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太医院的太医是最不好做的,除了治病之外的事也太多,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心思也太难猜,很多时候病没病反而是次要的,今天这情况又格外棘手一些。
秋水这个样儿明显是给人打的,太医还有什么瞧不出来的?

若是太子命人动的手,这种地位低下的侍妾死了也是没人问的,压根都不会去唤太医,直接抬到房中去自生自灭,没死是她运气,死了也好办,随便抬到城外乱葬岗子里浅浅挖个坑埋了也就是了。

若是太子妃下的令,偏如今太子还在这里看着,这就不好办了。究竟太子妃是何意,要不要保下这个孩子?太子又是何意,此女在太子心中地位如何?这些都是太医需要衡量的。

东宫夫妇的态度,将会直接影响他对病情的判断和后续诊治,至于秋水本身,反而并不被太医看在眼内。

秋水的身孕是瞒不住的,即便他不说,东宫里也有积年懂行的嬷嬷,到时候再闹出来,反而又是他的罪过,是以先把身孕的事说了出来,至于有没有事……

他不免偷偷觑了这传说中关系十分冷淡的储君夫妇一眼,到底这二位希望是有事呢,还是无事呢?太医医术不见得如何精湛,却个个都是人精,秋水本身的孕事并不棘手,棘手的是这连个人的态度。

若他二位希望有事,自然是有事的治法,若他二位希望无事,则是无事的治法,怕就怕,这二位意见不一致。按传闻来看,再结合今晚这二位的面色,十有八九态度是不一致的。

没准儿就是太子妃吃醋,使人打了这个侍妾。

东宫无子,就算这个侍妾本身不受重视,她的孩子,或许很得太子看重。论理呢,他是得设法保住这个孩子。

然而太子妃却绝不会看重这个孩子,保不齐还要恨之入骨,太子妃再不受宠,那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医得罪得起的。心下不免暗暗埋怨起上官颜夕来。

正妻打压妾室,手段多了去了,各种阴谋层出不穷,后宫更是这种种手段的集大成者,他平日里听的看的不知凡几,然像上官颜夕这种直接把人拿来打一顿的却也少见。

秋水被打成这样,太医第一个想法就是上官颜夕派人干的,他压根想不到竟然敢有人当着主子的面打架,还打了侍妾。

太医暗道这太子妃也是蠢,怪不得不受宠,你打人便打了,怎么还会惊动了太子?这不是自找难堪吗?

他在这里走神,易少君却是等不得了,喝道:“太子妃问话你没听见吗?你方才若是没看好,这会儿再滚过去看,紧自不答话是怎么回事?”

上官颜夕轻蔑一笑,不紧不慢的道:“此人乃是本宫的陪嫁,素日里也很得本宫的欢心,侍奉太子殿下也是兢兢业业,殿下很是喜爱她,究竟她有没有事,你细细说来。且东宫无子,她若果然有孕,本宫和太子殿下也是欢喜的。”

太医不由得拿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心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口道:“启禀二位殿下,微臣方才仔仔细细的诊治过了,这位姑娘的脉象似是有了身孕,若要落实了却还需要再等几天,至于这伤嘛,原也不是很要紧,姑娘先天壮,素日里又是个使唤人,身子骨结实的很,只需要卧床静养,保险起见,再喝几付安胎药,便是果真有孕,孩子也断不会有事。”

他方才已经诊断出来身孕是实实在在的,只不过已经说了是仿佛,这会子却是不好改口了,只得顺着说下去,好在太子和太子妃态度已然明朗,接下来的诊治就不会棘手了。

上官颜夕一笑,先起身给易少君行礼,口称:“恭喜殿下。”又对左右道:“还不快去把秋水姑娘扶回房里去,好生照应着,既然太医已经说了无事,若再有事,定拿你们是问。”

太医见她果然紧张这个孩子,忙道:“这个样子怕是走不得,还是抬个软榻过来,把姑娘抬回去才好。”

上官颜夕点头,众人见了,急忙飞奔去抬软榻。

秋水听了,乍惊乍喜,喜的是竟然有了身孕,这下子终身有靠,若是平安产了下来,就是东宫里的头一胎,就是皇后,怕也是要看重的。惊的是给盼儿那贱蹄子达成这样,不知这胎能不能保得住。

此时见上官颜夕对她甚是关心,便委委屈屈的哭道:“奴婢打小儿伺候殿下,殿下对奴婢恩重如山,如今伺候了太子爷,对奴婢也是关爱有加,偏奴婢运道不好,好容易怀了这个孩子,偏还被李姑娘使人打了,若是这孩子不好,岂不是辜负了殿下一片心意?”

她知道上官颜夕厌恶李梦蝶,便只说盼儿是李梦蝶指使的。偏易少君却听不得这话。秋水他原不看在眼内,就是有了孩子,在他心里也不能与李梦慈相比,此时便冷哼一声,“你还有精力说话,想来是无事的,有那个功夫攀诬旁人,倒不如想想你的事儿。”

秋水接触到易少君的眼神,心底悚然一惊,知道他扔对李梦蝶甚是爱重,心下恨恨,却又不敢再多说,又见上官颜夕并不十分回护于她,只得委委屈屈的去了。

她哪里知道易少君此时的心事?

易少君正是要用着她的时候儿,她偏在此时有了孕,偏又要安胎,便不能往上官颜夕身边凑了,若是硬凑过来,反而让人起疑,上官颜夕这个贱人精明得很,若被她看出来,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他心中思量的这事,若是没有秋水配合,一时之间,在栖梧殿里却是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为他所用。

心里想着,不免又狠狠的瞪了盼儿一眼。盼儿听了太医的话早已魂飞魄散,此时易少君的眼神看过来,她哪里承受得住,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太医待要上前看视,易少君已是怒道:“看什么看,戕害东宫子嗣罪大恶极,还不给我扔到乱葬岗子上去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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