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南都机场降落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前几天刚刚回过家,郗羽熟门熟路带着李泽文和周翼出了机场,在机场出口处等到了来接他们的酒店的车,于是三人上了车回了市区。
得知李泽文要跟自己回南都后,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应该由她来安排两人的衣食住行,显然,李泽文和周翼这两个大男人显然没法住在自己家,那么,找一个合适的宾馆就是必须的。

在咨询过姐姐后,郗羽跟李泽文提议:“我问过我姐姐了,说青山湖饭店不错。车辆的话,可以开我姐姐姐夫的车。”

李泽文直接忽略了她的建议,只说:“宾馆和车辆都不用担心,周翼会安排。”

郗羽此刻才知道李泽文还会带着周翼随行,于是好奇发问——“周先生也一起去?”

“我需要他要帮我处理一些事务。”

“这样啊,我明白了。”

“记得通知你姐姐和姐夫也来酒店,请你姐夫把卷宗拿过来,顺便一起吃顿午饭。”

郗羽自然应允,她也想早点看到当年潘越的资料。

李泽文入住的地方是南都的一家连锁五星级酒店,叫环江大酒店,经理亲自接待,殷勤地把三人送到酒店高层的商务套房。这间套房面积很不小,绕过门厅就是餐厅和客厅,附带了两间卧室,一眼看去,整体装修奢华又精美——这样的套房住一晚的价格,郗羽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终于觉得自己的钱可能不够用。她一直以来都没什么钱,也知道自己很穷,但因为物质欲望稀薄,目前为止也没遇到那种“一分钱难道英雄汉”的悲惨场景,所以对钱的态度是“足够用就行”。刚刚上飞机的之前,郗羽借着托运行李时李泽文从钱包里拿身份证时要到了他的银行卡号,准备通过网上银行转账给李泽文,被他当即阻止了。

李泽文带着助理跟她来南都,和付出的金钱和时间成本实在其实无法计算。别的不说,就昨天李知行婚礼上她穿的那身昂贵的华服,她就付不起。她见过李泽文家中所有人,也知道李泽文不会在意这么点钱——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她不想含混了事。

但李泽文只问了句:“你还有钱吗?”

“有的。”郗羽连忙说。

然而李泽文看上去并不太相信她的话:“只剩下回程的机票钱了?”

“呃……比机票钱还是多一点的,这个富余我还是留下来的。”

李泽文挑挑眉,用“别打肿脸冲胖子”的表情看她一眼。

“还剩下四千块吗?”

“……差不多。”

郗羽无奈地点头,李泽文估得很准。在美国不论是做当博士还是现在的博士后工作,学术圈的收入都是公开的,很好估算她收支情况。她读博士期间攒了将近一万美元,到新泽西后租房买家具花了四千多块,这趟回国又花了四千,好在研究所挺好心地给她发了一个月工资,七七八八算下来,卡上也就这么点钱了。

“留着。你现在连工作都不确定,如果出了意外情况,还需要用钱。”李泽文看她一眼。

真是一句大实话。如果研究所的工作丢了,她必须要重新找工作,又牵涉到新一轮的搬家重新租房,接下来的开销还真不少,她还真没胆子把钱花完。

自从对李泽文开口请求帮忙以来,她就不打算在他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立刻做了决断:“教授,我不知道你跟我跟走这一趟到底要花多少钱,等我回了美国后半年以内还给你。”

“可以。记着量力而为。”

李泽文用这句话收尾,结束了这段关于金钱的话题。

李泽文和周翼在酒店放好行李,郗柔的电话也到了。今天是周末,黎宇飞恰好休假,也跟老婆一起来了酒店。

总的来说,越好的酒店餐厅也越上档次,李泽文下榻的这家环江酒店也不例外,排场很足,在酒店的豪华中餐厅面前,郗羽看到了站在门口没进去的姐姐姐夫,她连忙当中间人做了介绍。

接下来自然是礼貌周到的寒暄。

李泽文还好说,他对郗家的情况已经足够了解;郗柔和黎宇飞夫妇则处于信息不对称的困惑中,很想私下问问妹妹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李教授是怎么一回事——郗羽在美国这么多年,和家里联系时从来报喜不报忧,只谈大事不提小事,询问家里的情况远远多于汇报自己的近况。但是昨晚,她忽然天外飞仙的告诉姐姐自己会带朋友回南都,用的理由是“他想要进一步了解当年潘越的事故”,因为了解妹妹平时的作风,郗柔以为她带回来的朋友一定是个妹子,此时看到居然是位英俊挺拔的异性,一时间都不知道是震惊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

几人寒暄之后,周翼指了指宾馆:“已经定了包厢,我们进去说。”

服务小姐将一行人引到豪华的包厢里,拉开椅子请众人落座,周翼道:“菜我已经做主点了,据说都是酒店的招牌菜。”

“那真是不好意思,”郗柔连忙说,“应该是我们来点的,我们可是地主呢。”

黎宇飞则问:“李教授,你是第一次来南都?”

“是的。”

郗柔说:“李教授,我们这里的特色小吃很不错的,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单独请你尝尝。”

李泽文笑着道谢。

因为提前已经预定菜单的原因,菜上得很快,十多个精美的盘子摆在桌子上显出这顿饭的实心诚意。

这几个人其实都不熟,但都是饱经考验的社会人士,即便不熟悉也可以找到共同话题很快融洽起来。当然,最主要的共同话题一定是郗羽。

郗柔通过对李泽文进一步了解,听到了他教过郗羽的一门选修课的事儿,忽然“咿”了一声,一脸的醍醐灌顶。

李泽文眉梢微挑,笑着问:“怎么,听说过我吗?”

郗柔温和一笑,“是的。李教授,小羽是曾经提过你。”

“她怎么说的?”李泽文瞧了眼郗羽。

郗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拉了老姐一把:“没说什么啊,真的。”

郗柔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反而觉得能和客人说点妹妹的八卦有助于拉近和这位大教授的关系,她拍了拍妹妹的手,道:“小羽说过,上课的老师很严厉,当时我还以为是位老教授,今天见到才知道这么年轻。”

郗羽唯有无奈的抿了抿嘴。虽然是小事,还是让她有点轻微的尴尬——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到,这已经是两天内的第二次了。

李泽文闻言失笑:“没办法。当老师的人,有时需要以严厉立威。”

“是啊,老师不容易当,松一点学生就放羊,紧了学生怨声载道,”郗柔也是做老师的,在这一点上深有感触,“不过,李教授,大学生总归好些吧,你教的可是著名大学的学生,自觉性应该很强吧。”

“也不那么简单,不好好听课写作业的学生一样有,总是要找到严厉与宽容的平衡点才可以。”

郗柔欣然同意这个观点。

愉快的交谈中,这顿饭也到了尾声,终于可以商谈正事了。

郗羽这时才问:“姐夫,案卷的资料可以给我看看吗?”

黎宇飞递过一个大信封,“我用手机拍的了卷宗的资料再打印出来的,文字还好,照片不太清晰。”

“也足够了。姐夫,真的谢谢你。”郗羽由衷道谢。黎宇飞做这样的事情是要担风险的,郗羽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一家人不用客气,”黎宇飞道,“看这些老资料也没什么用处吧?小羽,事情过了这些年,你不用再放在心上。”

“……姐夫,”郗羽勉强解释,“我就是看看。”

郗羽拆开文件袋拿出材料,郗柔给了老公一个眼神,以去卫生间为名暂离座位。

郗家不算富裕,更别说还有可怕的房贷压力,平时不可能来这种昂贵的酒店吃饭,但也做不出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自己吃饭的行为,但岂料这位教授压根不给人机会——她在服务台前一问,才知道这顿饭直接算在房费里,没办法也不可能单独结算。

郗柔思索着返回包厢,只见郗羽和李泽文两人头碰头地看着文件袋里的资料。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郗柔微微摇了摇头,黎宇飞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他又看向李泽文。

应该说,从刚刚碰面到现在,黎宇飞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李泽文。当警察的人,观察能力远超平常人,此刻,他的视线停留在李泽文拿着资料的手腕上。

黎宇飞知道文件袋里的资料都有什么。此时,李泽文正仔细看着潘越坠楼现场的照片,他脸色丝毫不变,手腕稳得好像可以拿起千钧。

这位名校的教授先生绝对不是第一次看这种事故现场的照片——黎宇飞可以百分之百下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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