的时候,没少跟着我做过倒卖文物这种事情,他会放过你吗?让开!”

唐伯爵一动不动。

卢国光黑洞洞的枪口开始移动,“既然如此,那就请胡太太先走一程,黄泉路上,胡局正在等你。”

众人大惊。

卢国光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的瞬间,从后面扑来一股外力,把他的胳膊推到一边,失去了准头。

卢国光把后背交给了一双儿女——卢娜只听他的话,徐继祖忌惮项圈里的微型炸/弹,儿女都不会对他动手,所以卢国光才敢背对他们。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钢筋水泥铸就的管道上。背面一推之力,卢国光差点摔倒,他站稳了身体,对着身后偷袭之人开枪,“逆子竟敢——卢娜?”

卢国光怎么也想不到,刚才在后面推他的是一直呵护在手心里的女儿——他还以为是徐继祖。

子弹穿透了卢娜的肩膀,然后像钉子似的掐进管道。

管道刚才挨了一发子弹,紧接着又来一发,一百多岁高龄的钢筋水泥管道不堪重负,迸出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纹。

就像卢国光没有料到推他的人是对他言听计从的乖女儿卢娜一样,卢娜也没有想到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父亲会对她开枪。

所以她只顾着推开父亲,根本没有躲闪的想法,被正面击中了。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捂着肩膀,往后仰倒,身体正好砸在遭遇连续两发子弹而布满了龟裂之纹的管道上。

一块块水泥落下、垮塌,露出一扇石门。固定石门的轴承已经在长期阴暗潮湿的环境下锈断了,卢娜压在石门上,石门往后倒,轰隆一声巨响,淡淡的金光从门里散发出来。

卢娜看见满屋的金砖,金砖上刻着一只鹰,还有“德华银行”的繁体字,这里是德国殖民时期德华银行的黄金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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