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并未赐下婚事,让朝臣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有立即将那几名女子赐下来,各府就从容了许多。

想想也是,就算要弥补,怎么也得问问人家有没有婚约,是否家中嫡长,胡乱赐婚那是要失了臣心的。

众人纷纷离席准备出宫,良靖伯夫人动作缓慢,看秦恪夫妻相携而来,站到宝昕面前,面无表情:“如此无视长辈,可不是有教养的女子会做的。今日你如了意却留下跋扈之名,你还有什么好名声?”

秦恪不认识良靖伯夫人,也不想认识她,拉着宝昕就要离开,却有夫人在一边笑道:“良靖伯夫人只怕不知道,燕王妃哪里需要什么好名声?人家的名声小时候就没了,不也一样嫁给燕王做王妃享富贵吗?”

秦恪倏地转头,冷冷地瞪着那人:“她就是这般好命,本王就是这么稀罕她,别人羡慕不来。对皇室无礼,你等着受罚吧。”

那夫人脸色微白,不过是仗着几分酒意插了嘴,怎么就被燕王恨上了?

男席那边冲过来一人,秦恪一看是吏部丁文浩尚书,想起来了,这妇人是尚书的继妻,小二十来岁,特别娇宠。

丁尚书连连赔罪,秦恪摆手,他们赶紧退了下去,想着明日怎么也要备了厚礼去燕王府请罪才行。

“这位夫人,无论你是谁,她已是出嫁女,教导有夫家,轮不到你这个不知名的所谓长辈。而且,你只是伯夫人,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

良靖伯夫人对秦恪不熟,她所知道的燕王,是别人口中传诵的燕王,哪里知道居然如此无礼。

“臣妇出自永定侯府,怎么就说不得小辈了?”

当家做主多年,她早就不习惯被人违抗,听到不顺从的声音就反感,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宝昕笑了:“哦,永定侯府啊?我们重兴宁氏与他们,倒是都姓宁来着。不好意思,要教训小辈,请回永定侯府,他们与我们可不相干。”

多年不回京,得到旨意紧赶慢赶昨日才到,消息闭塞的良靖伯夫人有些发傻。

“重兴宁氏?没听说过啊!你爹不是宁世昀吗?你的祖母不是褚灵娇吗?”

“你说对了一半。我爹的确是宁世昀,可我的祖母不是褚灵娇。”

良靖伯夫人觉得脑子有些混乱,她不可能弄错,虽然没回京,她是送了贺礼的。

“宁世昀的生母,是姨娘,你不可能认一个姨娘做祖母吧?嗤,那也太跌身份了。”

宁宝昕本来还算平和的脸沉了下来:“这位夫人,我们重兴宁氏,老祖宗就是佟芳卿,本王妃嫡嫡亲的祖母,你说的姨娘是谁?我们不知道。话说完了,请让路,继续胡乱纠缠,自有人寻你说话。”

良靖伯夫人胸口堵得疼,咬着嘴唇,看向秦恪:“她认一个做姨娘的当祖母,你能接受?听说殿下可是皇后嫡子呢。”

“那又如何?我的媳妇儿看中谁喜欢谁,我随她,她不喜欢谁想做什么,我帮着她。”

拉着宝昕绕开发愣的良靖伯夫人,说笑着离去。

良靖伯夫人抬手捂住胸口,喃喃道:“姨娘成了老祖宗?还什么重兴宁氏?我只记得有个重兴农庄,那是姨娘被撵去的地方啊。多年来他们不曾帮衬一二,现在还闹出这样没规矩的事,真是,回京还不知道多少麻烦事呢。”

她在良靖伯府苦心经营,总算得了夫君爱护长辈承认,大家都不介意她庶出的身份,她容易吗?

到底是继续与永定侯府继续联系,还是怎样,先打听一下再说。

良靖伯难得回京,自然抓住机会与其他人多说了几句,看时辰不早了,这才携夫人离开。

良靖伯是文人,好风雅,虽然有妾室添香,倒也尊重正妻,生下两子一女,长子立为世子。

也算良靖伯老伯爷治家有方,不许有庶长子这样的乱家祸根,良靖伯夫人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出了宫,伯爷握着一直发呆的夫人的手:“阿鵉,怎么了?先前我看你与燕王妃说话来着,她认你了吗?”

良靖伯夫人闺名宁惜鵉,在外人眼中甚至贞静柔顺,只有伯爷知道他媳妇儿个性有点拧巴。

“认什么啊,她都不承认出自永定侯府。人怎能忘本?没有侯府,凭她能嫁进皇室?我是不信的。还说他们是什么重兴宁氏,重兴只有姨娘的庄子在啊……算了,现在说什么我都很混乱,得先打听一下这些年发生的事才成。哼,侯府安插的人,得了我许多好处,居然没送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伯爷,您得替我出口气。”

“好,我知道了,白吃是要付出代价的。得了机会,你让我与燕王见一见,总得看看他是怎样的人。”

今上皇子不少,可嫡子燕王占第一,无人能超越。

“我……好吧。先打听清楚,我再去看看弟弟弟妹。离了侯府,他们能怎样?唉!”

宝昕好端端地被突然冒出来的姑姑闹了一场,又想起今日御花园的闹剧,虽然秦恪一直在逗她开心,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刚出朱雀门,宝昕就发现娘家那辆外表质朴内里奢华的马车,扯了秦恪一下,两人先走到马车前,敲了敲:“谁在?”

车帘猛地掀开,露出王氏忧心忡忡的脸,带着怒火等着宝昕。

宝昕莫名,闹什么啊?

“娘,您怎么在此?爹送信回来没有?不是说明晨能到么?”

“上车来。”

宝昕回头看看秦恪,秦恪推她,自己站在外面等着。

“娘!”

马车里烧了炭火,暖融融的,惹得宝昕鼻子痒痒,舒坦地打了个喷嚏。

“这外面可冷了,您怎么出来了?有事您说。”

王氏猛地拍了她一巴掌,宝昕“嗷”地叫了一声,车帘冷不丁被掀开,宝昕摆手:“没事没事,我娘替我打蚊子呢。”

秦恪讪讪地放下,眼中有担忧。

王氏失笑:“你还得意了是吧?谁让你在那种场合闹腾的?你不要命了?”

“您怎么知道?”宝昕愕然,又了然:“哼,依佧那个大嘴巴!”

“她带了花露看蜂鸟,与孩子都在宜居巷,你弟弟想知道御花园夜宴是怎样的,她就说她能知道。虽然有她先行布置的原因,可是,你怎么能跳出来不要命地闹腾?不过是几个女人,能出什么大事?可你忤逆长辈,跋扈嚣张,你希望京城人怎么看你?”

“我才不在乎呢!”

宝昕撇嘴,她恭顺谦让就能得到理解与疼惜吗?

不会。

只会得到进一步的欺辱。

“娘,现在的皇后,不是先前的太子妃,也不是先前女儿未嫁之前的太子妃,她对女儿可是诸多嫌弃。女儿闹腾,他们就知道女儿不是个好欺负的,做什么事至少会衡量一二,省心啊。”

“你装什么!燕王先前不是带了三个女人去西北吗?三个都有了,再来五个又怎样?你还是王妃。女儿啊,爹娘希望你幸福,可在幸福之前,更希望你平安。打小就知道,皇室那是吃人的地方,好生生的人进了宫就成了魔鬼。”

呃,宝昕无语,很想问她娘亲,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就说宝祺吧,做侧妃的时候,不过傲气些,其实那时候我觉得她挺能耐的,那种状况下还能嫁进恭王府做侧妃,是个上进的。”

宝昕额头满是黑线,这叫上进?

上赶着进恭王府,的确也叫上进。

“可后来,”王氏又拍她一巴掌,“别走神,好好听着。后来,她丧心病狂地将宝筌弄进宫替她怀孕,还让宝筝假死代替宝筌,这人怎么如此恶毒?幸好,宝筌虽然经历大劫还能与女儿相依为命,最重要的是,现在与三夫人他们在一处彼此照应,也算苦尽甘来。”

“娘,以后我会注意的,您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可以不跋扈,但是谁要再送女人来,我依然不打听,拼死不干。除非,是阿摩哥哥自己愿意,那样的话,我与他缘尽各自飞,我就游历天下去。”

“想得美!”

秦恪掀开帘子,冒出一句,王氏黑脸,这人不道德,怎能偷听他们母女说话。

面对王氏谴责的眼神,秦恪讪讪地,他离得比较远了,可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见了,没忍住。

“嘿嘿,你们,继续。”

“娘,外面冷,而且在宫门前,待久了侍卫回来查问的。”

“不会,马车前站着燕王,谁敢来?”

“可是,阿摩哥哥也会受寒的。”

“呸,他那样牛犊子一般的身子,会受寒?”

秦恪应景地假咳几声,王氏无奈:“你,上来,我也想说说你来着。”

“是,岳母大人。”

秦恪笑嘻嘻地上了马车,紧挨着宝昕,手握住宝昕的手,两人脸儿红红地热情对望,惹得王氏都想脸红,好像自己妨碍了这对爱人的情意一般。

王氏暗骂一声不要脸,咳了一声:“殿下,你身份尊贵,按说也轮不到我来说。”

“不,岳母大人,您任何时候说任何话,都是为我们好,应该的,小婿洗耳恭听。”

王氏错牙,哼,想用这方法打断?做梦!

“今日去宜居巷吧,正好明晨一起出城接你祖母,她身子已经无碍。”

“好的。”

秦恪头探出去做了个手势,王氏让车夫赶车,她不知道,车夫已经换了唐斗。

“殿下,说实在话,我愚笨,没看出你的手段,可依佧说,你把宝昕推出来,我觉得那是不对的。身为男人,无论什么谋算,都应该自己面对才行,不是吗?长辈赐下女人,你不喜欢你不要,你大可以直接拒绝,自己重新挑选,凭什么让宝昕站出来?她落个跋扈善妒之名,你又能得到什么好?”

秦恪正色,拱手:“岳母大人说得有理,是小婿想差了。”

“男人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愿意为她出头,愿意为她去斗,哪怕是内宅争斗,也未必只是女人的事。我知道,你是不希望闹僵堵死,可宝昕却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我们还真不怕被下堂,我的女儿,离了你,一样能找到适合她疼爱她的男子。”

“娘!”

“是,小婿惶恐,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今后小婿行事会格外注意,保护媳妇儿纵容她的跋扈,那就是我该做的。”

“纵容跋扈?那名声能好听?反正我不管,你不许将我的女儿推到风口浪尖去。”

“绝对不会了。”

“娘,我自己愿意的,不管阿摩哥哥的事。啊,对了,今日有个良靖伯夫人想摆长辈谱来着。”

“良靖伯夫人?好像你爹的姐姐就是良靖伯夫人,一母同胞。只是她对你祖母有误会,而且,我想着,太自恃身份。管她的,中听就听几句,不中听,我都不认识她,何况你们?”

“哦。啧,娘啊,您是不知道,她指责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从良靖伯府出来的。而且啊,提到祖母,那是口口声声地姨娘姨娘地,对生母如此,可见心性凉薄。”

宝昕暗地里送了个眼风给秦恪,看,本姑娘为了你用尽办法转移娘亲的注意力,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秦恪悄悄噘嘴表示亲昵,唉,他今日的确让宝昕受了委屈,应该被骂。

王氏好笑地看他们互动,其实也心生欢喜,做娘的,自然希望女儿被人宠爱,而且,无人前来分宠恶心人。

她是好运的,能得宁世昀专一,她就希望这份好运也能跟随女儿们。

宝玥目前看来,与庞维翀很好,已经生下一个好字,可宝昕……

“女儿啊,皇后他们的担忧也很正常,你这腹中没动静,要不要好好服药调治一番?可惜牛院判不知所踪,据说是死了,否则,他倒是有些真材实料。”

“娘,不急,女儿身子无碍的,依佧都说了,女儿一定能生儿育女。依佧说,她外祖母认为,女子年纪大些生孩子,孩子存活高,而且体格好,关键是女子恢复快,身体不会受损。娘,您也希望女儿长命的吧?”

“那当然,还用说吗?”

王氏只要想到女儿若是因为生孩子出了意外,那心就扯着疼,压根受不了。

“没孩子都成,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

宝昕又问起大哥的孩子,严静茹还没回来,王氏撇嘴:“以前看她是个好的,没想到性子软弱耳根子软,她难道就不想孩子吗?我们宁家没做错事还要去求她?万万不能,否则今后离家不得成了习惯?”

宝昕听了也很无奈,这难念的经,关键还得看开年掌管东郊军营的大哥,若在意,原谅一次也无妨。

到了宜居巷,宝昕迫不及待地冲下车,到依佧他们母子的房间,大喊着:“依佧,我要杀了你,居然敢暗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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