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霁策马在烈风之中狂奔,迎面扑来的风很大,卷起地上的灰尘,他不得不抬袖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这时突然一阵狂风卷来,谢开霁躲闪不及,一下便被那风吹翻,滚落到地上。

他接连翻了两下,头部撞到了大石头,顿时有鲜血喷洒而出,汨汨而流,他只觉得身子沉重,视线渐渐模糊。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榻上了。

坐在床前的是一位女子,她正津津有味的品着书卷。

光有些刺目,谢开霁眯了眯眼,想看清她的脸。

在她稍一转头时,察觉到谢开霁醒来了,她连忙就跑了上前,询问道:“谢公子,你可终于醒来了。”她的眉目间多了份欣喜,笑容俏皮而又活泼。

谢开霁沙哑着开口,“李姑娘,谢谢你。”

救下谢开霁的是李问筠,她搬到庄子小住,却没想到恰好遇到谢开霁遇险。

李问筠一见到谢开霁受伤,顾不上旁的,立刻带了他住进庄子,又进来了大夫为其包扎伤口。

谢开霁环顾一周后,问:“这是李府的别庄?”

“嗯,你就先留在这养好伤了再走吧。”

谢开霁突然翻身起来,李问筠皱眉就制止了他,“你做什么!你伤重,不能随意走动。”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如今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李问筠强硬地将他压回了床上,那态度便是要他歇息。

谢开霁眼里却焦急极了,“李姑娘,这事关乎到祈阳郡主的性命!”

却说他从燕京离开,一路奔向林河城,半路却偶遇上了秦将军。

秦将军义正言辞地请他赶回京,即刻将柳长妤带离燕京,他说:“中了陛下的调虎离山之计,祈阳有很大的危险。”

谢开霁是想劝他一同回京的,毕竟有秦越在,任何困难都可迎刃而解。

然秦越又回:“王爷此时仍危在旦夕,秦某需得赶去相救王爷,祈阳那里就拜托谢公子帮一把了。”

他意思秦府已经安置好了侍卫,只要谢开霁及时赶回去,阿达自会护送柳长妤离开。

因此,谢开霁才匆忙又赶了回来。

“什么?”李问筠心跟着一颤,她急切询问道:“祈阳怎么了?”

“你还是让我起来吧。”

“不行,这事关乎到祈阳,我不会不管。”李问筠又一次拒绝了他,又提道:“既然是重要之事,你不如告诉我,我为你去办就是了。”

“这……”

李问筠着急了,她跺脚吼道:“谢公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应该信我!”

“李姑娘,那事情就拜托你了。”

谢开霁沉吟一刻就镇定开口,“秦将军要我传话给祈阳郡主,叫她即刻离开燕京。”

“离京,京中出何事了?”

谢开霁正色回:“京中将要大乱。”

“我立刻就进京去寻祈阳!”

李问筠神色顿然变了,她脚步下一刻就迈了出去,直直朝外奔去,边跑着边还吩咐手下备马进京。

日落西山,天际渐渐被红艳浸染,柳长妤坐在冷宫中,静静凝望着宫外的天。

她的手心覆在肚皮上,整个人落进了安详。

直到有人走进殿中,她才缓缓回过神来。睁大了眼,发觉到这进殿之人竟是向梅,柳长妤诧异出声,“向梅?”

“夫人。”向梅行了个礼,“奴婢一听说夫人被带进了宫中,便赶过来了。”

“陛下知晓?”

“奴婢不过是一介宫婢,命不值钱。”

向梅原本是在太皇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然太皇太后逝去,已安葬于皇陵,向梅暂且被留在了宫中,身无待命。

就算崇安帝因此而恼火,向梅也无惧。侍奉太皇太后是她这一生的意义,如今这意义已然消散,即便是死了,她也无谓。

柳长妤被带进宫,向梅细想之下便不住地忧心,这便匆忙赶着来了。

她手里还带来了些换洗的衣褥,都是曾经太皇太后为柳长妤所准备下的。

“夫人如今双身子,受不得凉。”说话间,向梅已将一件褙子轻轻披在了她的身后。

“向梅,谢谢你。”柳长妤真心实意地感谢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奴婢当不起夫人的一句谢。”向梅轻笑回道:“只要夫人平平安安的,奴婢就是对得起太皇太后娘娘了。”

因柳长妤是太皇太后所在意之人,向梅便极其在乎她的安危。

两人正说话时,宫外走来一宫女,眼生的紧,她自称自己是未央宫的宫女,柳长妤就多瞧了她一眼,见她福礼道:“秦夫人,皇后娘娘宣您去未央宫。”

这是谢霏要见她了。

柳长妤直起身,向梅眼快就走至她身侧,搀起她的一只手臂。

空气里独留一句轻喃,“是该叙叙旧了。”

等柳长妤到未央宫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有身孕之人不比寻常人,是半点都不经饿的。

好在谢霏想的也足够贴心,柳长妤刚坐下,外头已经将一盘盘膳食端了上来,不多时,便堆满了桌。

“祈阳,你身子顶不住饿。”

谢霏语气柔和,给人有一种似回到了从前的错觉,“先在本宫这儿用了晚膳吧。”

“谢娘娘体恤。”

柳长妤也不跟她客气,自己在冷宫里连吃都吃不饱,能到谢霏宫里好好吃一顿,也是不错。

用过晚膳,柳长妤的余光又落在谢霏的面上。

令柳长妤无比惊诧的是,此次相见,谢霏比往前憔悴了许多。

整张脸发白不说,连眼窝都似凹陷了下去。

偶尔开口谈话时,谢霏还止不住地咳嗽。

最最令柳长妤留心的是,咳到受不住,谢霏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柳长妤皱起眉,下意识开口问道:“娘娘是生了病?”

“太医开了药,并无大用。”谢霏淡淡回道,她的身子就软软靠后,似真无力气的模样。

柳长妤闭眼关心,没再吐一个字。

这时殿外未央宫的宫女端着小香炉走进,她轻声禀道,“娘娘,太后娘娘又差人送香来了。”

谢霏却软软摆手,“置后头吧。”摆明了是不愿听见太后二字的。

柳长妤没来得及感叹谢霏与太后姑侄二人,关系也就这般破裂,她满心思都飞到了那香炉之上。

这香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长秋宫一贯所用的,那时她记得也是太后娘娘命人送来,她觉得味道不错就留了下来。

尤其是在她死前,长秋宫里还点着这香。

她莫名其妙而生的病,谢霏如今与那时的她病症又是一模一样,以及两人都得了太后送的香。

她为何会病弱卧榻不得起?谢霏又为何突然病倒?

一股不寒而栗自柳长妤的脚底而起。

前世致她于死地的,竟然会是太后。

柳长妤的牙关都在发颤,若是太后就在眼前,她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了她。

“祈阳?”谢霏察觉到她面色发白,不免担忧问了一句,“你身子不舒服?可要本宫传唤太医为你瞧瞧?”

“臣妾无大碍。”柳长妤微微一顿后,便恢复了神情,她望着谢霏的目光很复杂,似乎是欲开口言谈,但柳长妤止住了。

她是知晓太后送来的香,足以置谢霏的性命,但她没有将事情告知于她的必要。

她是重生的,这一件事除了秦越,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她更不会为谢霏搭上自己的命。

因此,她没有提。

只是此时此刻她还在未央宫中,她不能叫她的孩子有半分危险。柳长妤沉思片刻便说:“娘娘,臣妾觉着您殿中味儿大了些,不知娘娘可否允臣妾先行离去?”

她怀着身孕,谢霏不至于为难她吧?

“味儿不舒服,本宫命人去去味儿就是了。”

谢霏瞥向她,“祈阳,你与本宫多时未见,本宫还想再多留你一会。”

柳长妤不得拒绝,只能应了。

“祈阳,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嫁入秦府便有了身孕。”谢霏略带羡慕的目光落在柳长妤的小腹,她又摸摸自己的,不禁嘴边多了苦笑。

她不但膝下无子嗣,宫中还养了个大皇子,而如今更是将自己的身子败垮了。

相比起来柳长妤入秦府便被秦越捧在了手心宠着,家中无杂事且又怀有了身孕,谢霏说不羡慕那都是假的。

可她后悔又有何用。

这皆是命。

柳长妤听出她言外之意,她与谢霏的感情早就走到了头,因此她没有什么好话与她说,“臣妾是择了一位好夫婿。”

“秦大人是好。”

“当初娘娘问臣妾可后悔,臣妾便说过,臣妾觉着秦大人才是最合适的。”

柳长妤没有炫耀更没有讥讽的意思,但谢霏却偏偏觉着她话里带着讥诮,在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这就挂不住了,“本宫是想你好。”

柳长妤抬起眼,深深凝了她一眼,便就收回了目光。

谢霏还是未改变,谢霏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觉得好的,就是对她好的。

柳长妤对此不满。

这压根不是对她好,对她好应当首要考虑她的想法。

谢霏自以为是帮她,那皆是她以为了。

说到秦越,谢霏不免想到了那时崇安帝为柳长妤与秦越赐婚的时候,她便道:“你与秦大人的婚事,说起来还有本宫推了一把。”

柳长妤一挑眉,内心厌得不行。

谢霏这是要自己感谢她了?

柳长妤微笑道:“臣妾在这里就谢过娘娘成全了。”

“不必言谢。”谢霏以为自己做的是一件对柳长妤而言好的事情,因而她有了笑意,“其实本宫有件事未告诉你。”

柳长妤看了过去。

谢霏轻而点道:“秦大人之所以会去崆峒山,皆是舒婕妤为其央求陛下的,若非她,秦大人便也不会到了这时候还在边关。”

柳长妤仍旧没有开口,不过能瞧得出来她面色很是僵硬。“不止是舒婕妤,宫里还有陛下与太后都在盯着秦大人。”谢霏突然就感叹一句,“你看起来过得是幸福,可本宫却觉着这短暂的美满伴着太过多的危,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柳长妤喝了口水,她垂首不语。日子过得好还是不好,只有她自己知晓,旁人看到的不过是她自以为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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