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妇人无所事事长日无聊,最喜办宴,不过三五日便要寻个由头出来举行宴会,似模似样的发了帖子,整治了酒席,各宫妃主到时便盛装打扮了前来赴宴,一半是解闷,一半是夸耀。
一般的妃主办宴,上官颜夕是不必去的,然今日此宴不同,却是李后主持,她便不得不走一遭了。翟车刚刚在承庆门前停下,绿萝便远远的迎了上来,边走边笑道:“太子妃殿下来了,娘娘并各宫娘娘都已经到了,俱在后院暖阁里赏花呢。”

李后今日这宴,就是赏花宴,上官颜夕心里好奇,隆冬腊月,除了红梅,又哪里来的花?面上却分毫不露,只冲绿萝点点头,笑道:“劳烦姑娘了。”说着搭了秋若的手缓缓行至后院,人还没到,先听见一阵莺声燕语。

走至暖阁门口,小宫女掀了暗红织金福字不到头的帘子,上官颜夕走了进去,除了李后和潘妃,其余妃嫔都站了起来,低头躬身给她行了个半礼。

后宫等级森严,虽是国主的妃妾,却不敢自居为太子夫妇的长辈,恰相反,在太子妃面前,她们俱是要行半礼,以昭示储妃未来皇后的尊荣。

唯有潘妃倨傲惯了,此时仍端坐椅中,并不肯站起来行礼。

上官颜夕见李后都不在意,她也就不说什么,只让众妃平身,对了李后笑道:“母后好巧的心思,难为这些堆纱花儿这般逼真,打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真花呢,却是怎么扎出来的?”

原来李后这赏花宴,院内或盆栽或树挂,或盛放或半开,其花朵树叶,无论牡丹蔷薇、玫瑰山茶,却俱是各色丝绢绸缎扎制而成,只手法极为精巧,众人坐于暖阁之中,开了窗子远远看过去,与真花无异。

李后笑道:“这宫里头的女子,哪个没戴过几朵绢花?哀家便想着,把它们制好了挂在树上,或置于盆中,衬了叶子岂不是好看?便让她们想办法做了出来,果然看着不俗。”

众妃自是齐声恭维皇后巧思。

唯有潘妃冷冷一笑,抬起涂了娇艳玫瑰紫色蔻丹的手,慢条斯理的捻了一枚椒盐腰果吃了,又拿手里的细绢挑花帕子在嘴角按了按,方道:“绢花靡费,是以历来也仅在秋冬之际百花凋零之时簪于鬓边,寥做妆饰之用,如此大张旗鼓摆满了院子,皇后不觉得奢靡太过了吗?”

一句话说得李后变了脸,一干妃子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才好,若是帮了李后,不免得罪潘妃,可若是帮了潘妃,席上头坐着的那位,却是皇后,她们既没潘妃那般得宠,自然也不敢如潘妃那般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因着身份起见,李后不便亲自下场与潘妃对阵,丝萝绿萝虽是心腹,却是奴才身份,更不好直接呵斥后宫地位极高的一品贵妃,是以潘妃每每挑衅,李后唯有暗生闷气而已。

此时正是用得着上官颜夕的时候,她论公,乃是储妃,身份之尊荣仅次于皇后,论私,却是李后的儿媳,为了婆婆出头更是天公地道。

她看着潘妃微微一笑,“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我南月在父皇的治理之下更是国威远扬国民富庶,这一点各国皆是称道不已,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尊荣已极,用几朵绢花装饰庭院,又有何不可?”

一席话说得李后满面笑意,别的她不在意,然一国之母尊荣已极八个字却是深得她心。

那潘妃面色微微变了变,却是很快又恢复一脸笑意,“我尝闻太子妃的生母,扶摇国的姚皇后娘娘,日常生活甚是节俭克己,未知这姚皇后若是看见这一幕,又会是怎样一番说辞呢?”

上官颜夕笑道:“正所谓村隔十里民风不同,何况两国耳?春秋有言,古者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扶摇和南月相隔何止千里,生活方式自然大是迥异,怎么贵妃对此还有什么异议不成?”

无论简朴还是奢靡,这本是生活作风的问题,如今却被上官颜夕说成是生活方式,潘妃吃亏在读书不多,她连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听了上官颜夕这一番引经据典只觉得头晕,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李后看了席上众人笑道:“咱们这位太子妃呀,最是贤德好学,不愧是扶摇出来的公主,金枝玉叶自是不同凡响,可见这出身血统的高低贵贱还是有的,岂不闻恶紫又焉能夺朱也?”

在坐的嫔妃们无论品级高低,大多出身南月世家贵族,抑或是官宦人家,对于潘妃出身低贱而身居高位早就不满,只她素来受宠,是以不肯轻易得罪于她,如今听了这话,胆子大的已经低头吃吃笑了起来。

潘妃越发恼怒,她原就喜爱紫色,今日偏又穿了件紫色宫装,涂了玫瑰紫的蔻丹,李后说得她虽然听不太懂,不过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银牙暗咬,玉面微沉,“看来皇后这宴席,竟是专门为了针对本宫的了?”

李后不答,上官颜夕却微微诧异道:“贵妃何以会生出这等想法来?我们不过是在讨论各国生活方式以及民风民俗罢了。”她低眸掩袖轻轻一笑,“莫非母后夸赞于我,而没有夸赞贵妃,贵妃吃醋了不成?”

一句话说得众妃并底下服侍的都笑起来,李后更是笑得欢畅,指了上官颜夕笑道:“偏你这猴儿促狭,一句话竟敢同时编派了哀家与贵妃,便罚你自饮一杯。”

上官颜夕笑意盈盈,举起面前的小巧琉璃杯子,将那酒水一饮而尽,玩笑般对李后道:“儿臣饮了这杯酒,还请母后夸赞一下贵妃,免得贵妃心里头吃味儿,怄了些气在心里,待会儿饭都吃不香甜。”

李后拊掌大笑,“夕儿此话很是,贵妃自来知书识礼谨守宫规,比你这猴儿强些,哀家倒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夸赞贵妃才是。”

一席话说得潘妃面色铁青,偏又不好认真恼怒,不然就坐实了李后的讽刺之语,她只得咬牙坐着,心里把李后并上官颜夕骂了个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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