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是靠着自己长大的,虽然身边有人伺候有虞大将军关照,但是,对事物的敏感却是一棵“杂草”的本领。
或许,在宝昕眼中秦恪是在欣赏元悦悦的懵懂单纯,实际上,在秦恪眼中,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假。

常人来说,既然知道宝昕是燕王妃,他是燕王,那么,依礼问安是基本礼仪。可元悦悦为了表示自己对秦恪没想法,或者说压根还不懂男女之情,却疏忽了礼仪,这是很奇怪的。

彭信这段时间得空就教宁允祯,宝昕他们回西北,他也是要回去的,毕竟香芸还在丹雅城等着呢。他特意告诉秦恪,宁允祯想跟他们一起回西北,在京城,他学不到什么东西,还是跟在秦恪身边,文武都能得到很好教导。

“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得岳父岳母舍得。男儿志在四方,想来岳母也不会阻碍小猪的成长。等岳父接了岳家祖母回京,再问他们意见。”

宁世昀本来只有十五日的假,在重兴督促宗祠的搭建,可护卫传信,佟芳卿受了风寒,他不放心,特地请了假去接佟芳卿。

他是秦步琛认命的,秦聿晖登基后,年前也没多大的事,便成全了他的孝心,让他安顿好家人再说。

姻亲嘛,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宁世昀也是很恍惚的,与东宫太子成了亲家本就难得,没想到,转眼变成与皇帝是亲家了,他决定今后事事谨慎,不能给燕王夫妻增加一丁点麻烦。

宝昕向元悦悦推荐了几种点心,真的算了个便宜的价格给她,元悦悦欢欢喜喜地告辞。

在她看来,其实燕王妃一点都不可怕,她所依仗的,就是燕王殿下。若殿下不站在他那边,或许燕王妃早就成了下堂妻了,没看见皇后都不待见她吗?

元悦悦眯了眯眼,上了等在不远处的车,带着点心去了方府。

无论是否得宠,只要进了燕王府,富贵就稳了。

不做侧妃,她的未来会很不堪,不过是为元家谋利的棋子,自然要选高枝儿走。

宁宝昕一边忙碌,一边防着方夫人与皇后出什么幺蛾子,很快迎来了腊月二十八的宫中夜宴。

“依佧,别说太上皇,就是帝后都发出了邀请,你真的不去?”

依佧一身家常袄儿,在温暖的屋子里说不出的自在,让一身沉重王妃命服的宝昕羡慕不已。

“我啊,真不去。一不是朝臣,二不是命妇,三还不是东华的子民,你们东华国不是有句俗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我啊,就不去让人议论了。”

“你对太上皇、皇后有恩,怎么就其心必异了?去吧,给我做个伴。”

“我等着与你一起回西北,别劝了,阿喆已经替我请了罪,人家也未必是真心请我。对了,你们那什么司天监,可真是差劲,说什么申时末开宴乃吉时,呸,我看过啊,其实应该午时开宴。罢了,记住今日别去西南方就成,大吉东方。”

“你还懂这个?”

“当然,我爹不太教导,可外祖母要教我啊。快去吧,你得早些去坤宁宫伺候,啧,所以啊,做人媳妇儿各种为难,还好我没嫁人,而且叶家那个是继母,不必理睬。”

一路上。宁宝昕颇有些闷闷不乐,她突然觉得依佧的话很对,也许当初她就该学依佧,喜欢阿摩哥哥就跟他在一起好了,未必一定要嫁给他,还不用被身为媳妇儿的各种条条框框压制。

秦恪早就进了宫,约定时辰,在朱雀门等宝昕,两人要一起去给太后、太上皇问安,然后到坤宁宫听候差遣。

这是秦聿晖与虞氏登上帝后之位后的第一次新年宴请,他们很重视,身为儿子儿媳,必然鼎力相助,那是自家事啊。

“初珺来了,阿摩,你皇祖父与你下了棋,你劝着歇息一会儿没?”

“回太后话,孙儿出宫接媳妇儿的时候,他已经歇下,说只歇息一个时辰足矣。”

这段日子常在宫中见面,祖孙俩的关系大有改善,慈爱是真是假秦恪还是能分辨的,他知道,皇祖母放下了所有猜疑和恩怨,真的悔过,诚心善待儿孙。

就是秦炎恒的孩子进宫,太后对他们也还不错的,虽然秦炎恒是侧妃所处,但是都是秦聿晖的血脉,在太后这里感情上都很亲近。

与太后闲话一阵,太后赏了宝昕一套点翠首饰:“点翠首饰外面很多,但是,范大师走了之后,手艺无人承继,现在整个东华国都没几套。”

范大师是首饰大家,离世有近二十年了,这套首饰看起来保管得很仔细,就是现在来看,也是匠心独具。

“这太珍贵了,孙媳不能要。”

“初珺啊,你也叫哀家一声皇祖母,这是长辈的恩赐,不能推辞,拿着吧。哀家记得太皇太后离世前也恩赐了一些首饰给你添妆,可见太皇太后慧眼如炬,那时候就觉得你不错,也许那时候就知道你要嫁给阿摩了。”

宝昕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谢过太后恩典,交给随侍的青栀青荞。

她现在是王妃,能带两名侍女进宫伺候,但是不能带男护卫进宫,于她而言,已经安心许多。

“十五之后你们也要走,哀家多句嘴,别以为离开京城就是清闲享福的,哀家告诉你们,离开京城,你们就得随时为回到京城做准备。陛下登基没有诏回在外的宗室勋贵,这次宫宴,倒是有选择地叫了一些宗亲勋贵进宫同欢,你们要好好表现。”

“是。”

太后摆手,让他们离开去坤宁宫,太上皇在歇息,他们就不必去问安了。

皇后虞氏早就打扮好了。

多年心愿一朝遂愿,她如何会不激动?她希望能将自己的荣耀让天下人知道,让所有人羡慕。

凤冠霞帔,一直是女性最向往、最倾慕的,是祥瑞、希望、权利和身份的象征。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步履姗姗,零丁环佩,宝昕第一次觉得皇后真的是一位美丽高贵的女子。

皇后头上所戴,为九龙四凤冠,上饰翠龙九金凤四,正中一龙衔大珠一,上有翠盖,下垂结珠,余皆口衔珠滴。

珠翠云四十片,大珠花十二树,小珠花三十六树。

可宝昕知道,皇后正令内务府赶制新的凤冠,乃九龙九凤冠。

前部饰有九条金龙,口衔珠滴,下有八只点翠金凤,后部也有一金凤,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而且,翠凤下有三排以红蓝宝石为中心的珠宝钿,其间点缀着翠兰花叶,冠檐底部有翠口圈,上嵌宝石珠花,后侧下部左右各饰点翠地嵌金龙珠滴三博鬓,博鬓上嵌镂空金龙、珠花璎珞,似金龙奔腾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翱翔于珠宝花丛之中,金翠交辉,富丽堂皇。

此冠预计镶嵌未经加工的天然红宝石百余粒,珍珠五千余颗,造型庄重,制作精美。

那红宝石,宝昕可是贡献了大部分,当然,是秦恪以他自己的名义奉上,宝昕不想让他们以为自己靠着秦恪博取钱财。

“见过母后,母后今日可真是光彩夺目。”

宝昕夸得真心,她其实想说金碧辉煌来着,可又怕皇后生气,毕竟,那不是夸人的话。

皇后矜持地点头,笑道:“可别小看了这凤冠,可重了,本宫觉得脖颈难受,几个时辰下来,怎么受得了!”

宫宴之初,帝后会联手告祭,酒水感谢皇天后土保佑了东华风调雨顺,祈祷来年国泰民安,告祭之后,皇后可以回宫换下累赘的凤冠,换上富贵的自己喜爱的首饰即可,怎么也比凤冠轻松。

当然,这也得看皇后是否舍得!

锦心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宝昕:“给嫂子见礼。嫂子好些日子不进宫,我做的绣品都送完了。”

锦心一身殷红宫装,上绣金纹蝴蝶,衬得锦心一张脸欺霜赛雪,整个人流光溢彩娇俏可爱。

宝昕点点她的翘鼻:“我才不信呢,肯定留了什么给我,快拿来看看。”

锦心噘嘴:“这也能猜到?我想着派人送出去,总是失了真心,还是当面给你的好。”

取出一方锦帕:“看,梅花,你不是最爱了吗?专门绣给你的。”

不得不说,锦心在这方面是个天才,这才多久啊,这绣活精致绝伦,宝昕都觉得自己白活了两世,羞死人。

“绣得真好,我仿佛都闻到梅花香了。当年,你大哥告诉我,母后最爱冷梅香,我偶然闻到,喜欢得不得了,求着你大哥寻了些给我。那时候啊,母后还着人送了不少好吃的给我呢。”

“真的啊?”锦心惊讶地看看宝昕又看看皇后,现在母后不许她由着性子多吃,没想到曾经对嫂子那么好,嫉妒死了。

虞氏有些恍惚,曾经她对宝昕这般友好吗?

她不安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唉,为什么这种感觉再也找不到?

现在面对宝昕,她是不由自主地挑剔,无法控制。

她早就不爱冷梅香了,说句悄悄话,当初钟爱冷梅香,那是冲着太子的喜好,那种香味儿太子觉得清香幽远,分外雅致。

现在太子喜欢玉兰香,她早就让宫女调制了一些,可她很奇怪,为什么太子喜欢上玉兰香了?难道年纪大了?

秦恪看出皇后在走神,轻咳一声:“二弟呢?母后看看需要做些什么,尽管吩咐。”

“哦,”皇后这才回神:“他到昭阳殿去了。宫中这么些人,哪用你们看着,要他们何用?初珺啊,你再核对一下名单,锦心,跟着你嫂子学着些。阿摩,你站一下,母后有事问你。”

宝昕与秦恪的眼神对了一下,与锦心协同方姑姑退了出去。

“阿摩,当日你带到西北的侍妾,可有了身孕?”

秦恪皱眉,怎么会问起这个来?

“尚无。”

“初珺为什么还没有?莫非,身子有些问题?母后想着,你十五要走,不如留下初珺在京城将养,西北苦寒,不利于她养身子。”

“母后,瑾儿身子无碍,不必留下。而且,夫妻分离如何有孩子?那儿臣的嫡子何日才能出生?再说了,若要夫妻分离,那又何必成亲?!”

皇后悄悄吐气,不能生气,免得母子生隙。

“你这话,也不太对,有的人家为了父母有人照顾,为了有人替自己尽孝,特意娶妻留在家中伺候,这很奇怪吗?莫非成了亲有了小家,爹娘就不必再照顾?这可不是为人之道。”

“母后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直说吧?”

皇后突然有些悲哀,眼中有可疑的水光:“阿摩,以前你最亲近娘亲的,现在怎么变了?娘永远是最为你着想的人啊!丁氏虽然死了,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孙,母后现在只有你们,母后很着急,希望你们尽快开枝散叶,错了吗?”

秦恪一滞,爹娘有不对终是爹娘,他没怪他们,可感情上疏远很正常不是吗?

“母后想多了。前儿您不是说要替弟弟定下亲事吗?可有了目标?”

“倩儿,你知道吗?你大舅父本来替她定下亲事,没想到对方另有意中人,还生下了私生子,你大舅父就做主退了亲。我想着,亲上加亲也不错,他们年纪相当。你可见过倩儿?”

秦恪点头:“很漂亮,而且表面看起来很温顺。只是,退过亲,怕不太好吧?”

“那你的王妃小时候还被掳走过呢!”

虞氏不虞地顶了秦恪一下,可想起来那时候宝昕还小,觉得说重了,赶紧挽回:“何况错不在她。”

秦恪微哂:真的是对方的错吗?

当日大舅父怕被连累赶紧提虞倩定下亲事,现在这种情况想办法亲上加亲延续与皇室的情分,太明显了。

虞氏幽幽地看着秦恪:“你别以为你大舅父别有居心私利心重,其实与皇室联姻那也是担着风险的。以前也许你不懂,经过秦聿煦一事,嫁入皇家,将来如何还真的难以预料。”

“再者,你进京勤王,你大舅父也出了力的,可见无论他平日多少谋算,对我们还算真心。”

这一点,秦恪无法否认,拍拍额头:“这事也轮不到儿臣做主,母后与父皇商量着来吧。”

此刻刚登基,又经历了封禁,秦聿晖自然百般小心,谁知道过段日子会如何?说不定此刻对秦炎悰的婚事已经有了打算。

“你父皇现在对我很好,这宫里他也不随处走动,必然能成。”

“那就但愿母后心想事成吧。不过,身为儿子还是要提醒母后,未雨绸缪,现在的父皇已经不是被封禁的太子。既然母后没什么差遣,儿臣去昭阳殿看看去。”

虞氏纵有许多话,也被这话给堵了回去,无奈摆手:“去吧,再有一个时辰朝臣就该进宫了。”

“儿臣告退!”

看着秦恪大步离开的背影,虞氏摇头,这个儿子真的不是她能左右的,就是悰儿,也成长起来,早早封王,已经有了一些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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