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郗羽,李泽文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彻底消散无影,他拿出手机开始发邮件。
李泽文虽然人在国内,但大部分联系人都在国外,他对外的主要联系方式还是传统的邮件。他花了十几分钟写了邮件,发给了数位自己在美国的助手和朋友。

“出了什么事情吗?”

周翼一路上都很敬业地充当了一个好司机,一句话都没说,此刻看到李泽文神色凝重,忍不住开口询问缘故。

他是李泽文父亲的助理,比李泽文小了一岁,非常干练,李泽文回国这阵子事情也很多,京大要组建一个新学院可谓千头万绪,虽然学院那边也给临时安排了一位秘书给他,但那位秘书用起来不算顺手,李泽文父亲就把自己的得力手下暂时派给了儿子,充当他的助理,辅助他进行工作。

“田教授的事情,我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周翼对这些学术圈的事情没了解,但还是尽责询问:“需要我做什么?”

“还不确定,相关信息太少。”李泽文揉了眉心,脸色微沉。

横在大国中的矛盾永远会不会有缓和的一天,田教授的事情李泽文大致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但他素来不会觉得自己的推论就是事实,信息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多多益善。

周翼点了点头,李泽文在国外的事情他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岔开话题:“刚刚的那位女生是你在美国的学生?”

李泽文略微点头,容颜稍霁。

周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李泽文,笑道:“她这次回国时间也很长,其实可以问问她在国内联系方式。”

“她很快就会回京的。”

“啊?不是才回家吗?”

李泽文端坐后座上,手指轻轻敲了敲腿,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人产生好奇心的人,而她一旦产生好奇心,她会想方设法查清楚。”

“那要不要帮她的忙?”

李泽文不置可否:“她应该有人脉查清一个人的基本信息。”

以他对郗羽的了解,深知她肯定有备用手段,否则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走程茵——至于后续如何,等等看吧。

飞机准点到达了南都机场,郗羽拖着行李箱出现在机场到达大厅门口时,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已经过了十二点半。

过了凌晨,到达机场的航班比较少,郗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到接机大厅出口处的自家姐姐。

“姐姐!”

“小羽。”郗柔笑着拥抱妹妹。

郗柔人如其名,性格绵软温和,小时候说话总是细声细气,成年后当了老师,即便跟熊孩子说话音量也从不会很高,现在当了母亲之后,更是温柔得和水一样。

姐妹两人已经整整三年半的时间没有见过,此时一见,真是说不出的兴奋,她抱着姐姐小孩子模样的跳了两下:“姐姐,我好高兴啊!”

虽然视频里常常见面,对对方的高矮胖瘦也了如指掌,但这种实在的拥抱亲人的感觉也实在太好。小时候郗羽家住房紧张,她和姐姐共用一间卧室,姐妹俩在一张上下床上睡了十年,直到家里换了大房子以后才分开。

在长达一分钟的拥抱之后,郗柔拍了拍妹妹的肩头,笑着说,“见见你姐夫。”

郗羽这才开始注意到姐夫的存在,她不好意思的一笑:“姐夫,谢谢你来接我。”

郗柔的老公姓黎名宇飞,身材高大,相貌俊朗,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目前是市分局安保大队的民警。基层警察的工作十分忙碌,没节没假,这几年和姐姐视频聊天的时候也没见到他几次,几乎每次问“姐夫在哪里”,郗柔都能说出“加班”“出任务”两个关键词。

黎宇飞一伸手拖过郗羽的行李箱,爽朗一笑:“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咱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承载了世界上最温暖的感情。

南都市的机场和市区距离不算近,此时正值深夜交通状况无以伦比的好,半个小时后,郗羽就出现在自家客厅里了,路上时间太短,郗羽都还没来及跟姐姐把王安安婚礼的细节聊完。

三年半的时间,家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家具电器一概没变。姐姐姐夫的儿子黎午阳小朋友已经睡了,方慧也熬不住半小时前睡了,但郗广耀还在客厅等着女儿回来。

郗羽冲上去就给了老爹一个兴奋的拥抱:“爸,我回来啦。”

郗广耀当然也很激动,但做爹的尊严始终都在,他上下打量女儿一番,发现其精神状态不错,脸颊饱满,遂满意地伸出手拍了拍女儿的肩:“回来就好。”

“爸,我在美国给你买了礼物呢。”郗羽得意洋洋地准备去拿行李箱。

郗广耀简直好笑:“你不看看都几点了,明天吧。”

“哦,对哦。”

家里的摆设毫无变化,挂钟还在餐桌上方的墙壁上,郗羽目光一扫,惊觉现在都凌晨一点了。

郗广耀年龄也大了,平时的生活习惯都不错,早睡早起,今天为了等小女儿回来熬到现在。此刻看到女儿一切安好,那种兴奋慢慢褪去,疲惫也慢慢浮现:“那先早点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郗羽笑着把房间指给了郗羽:“房间我和方姨昨天就收拾好了,你洗个澡就睡吧。”

“好好好。”

郗羽常年不回家,家里也没有她的房间,这次回家就的住处就是书房,书房面积不大,四壁都是书架,放满了书——房屋中间临时搭了个单人床,床单被子都簇新无比,飘荡着太阳暴晒后的干爽香味,应当是姐姐前几天才准备好的。

郗家的房子有些年头,是十多年前郗广耀任职的中学打政策擦边球修房子的时候分的,面积不小,一百多个平方。父亲和方阿姨住主卧,姐姐姐夫则住在次卧,黎午阳小朋友也快到四岁,也已经分床睡,家里也给他安排了一间卧室,剩下的一间则是书房。郗家父女俩都是教育工作者,对清静的书房要求挺高。

四室二厅的房子说起来大,但毕竟住了老中青三代五口人,人均面积就相对一般。和父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对已经成家生小孩的郗柔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这么多年来,郗家的经济状况都没有特别好的时候。两个女儿带来了较大的经济压力,加上后来郗羽的母亲患了重病,家里花了许多钱治病。没过两年郗柔结婚,姐夫黎宇飞人品好相貌也好,但家庭负担较重,父母还在农村,他干着警察这份很有意义但收入一般的工作,年轻小夫妻没什么钱,只能继续和父母住在一个屋檐下——好在家里也大,也不是住不下。

这几年夫妻俩攒了点钱,再加上郗羽父亲的支撑,几个月前付了首付买了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目前已经交房正在装修。

家就是家,即便数年没有回来,但想到亲人就在屋子内,内心顿时充满了满足感,郗羽合眼躺到床上,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

因为倒时差的缘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为了迎接郗羽回家,方慧做了一大桌子菜——郗羽完全吃撑了,这还是她一边吃饭一边喂黎午阳小朋友的缘故。

“方阿姨厨艺真好。”郗羽揉着黎午阳小朋友的短发,由衷感慨,“我都好些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你喜欢就好。”方慧笑得很温和。

郗柔笑道:“你不知道,两周前,方阿姨就在准备你喜欢吃的。”

黎午阳小朋友也附和点头:“可不是,外婆常常说‘小羽最喜欢这个了’。”

郗羽心中一暖,把她的喜好记得那么牢,也是为难方阿姨了。

在母亲因病逝世后,有人将方慧介绍给丧妻的郗广耀,她是个很温和的中年妇女,虽然和已经有两个女儿的郗广耀是半路夫妻,方慧对郗家也倾注了所有的热情。

方慧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好老婆,勤劳能干,家务万能,厨艺非常好,她把家里打理得一尘不染,柜子里的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对老公的两个女儿也是尽心尽力,黎午阳小朋友就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么好的女人却时运不济命运坎坷,年轻时被老公家暴好容易才离婚,唯一的女儿还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了。

因为父亲再婚的时候郗羽郗柔姐妹俩已经成年,实在没可能对她改口叫“妈”,也确实把她当做了自己的长辈。

郗羽把黎午阳小朋友从膝盖上放下来:“对了对了,来拿礼物啦。”

她给家里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最新的智能手机就买了两部,给小朋友的昂贵船模,还有给姐姐和方阿姨的护肤品,装满了整整一个行李箱。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郗柔吃了一惊,郗羽箱子里的东西就没一个便宜的。

“没花太多钱的。”郗羽很气概地挥挥手,“你们都没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也应该带一点礼物。”

郗羽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她每个月固然有学校给的两千块奖学金,但波士顿消费高,学校附近的公寓极贵,每个月光是房租就要一千二,她的可支配金额也就八百块,还得交保险。她算得上是极度节省的人,不旅游不娱乐尽量自己做饭,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每个月最多就能剩个两百块——然而她的鸿运也比一般人更好,每几个月就会遇到一些计划外的状况,所以额外的开销也不少,所以在去美国的前三年时间,她几乎一分钱都没能剩下来。她现在还有钱给家里人买礼物,主要得益于出海的那段时间,那几个月她转租了房子,在南极也没花钱的地方,因此省下了一万多美元。

“需要用钱的时候多,要记得量入为出。”郗广耀一脸地语重心长。看到小女儿回国他心情非常好,但他当了一辈子教育工作者,习惯了教育人,一开口就是过来人的谆谆教诲,不说女儿两句都不舒服。

“我们实验室的工资还可以的,爸,不用担心。”郗羽如同每一个漂泊在外的学子一样,只报喜不报忧,也没说自己这份工作没准就保不住了。

郗广耀看着女儿自信满满的脸,也觉得没法劝了。

如果说郗柔还要在父亲的羽翼下生活,但是郗羽已经完全独立了。身为妹妹的她上本科时就跟家里没什么太大的经济联系了,每年拿到的奖学金就足以支付她的日常开销了。在这种情况下,郗家人没什么立场指责她的花钱——何况这一箱子礼品还是给家里人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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