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听见陌生人提出合作的请求,宝昕与依佧不由面面相觑,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醉无归”不大,二十几张桌子,干净清爽,又请人绘制了一些瓜果蔬菜的画儿,勾人垂涎,引人驻足。

就算菜香酒醇,宝昕自问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与人合作。

宝昕催得急,厨下先端来了几碟香辣的凉菜,宝昕饿了,权当没听见对方的话,自顾吃菜,抿了一口酒,舒服地喟叹。

依佧靠在柜台边,似笑非笑的,她是巫女,可是也没必要随时用上,她的经历难道还不能分辨对方是想搭讪呢,还是真的想合作?!

男子眉眼不动,看酒菜送上来,抬抬手,伺候的人赶紧布菜斟酒,他便吃了起来,完全是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

他们总共六人,能坐在他身边的不过一人,其余的,竟然都是随性伺候的?

宝昕暗想,那几位侍立的男子,看起来气度不凡,不像平日里打杂的下等随从,倒像唐斗那样的人。

也是,但凡世家子弟,打出生起就会选择随从,小时候是玩伴,大了,那就是贴心的长随,可以出面做许多自己想做又不方便的事。

依佧看她吃得香,也坐下相配,偶尔见对方举杯遥敬,她俩也不端着,举杯同饮,吃菜喝酒。

一壶酒下肚,男子脸上露出惬意之色,行动间越发从容。

“醉无归”并无多少人知道是燕王妃与巫女依佧联合所开,但是,很多人却知道“醉无归”与监军府有些关联。

监军府不算什么,可大家不敢不给皇族面子,哪怕虞廷学只手遮天,天擎关虞廷学就是“土皇帝”,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下皇族面子,纵然秦恪是他外甥,纵然秦恪在他眼里一点都不受宠。

连虞廷学都如此,那么,在皇族庇护下的“醉无归”,谁又敢来寻麻烦?

依佧喝了几盅酒后,余光溜过那男子一行,轻声问宝昕:“与我们有什么可合作的?莫非,是冲着丹雅城的店铺?”

宝昕嚼着酥香兔肉,小嘴儿有些油汪汪的,咽下候,拿丝帕擦了擦嘴儿,瞪依佧:“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这兔肉可是辣的,要是害我呛着,我回去欺负干儿子去。”

又觉得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压低道:“到时候让你心疼。”

“嗤,”依佧完全不把宝昕的话放在眼里,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就是宝昕,其实,宝昕比她还喜欢孩子。

“说了不做,我可要鄙视你。昨晚那小子半夜醒了,莫名闹腾,气得我想捶他,今晚让他跟乳娘睡去。”

“舍得?”

“你说呢?!说真的,现在行商的人,都这么耐看吗?以前我还以为大凡商人,不是奸猾就是脑满肥肠,今儿可开了眼。他究竟想合作什么?”

“谁知道!你不是能耐大吗?看看呗,看看他们的真实目的。”

依佧不好意思地抓抓脸,“我可不想耗损巫力,我伤了,孩子怎么办?不再是以前无牵无挂的时候了。唉,也是我功力不够,若外祖母亲至,一定能看出他的目的和大概身份。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开间客栈啊?菜好吃,住宿上佳,唱小曲儿的来来去去,啧,这条线上想不冒尖都不成。”

宝昕摇头,也太琐碎了。

“掌柜的,悠着些,等你家那位来了,偌大的摊子我一人来?不干。”

凤眼男子低垂着眼,遮住了来往打探的食客,也遮住了他眼中的兴味。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子也能活得这般肆意,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不是听说这里的酒菜滋味上佳,他也就在客栈将就将就了。现在,唉,想会客栈将就也是不成了,这胃口瞬间就被这里的菜香和酒水养刁了。

两个女掌柜,仿佛长姐与幼妹,可为什么相处起来如此轻松和谐,毫无违和之感?

无论在哪儿,无论什么样的家族,只要有年纪差距,就有争斗。哪怕那些村民,也会为多争一分地而吵闹不休,为多几两银子的嫁妆手段层出不穷。

都说合伙生意不好做,他们怎能如此相得?好像真的应了那句话:和气生财!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又多喝了几盅酒。

从来觉得用膳是耽误时间,可这会儿,在这份看不见的轻松自得的氛围里,他难得的好胃口,只想多坐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

酒足饭饱,坐他身侧的男子推了他一把,他才醒神,眉眼间带了笑意:“小莫,吃好了?前几年你受了重伤,其实应该忌辣,身子多养养才好,你倒好,也不提醒我,跟着我吃辣。”

“公子,不是说了跟着公子,能吃香喝辣吗?不能放过机会啊。这酒……我们卖几坛回客栈喝如何?”

男子勾唇,令人会帐,起身,对柜台不远的依佧和宝昕道:“酒好菜香,我很满意。刚才提过的合作,就是指酒水。可以先好好想一想,若有合作的意愿,我们再来具体谈谈。”

宝昕看他温和,点头:“你的提议很突然,我们需要商议,看有没有合作的必要。客官是想销往何处呢?江南?京城?或者……无论哪里,我只能说,你很有眼光。在整个东华国,此酒是唯一的,无人能仿造。”

凤眼男子被她的自信逗笑了,这小姑娘……小媳妇儿真有趣。

“所以,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对吧?在下姓姚,住在云来客栈,明日再过来,可行?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是要吃饭喝酒的。等会儿还想买一坛子回客栈喝呢。”

“那一定给你们优惠些,另外再送一壶路上品。”

依佧让人把酒搬来交给他们:“姚……公子,记得把酒壶还回来,这酒壶是外瓷内玉,能提升酒的药力。”

“药力?这好像不是药酒吧?没闻见药材的味儿。”

依佧得意地笑:“别探究了,我不会说的,也是看你们爽快,才特意送了这么点儿给你们,可别不识好人心哦。”

姚公子不置可否,与莫公子对望片刻,道了谢,带着人往北而去。

他们施施然离开,依佧与宝昕坐在一起,却很茫然。

酒是好酒,可合作……

“现钱现货,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的人品。他们拿到手,也品不出里面真正的配方。”

“百花酒,真的有那么多花?”

“嗤,”依佧纤指点了点宝昕:“自然是……没有,哈哈。你不是说想送些去绥博吗?多送些去吧。”

“嗯,刚开始,你不是说还需要调制嘛,卖得好了,再送过去,正好。”

“你这话不能传出去哦。”

宝昕回到监军府,继续练习她的专注力,却不时走神。

酒的生意是能做的,无论东南西北,爱酒的人到处都有。

可是,看了这么些年,宝昕是第一次看见透着世家风范的商人,跟他们合作真的可行吗?

秦恪需要大笔钱财,暗地里养的军队,处处需要钱。

而且,火器只有百人持有,远远不够。

左思右想,脑子一晕,差点没跌到,吓得在不远处侍立的青栀纵身过来,扶住了她。

“王妃!”

宝昕一脑门冷汗,身子虚软,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

青荞端来热茶,送到宝昕唇边,宝昕抿了一口,歇息片刻,总算舒服了些。

秦恪以巡视为名去了深山军营,在虞廷学看来,以为是上石柱坪见乌先生去了,倒是没有派人查探,舅甥俩离了心,也很可悲。

宝昕不敢再练,只等晚上依佧回来,问她原因。

“原本已经能专注半个时辰,为什么今日却如此难受,仿佛耗损严重。”

“你是不是东想西想的?”

呃……

“只是在考虑今日姚公子所提议合作的事。难道,分神会这么大的麻烦?”

“是啊,什么是专注?专一懂不懂?不专心,那是做不成的。诶,你到底想不想练成啊?你很缺钱吗?这么在乎生意?”

“缺钱,非常缺钱。”

依佧吐了一口气:“秦恪缺?他在做什么?”

宝昕耸肩,没说话,这种事说得太多,怕给秦恪带来隐患。

“做酒生意,也发不了大财。南鲁与西梁边界,深山老林有矿脉,我曾经做过记号,他人手足的话,开采出来就够他用了。”

“矿脉?什么矿?”

“一处银矿,一处金矿。老岭那边金矿不错吧?那边比老岭的更好,成色好。”

“算了,矿脉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啧,不是我专门留下的,而是我用不着,也懒得费心,所以发现了也不曾去管。而且,临近西梁,就算深山也怕引起战火,所以,如果要开采,必须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两处矿脉,宝昕想与姚公子合作的心思淡了。

“那,先搁着,等阿摩哥哥回来,我们再商议。你明日过去,见了姚公子,就拒了吧。”

壅奴抱了孩子过来,宝昕与依佧逗着他玩,晚间一起用了膳,才各自歇息。

第二日,宝昕遣人装了十几坛酒送到绥博,另准备了十几坛给隋府送去,还有南北大厨做的可存放的路菜各装了十几坛,吃个新鲜。

王氏收到酒,很高兴,她的瑾儿真的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打小就赚钱。

宁世昀倒出一盅酒尝了尝,赞叹不已:“这真是他们自己酿制的?喝过这么多酒,还没喝过这么醇香的。”

“信里说了,她与依佧在一起,依佧的手段,要做什么不是最好的?”

小猪从外院过来,看见桌上的酒水,忍不住尝了一口:“爹,武艺师傅爱酒,能不能送他一坛子?师傅要带我去城外山上历练,说是打打猎也能武艺精进。”

“成吧,多带些护卫。”

“爹,我自己就有武艺,师傅武艺也高,说什么多带?三五人足矣。我记得大哥说过,他当年寻二姐,身边就那么几个人,挑了不少匪窝,难道爹爹认为儿子不如大哥?”

宁世昀的武艺一般,小猪完全能打过他,所以,他高兴地摸摸小猪的头:“你厉害,一人可敌十。去见过祖母没?跟她说说话去,要出门,也要准备些东西才是。”

宁世昀当了知府,曾经对城郊的深山匪寨清理过一次,觉得野兽不可怕,去也无妨。

王氏带人替小猪准备行囊,想着不过三五日,简单些为好。

小猪得了允许,又为武艺师傅争取了好酒,高兴地去了后院见祖母。

佟芳卿最近喜欢上礼佛,将自己父亲、太夫人夫妻的灵位摆放在佛堂,每日诵经抄经一个时辰,心境十分安宁。

“祖母,小猪明日出门历练,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小猪乖,出门可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见势不对,不要恋战,赶紧离开。”

小猪无奈:“祖母,我是打猎,不是上战场。”

小猪跟师傅经常出门,与大哥宁允知一般,信奉实战才能成长。

到了绥博,还没机会出门,早就心痒痒的了。

打猎什么的,他不太稀罕,若是能去天擎关上战场,估计他才能真正明白,武艺究竟在什么程度。

“打猎,猎物凶猛你难道不需要回避吗?小猪啊,首先要活着,才能做大事。你看,除了你大姐娇弱些,你大哥、二姐可都是识时务的人,祖母叮嘱错了吗?”

“没,没错。祖母,爹爹收到二姐送来的百花酿,很香的酒,是依佧拿出的方子哦。小猪想,祖母也能喝一杯的。还有几坛子路菜,明日出门小猪要带一些,简直送的太及时了。”

佟芳卿被宁允祯岔了话,有些无语,最小的孙子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么看来,自己的福气还是很不错的。

等两年小猪成了亲,儿孙满堂,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你呀!”

晚间,宁世昀果然给佟芳卿斟了一杯酒,轻抿一口,唇齿留香,后来,依佧知道佟芳卿喜欢,又特地添加了材料,佟芳卿每日睡前必要喝上一小杯,乌发红颜,比秦步琛服用丹丸更是神效。

此是后话。

宁允祯鸡叫头遍,就带上行囊,与师傅出了门,带着身边的一名长随、一名护卫,很快出了城,登上城外的大山。

宁宝昕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不由担心,是秦恪出了什么事吗?

养私兵,无人知道时,算是自保的一种手段,可是若被人得知,说不定会被人告状,定个谋逆之罪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那处山腹,应该无人知道的。

宝昕又想起虎头湾的事,那里如此隐秘,不是仍然被他们发现,朝廷将之一锅端了吗?

她知道依佧救治太子妃的时候身体受损,等闲不愿意劳烦依佧,太过依赖依佧,如果哪天依佧与叶统领回了京城生活,她的事又该去找谁呢?

“彭信,你招募的人可有眉目了?”

“王妃,这次过来就是把名单交给您。”

“以前,我手里有些护卫,会分一些照顾爹娘和小猪,可现在我嫁了人,他们身边的人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王妃多虑了。大人他们身边留下的人虽然很少,但是,那也是我和袁旭亲自教导出来的人,武艺高超,还挺忠心。何况,大人升了官,另有随从人员保护,可以说在西北,至少在绥博吧,没人敢动他们的。何况,还有隋参政护着他们呢。”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那么奇怪。

虞廷学不待见秦恪,可隋参政与七公主,确是看好秦恪,愿意与秦恪交好的。

“你比我有经验,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也是我近段日子心神不宁,所以难免胡思乱想。王爷那里更不可能出事了,毕竟青衣卫武艺高,还在战场磨砺过,他本身也是武艺了得的。”

“王妃宽心。”

“香芸母子如何?上次匆匆过来,我还没好好招待他们呢。”

彭信笑了,正色道:“说到这个,我是非常感谢王妃的。当年救命大恩尚未报答,王妃又给了我家,让我拥有的妻儿,我原本以为这一生就是漂泊争斗不休的命。”

宝昕看着彭信,想起他的前世,那时候的他没听说有家人,帮衬宁世衍一生,估计最终也不过是孑然一生,想起来也甚是可怜。

不过,那时候,自己是恨他的,作为宁世衍的左膀右臂,怎能不恨?

幸好,此生自己抢先一步,能把这个人抓在手里,行事真的便利许多,自己也因此大胆许多。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必说那么外道的话。好好照顾香芸母子,就是你最好的报答。”

彭信眼中闪过感激:“此生此然终身相护,忠心不变。”

青湖匆匆而来,有些踉跄之感:“王妃,刚才从绥博送来信函,说是二爷失踪了。”

七房分家后,只按自己的排行论,所以,宁允祯被称为二爷,宝昕是二姑娘,当然,去侯府还是会被称为九姑娘的,现在是九姑奶奶。

宝昕听了青湖的话,吓得站了起来:“什么话?谁失踪了?怎么可能?”

“是二爷,是二爷宁允祯,您的弟弟啊。”

“他不是在绥博吗?好端端的如何会失踪?”

送信来的是石青立,与彭信他们同一批进入宁家七房,自然对宝昕最忠心,宝昕也告诉他,绥博有事,及时送信。

王氏他们没动静,想来是怕她担心,他们觉得姑娘家能做些什么?

“信拿来。”

宝昕迅速打开信,石青立在信里说了始末,宝昕有些寒颤。

难怪,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竟是小猪出事?

小猪自认武艺高超,没带石青立他们这样的老护卫,让他们在府中仔细保护爹娘和祖母,未曾想,预定的三日历练最多五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日,小猪与他的师父、护卫,杳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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