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长安之战的战报就送到了河间的呼延庚处。
呼延庚逗弄着自己的最小的儿子:呼延氧。这小子的生母高鹭在一旁给呼延庚念战报。

富平,终究还是打输了呀,那西军作为一股势力,短期之内完全影响不了中原的大局。而江南赵构已经签订了屈辱的和约,金兵的矛头也不会指向赵构。

现在,就是汴梁与金兵单挑的局面了。

金兵一定会向汴梁与河北进攻的,无非是他们多久能从河西与河东的巨大损耗中缓过气来。

因此现在,就要分秒必争,做好准备。幸好,秋收和秋税已经完成,军资粮草储备丰厚,完全可以支撑一年的战争。

还要做些什么准备呢?从鄜延路到大海,处处都有呼延庚的兵力,每一处都可以和金兵较量一番,但反过来说,每一处都处于金兵的攻击范围之内。

自己的战线是不是拉得太长了,要不要收缩一下?

呼延庚稍稍有些迷惑,他决定明天召开军务会议,让下属们来决定。而今天,还是要和家人们一起享受一下战前的宁静。

高鹭生完孩子后,身体已经恢复,还是瘦削的身材,却多了一丝丰润。

呼延庚抱着高鹭醒来的时候,听见王彦淑与黛绢在一旁小声的说话。

“从昨天晚饭后开始胡闹,睡了一晚上,也恢复不过来。”

“是啊,他们都睡得好沉。”

呼延庚想翻过身来,感觉到张婵在自己身后,他觉得这样单搂着高鹭不好,他想把身体正过来,用右臂搂住张婵,可他刚一动,张婵却半坐起来,喝道:“两个小妖精醒了,也不去准备服侍官人洗漱,在这里嚼舌根,黛绢,你可跟王贵妃学点好。”

王彦淑作了个鬼脸,麻利的起身穿衣。

呼延庚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命令卫兵请张彦橘和张宪到书房相见。

“当镇之以静。”张彦橘说道,“主公曾有言,要高筑墙,广积粮,眼下金贼疲惫,正是筑墙积粮,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张运使,我军在河西,在河东,在河南,处处都在金兵虎视之下,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那以张司马而言,该当如何?”

“我军当主动出击,将金贼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别处去。”

“宗本以为何处为佳?”

“燕京。”

“燕京?”呼延庚想了想,觉得不妥,燕京太过重要,现在不是能不能打下燕京的问题,而是打下来之后,必然面对金兵主力的长期拉锯,还要应付辽国故地复杂的局面。

“让行军司右厅派出探子,探明各路金兵情况,再做打算。”

十月的燕京,完颜斜乜刚死,全城一片肃杀,在中都留守府上,完颜蒲鲁虎正与完颜闍母对谈。

“二侄子,谙班勃极烈死了,该当请巫医来作法送魂,向会宁报丧。你把他的灵柩放在后堂,用咸鱼腌着,到底作何打算,这是侄子的礼数吗?”

完颜闍母执掌硬军,辈分又是叔叔,对完颜蒲鲁虎讲话老实不客气。

完颜蒲鲁虎赔笑道:“叔叔先喝茶,待侄儿给您分说清楚,侄儿有苦衷啊。”

完颜闍母看了看杯中的茶水,心想凭着自己身份,完颜蒲鲁虎断断不敢下毒,狼吞虎咽的将茶喝完。

完颜蒲鲁虎道:“小侄错了,不该这样对待叔父。”

完颜闍母道:“知错能改,那是最好,你快些发讣告……”他话未说完,突然喘不上气来。

完颜蒲鲁虎道:“小侄的错,就是现在才下手干掉叔父你,将西山的硬军留在叔父手上这么长时间。”

完颜闍母已经无力回答完颜蒲鲁虎了,这时,卫队长进来禀报,完颜闍母的卫士随从都已经被解决了。

“很好很好,将叔父抬出去烧了吧,省得怨魂找我。”

他叫来另一名下属,问道:“西山大营都安排好了吧?”

“二爷,万无一失。”

“好,随我去西山大营,收了硬军。”

完颜蒲鲁虎来到西山大营,被将领们迎接到大帐,完颜蒲鲁虎拿出中都留守的命令,宣布硬军都统换人,让完颜闍母的心腹将领出列,到会宁去报到。

完颜闍母的心腹将领们半信半疑的走出来,正要询问,完颜蒲鲁虎大喝一声:“尔等要抗命么?”

这时就见将领群中有十来个人冲出来,几刀就解决了完颜闍母的心腹。完颜蒲鲁虎叫道:“完颜闍母造反,只是诛杀反贼,无罪者不要动。”

在控制了硬军之后,完颜蒲鲁虎安下心来,回燕京去准备如何与父皇完颜吴乞买对口径,让父皇任命他为谙班勃极烈。

但他在硬军中埋有暗桩,别人同样有,完颜挞懒的暗桩就偷偷将消息送到了保定,而完颜挞懒早已知道了完颜斜乜的死讯。

“这个孙子,坐得太过分了。”完颜挞懒心想。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叔父,眼下在完颜氏中辈分最高。

金国采用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怎么轮替也不会动摇他皇叔祖的身份,因此完颜挞懒对孙辈谁继承皇位没有太多的倾向。

但完颜蒲鲁虎的手段让他有些担心,如此凌厉,既然能杀掉完颜闍母,那杀起他完颜挞懒来也会毫不顾忌。

但现在也不是立即和完颜蒲鲁虎翻脸的时候,完颜挞懒写了一封密信,送往会宁完颜斡本。会宁路途遥远,只怕要到十一月中旬信才能送到。

完颜挞懒派出信使之后,心中稍定,这时,就听见亲兵来报:宋军在莫州一带集结。

嘿!呼延庚也来添乱。完颜挞懒正想到这里,从燕京城又来了信使求见。

完颜挞懒叫信使进来,却是燕京留守府的正式命令,说燕京辖下的蓟县与宋军发生冲突,命令完颜挞懒备战。

“这是怎么回事?”呼延庚虽然已经命令莫州、霸州的宋军集结戒备,但对事情的起因并不清楚,“我军占了蓟县,但不再向燕京靠近,自卢龙之战后已有数年的默契,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卢龙之战,完颜蒲鲁虎折损了二弟完颜胡鲁,知道宋军的厉害。因此对蓟县的宋军是一种默许的状态。

但这次他在燕京城里大杀特杀无人可挡,终有完颜斜乜的家眷先隐藏在民居中,又在亲卫的掩护下逃出城去。

完颜蒲鲁虎发现斜乜的家眷跑掉了,自然派人去追,派出去的轻骑一人两马,看看迫近了完颜斜乜家人的那辆马车。

“塔奴,看来是跑不掉了,我们自尽之后,你拿着我们的头去请赏吧。爹爹未曾薄待与你,你若念着恩情,便想办法将我二人的尸首安葬了吧。”

“主子休要丧气,”赶车的铁塔一般的壮汉说道,“主子都会骑马,骑着这两匹拉车的马,逃到蓟县去吧,塔奴在这里阻住他们。”

“蓟县?去投宋人?”

“主子休要惊怕,宋人礼仪之邦,主子只要报出身份,宋人绝对会以国宾待之。”

车上的人还要说什么,另一人说道:“好,塔奴,你就在这挡住追兵,替我两人一死,也算为勃极烈尽忠了。”

说完,这人抽刀,一刀斩断了系马的绳子,自己跳到一匹马上,又扭头催促道:“快上马。”

“就这么走了?让塔奴在这里?”车上的人还在犹豫。

“上马,走。奴才的命,早就是我家的了。”

车上的人也跳到另一匹马上,他们俩都穿着皮甲,打扮成小兵的模样,一打马,两匹马飞驰而去。

塔奴看着逃走的两人,似乎不敢相信,喃喃道:“真的自个跑了?把两匹马都骑走了?”

这时,追兵已经近了,塔奴把心一横:“你们无情,休怪老子无义。”他向着追兵跑去:“我知道他们跑哪去了,我要带路,我要……”

三支羽箭已经穿透了塔奴的身体。

“所以,追兵到了蓟县城下,索要完颜斜乜的家人?”

“不,”张宪回答道,“他们要寻找两个失踪的士兵。然后就和蓟县的守军打起来了。”

“人在哪里?”

“正在送往河间府。”

“是完颜斜乜的子女吗?”

“唉。”张宪叹了一口气,“是儿子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号召完颜斜乜的旧部,可惜,是两个女儿。”

“女儿?女儿就不能用来号召旧部吗?”呼延庚反问。

“只怕很难。”

“那也不打紧,女儿可以用作别的用途。”呼延庚忽然一拍后脑勺,“我都忘了,完颜粘罕的女儿还在我们手上呢,放在折月岚营中,不知怎样了,这几年一直没有过问。”

张宪不答话。

呼延庚换了个话题:“索虏要搜查两个失踪的士兵,随后和我们打了起来,现在局面怎么样了。”

“兄弟们未得指示,不敢擅动,只守不攻,杀了十余名金贼,咱们自己没有伤亡。”

“没有伤亡,那就好,等于我们零伤亡抓了两个郡主啊。”

燕京一带的宋金冲突很快平息下去,但完颜蒲鲁虎在燕京的倒行逆施,燕京局面的变化让完颜讹里朵极为焦心。他留下完颜撒离喝率兵六千驻守永兴军,同时任命慕洧为熙河经略使,李彦琦为秦凤经略安抚使,张中彦为环庆经略安抚使,张中孚为泾原经略安抚使,然后匆匆班师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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