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阁。
“姑姑, 姑姑……”在季子清陛下的教引下, 被嬷嬷掐着双肋的圆圆大皇子, 嘴里一边奶气的嫩喊, 脚下一边哼哧哼哧的往前奔, 那哈着腰朝前冲的模样, 好似拉船的纤夫一般。

圆圆大皇子刚过周岁, 虽能摇摇晃晃的走路了,不过,若是在铺着地毯的内殿, 季子清陛下自然叫儿子随意走走跌跌,此时正在满地硬石的殿外,季子清陛下一怕摔着儿子, 二怕弄脏他的衣裳, 这才吩咐

嬷嬷不许撒手。

季子珊刚刚走出学堂,陡见出现在文华阁后殿门前的圆圆大皇子时, 那惊喜还真是从脚底一直贯升到脑门儿:“圆圆?哈哈——你怎么来了呀?!”

一跃蹦跳下台阶, 季子珊就一阵风似的窜了。

除元宝小王爷和董致远外, 其余三人都还未见过圆圆大皇子的真容, 是以,宁玉泽和姚得逸都瞪大眼睛瞅着远处的小不点儿, 至于穆淮谦, 他则默默摸了摸鼻子:啧, 连大皇子都来接桃花小公主下学了,

面子可真大呐。

与自家小皇姑胜利会师之后, 圆圆大皇子就嘟着小嘴求抱抱。

“咳咳……”见胖儿子和胖妹妹亲热个没完没了,活似百八十年没见过的模样,被无视的季子清陛下心头微醋,清咳两声后,就抬步走上前去,面带微笑道,“扇扇,圆圆今天也来接你下学了,你高不高

兴呐。”季子清陛下恐今日之事,给小妹妹带来心理创伤,便特意带着胖儿子一起进行慰问。

季子珊搂着肉嘟嘟的胖团子,眉眼弯弯道:“高兴。”

这个时候,元宝小王爷一行人也到了,只见元宝小王爷蹲低身子,伸手去捏大侄子的脸蛋:“圆圆,怎么只理姑姑,不理叔叔啊,乖,叫叔叔——”对于元宝小王爷,圆圆大皇子也是有印象的,是以,

很给面子的喊了一声叔,至于他的亲舅舅董致远,圆圆大皇子就表示十分抱歉了,没见过几回的人,熟悉度不够,他真的记不住。

圆圆大皇子只在文华阁略露了露脸,便由季子珊和元宝小王爷一起搀着回去了。

数日后,季子清陛下见胖妹妹没有什么异常,才算彻底放下心来,至于还趴在床上养伤的季子铭王爷,季子清陛下管他发疯乱吠,时至二月,春归大地,气候渐暖,季子珊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上学频

率,与此同时,仪萱大长公主过继养子的事宜,也终于提上日程。

当年,因为子嗣之事,仪萱大长公主与高驸马的关系,曾经一度降至冰点,后来,仪萱大长公主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妥协了一步,她不能只顾自己意气痛快,而不顾忌三个女儿的将来,大女儿也不

知得了什么怪病,体态越来越胖,胖的她都不忍直视,二女儿又快及笄了,眼瞅着也要说亲事了,三女儿现在虽小,但这事儿若不处理好,以后又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自与高驸马约定好之后,年近四十的仪萱大长公主奋斗努力了快三年,终是徒劳无功。

既然决定过继儿子,仪萱大长公主自要细细筛选,已经长大记事的不要,免得将来养不熟,一心只惦记自己的生身父母,父母胡搅蛮缠糊涂无礼的不要,免得养子的脑子随了亲爹亲娘,仪萱大长公主

精挑细选了一个多月,最终订下的是一个五个月大的男婴。

过继来的儿子,虽也是高家血脉,但到底不是亲生骨血,高驸马心底还是有些不满的,然而,正妻是皇家公主,他也不敢太得寸进尺,要是真把皇家惹恼了,说不定整个高家都得跟着倒霉。

唉,驸马难当啊。

阳春三月,花满枝头,这日,季子珊正在文华阁上课,慈宁宫忽有人来传话,说仪萱大长公主带着次女高芸芸、幼女高妙妙来了宫里,请她回宫里见客,季子珊和高妙妙的关系挺不错,是以,便朝元

宝小王爷挥挥小爪子:“小哥哥,我去找妙妙姐姐玩啦。”

正值课间时辰,元宝小王爷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瓜,温声笑道:“去吧。”

季子珊笑嘻嘻的转头就跑,刚跑出几步,忽又回眸一笑:“穆淮谦,我今天的糕点都送给你吃啦!嬷嬷,叫人给他!”慈宁宫过来传话的人到文华阁时,季子珊还在上课,他是等到学堂下课后,才与季

子珊说上话的,是以,素容嬷嬷给季子珊准备的糕点,还没来得及取出食盒。

被当众点名的穆淮谦囧脸道:“……不用了,公主,我不饿。”天天被桃花小公主投喂糕点,他……他都快成吃软饭的了。

“啊,你不饿哦,那我送给侍卫们吃喽。”自打季子清陛下意识到宫里的安全小漏洞后,便吩咐文华阁、月华门、以及慈宁宫的侍卫,每当元宝小王爷和季子珊小公主离开哪处时,哪处的侍卫就需要跟

随护送,直至他们到目的地,既然穆淮谦说不饿,她又没听到穆淮谦的肚子咕咕叫,那她干脆就去犒劳侍卫们好了。

见粉团儿似的妹妹一直在忽略自己,元宝小王爷忍不住黑线道:“扇扇!”

“怎么啦,小哥哥?”正要扭头再跑的季子珊,又一次刹住脚步转头,一脸天真无辜的问道。

元宝小王爷心里那个气呀:“……我肚子有点饿!给我留两块吃的呐你!”穆淮谦是你哥么!侍卫是你哥么!!我才是你哥好不好!!!

“啊,你饿哦,嬷嬷,那把糕点留给小哥哥吧。”季子珊眉眼弯弯的笑道,“小哥哥,我会告诉母后,叫她多准备些午膳的!”

望着妹妹撒欢跑走的背影,元宝小王爷低低的笑骂一句:“鬼丫头!跑的还挺快!”

慈宁宫。

季子珊蹦蹦跳跳的跑进宜华殿次间,只见惠安太后和仪萱大长公主分别坐在榻几的两侧,在仪萱大长公主下首,另外坐着两个姑娘,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袅娜纤细,穿着一件银红色撒金

玉兰花的春裙,正是高驸马的次女高芸芸,另一个则是五岁多的高妙妙,生着一张秀丽的瓜子脸,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绣花衣裙。

“母后,我回来啦!”一身男装打扮的季子珊,欢欢喜喜的扑到惠安太后腿边。

惠安太后捏着柔软的绢帕,去给小女儿擦汗,口内温声道:“瞧你,又跑的满头是汗……”被太后亲妈擦汗的季子珊,翻转了下身子,改成背靠惠安太后的姿势,先对仪萱大长公主喊了一声,“三皇姑!”

然后拿眼去瞅高芸芸和高妙妙,此时两人已经站起身,在季子珊看向她们时,便屈膝行礼问好。

季子珊与高家姐妹虽是表姐妹,然而,一个是嫡出的长公主,与当今陛下乃是同胞兄妹,另一边虽是公主之女,却与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表哥根本没啥情分,地位的尊贵程度,自不能相比。

“起来啦。”季子珊笑眯眯地让两人免礼,尔后将视线投到高妙妙身上,开口说道,“妙妙姐姐,你好久都没来宫里找我玩了。”

高妙妙中规中矩的答道:“母亲近来有事要忙,没空带我来宫里。”

这里的‘有事’,自然指的是仪萱大长公主过继养子之事,对于突然来到家里的小弟弟,高妙妙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她已经差不多懂事,知道母亲会过继一个儿子,是因为母亲没有生出来,父亲又十分不

乐意,这才从父族里抱养了一个。

她有一次曾偷偷听到母亲叹气,本以为第三个会是哥儿的,谁知又是个丫头。

听到母亲的叹气声时,高妙妙心里特别难过,也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母亲对她不是太亲近。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也不问仪萱大长公主在忙啥事,只道:“你今天来宫里了,是不是说明三皇姑已经忙完了?”

高妙妙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嗯。”

其实不然,小弟弟刚抱养过来,母亲正在努力适应抚养他,今天会带她和二姐一起来宫里,是为了给二姐求郡主的爵位,因为二姐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

她曾听说,宫里的太后舅母许给母亲一个郡主的爵位,而这个郡主爵位,母亲打算用给二姐,大姐似乎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不论御医怎么医治,大姐依旧特别特别胖,胖到有可能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至于她,母亲一直嘱咐她,要和宫里的扇扇表妹好好相处,只要和扇扇表妹的关系亲近了,对她以后会大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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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虽小却已有了心事的高妙妙,不无羡慕的看着扇扇表妹,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是她亲娘,最尊贵的男人是她亲哥,并且,他们都非常非常疼爱她,历来,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只能去上女学,而扇

扇表妹只用几句话,就可以去上男学,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弹琴作画、下棋算术,什么都能学,甚至,连男孩子的衣裳都可以穿的这么光明正大。

而她,却只能在府里无聊的一天天长大。

若高妙妙对季子珊的好命只是羡慕,那高芸芸则称得上嫉妒了。

看了看没有丝毫高贵仪态的公主表妹,高芸芸温顺的垂下臻首,却不着痕迹的暗暗撇嘴,若她是太后舅母的女儿,那日子该有多快活啊,哪像现在这般,区区一个郡主的爵位,还是母亲磨了好些年嘴

皮子才得到的,而且,若非她哭闹了一场,母亲本来是要把这个机会留给大姐的。

念及比肥猪还胖的亲大姐,高芸芸目露厌恶之色,有这么个名闻京城的姐姐,真是太……丢人了。

季子珊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高氏姐妹心中所想,她和高妙妙打过招呼后,忽想起一事,便又扭过脸对惠安太后道:“母后,小哥哥说今天有点饿,你中午给他多准备些好吃的呗。 ”

“好。”惠安太后点了一下胖闺女的鼻子,知道她是闲不住的,便笑道,“和你妙妙姐姐去玩吧。”

待季子珊和高妙妙手牵着手出去玩后,惠安太后收回含笑而望的目光,问衣饰搭配精致的仪萱大长公主:“珍珍近来如何了?”仪萱大长公主的长女高珍珍,惠安太后只在她小时候见过,后来,自她患

上一直变胖的怪病后,就再也不曾来过皇宫了,如今算算年纪,也差不多有二十一岁了。

闻听惠安太后问起长女,仪萱大长公主神色低落的叹气道:“还是老样子,总也不见好转。”

京中贵女体态丰腴些的也不是没有,然而,任是哪家的姑娘,也没有自己的长女夸张,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却还待字闺中,若是长女的体形一直无法好转,只怕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唉,真是愁死她了。

惠安太后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说高珍珍,又道:“仪萱,你既选择了过继养子,以后便好好抚育他长大,你待他亲,他自会和你近。”

仪萱大长公主不甚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说心里话,她其实既不愿过继旁人之子,也不愿看到驸马收通房去生儿子,然而,现实却逼的她必须有所决断,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后,她终是选择

了过继儿子,只要一想到驸马去宠幸别的女人,她就觉心里堵得厉害,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惠安太后瞧了瞧仪萱大长公主的神色,没再说什么,只伸手端起茶盏浅啜起来。

她虽与仪萱是二十来年的姑嫂,然而,关系交情却是泛泛,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仪萱恐受到武老太后的迁怒打压,可是一直远远的避着她,其实,只要她愿意,仪萱的三个女儿,她都可以为她们安排一个好前程,只是,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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