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皇帝看着朱明礼破涕为笑的样子,忍不住长吁短叹:“你说你为了区区四十多万两银子就哭成这样,丢不丢人?你一年赚的银子也不比这少吧?”摇了摇头,指了指箱
子,吩咐道:“还不赶紧把银票给他数出来,小心他再哭了。”抹了把眼泪,朱明礼眼不错的盯着太监给自己数银票:“谁还嫌钱多呢,皇上舅舅你不知道为了要这个钱我可把各府都得罪遍了,幸好我娘出去玩之前就给我娶上媳妇了,

要不然经过这一遭我看没人愿意把自己姑娘嫁给我。”

乾兴皇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这么说都是朕的错呗,平白让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家。”“哪能呢。”朱明礼看着桌案上越来越多的银票眼睛都亮了,连忙谄媚的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他们不在理,我才不怕得罪他们,倒是他们不敢得罪我是真的。皇上

舅舅要不要你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借据了?这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

乾兴皇帝立马丢下去一张借据:“就剩你们镇国公府的了,本来朕想给你们免了,听你这话,你是准备问你哥要账去?”

朱明礼认真思索了片刻,果断的将借据放回桌案,抱起装好银票的匣子就往外退:“那个,天色不早了,臣还得回府给我娘亲写信,臣告退。”

乾兴皇帝顿时气笑了,把借据团起来往他脑袋上一丢:“说的好像你知道你娘在哪儿似的。”朱明礼见露了陷,掉头就跑。回到家里,正巧在前院遇到了朱明恩,朱明礼刚想缩着脖子往后跑,朱明恩一嗓子就把他叫住了。早出生一刻钟也是哥,朱明礼只能抱着装满了银票的银子,乖乖地跟在

朱明恩到他的书房去。一模一样的脸,偏偏一个天生威严一个看起来十分纨绔,好在哥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脾气秉性都十分了解,因此见朱明礼浑身穿的挂的都快闪瞎了自己的眼,朱明恩

也强忍着没吭声。到书房里,兄弟两个一左一右坐在榻上,小厮们上了茶和点心,朱明恩笑道:“皇上交代你的差事办的怎么样了?”朱明礼顿时眉开眼笑地说:“都完事了,就是皇帝舅舅太

小抠,还想和我赖账,直到我说要和娘告状,皇帝舅舅才怂了的。”

朱明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光长个子不长脑地,那是皇上和你闹着玩呢。”朱明礼嘿嘿一笑:“我可不敢和他闹着玩,万一我一松口他真不给我了咋办,四十万两银子呢。”

朱明恩喝了口茶,道:“我还正想问你这事,咱府上有没有欠国库的银子。皇上一直很照顾咱家,咱不能让皇上为难。”

朱明礼嘿嘿笑道:“咱家也欠了四十万两银子,不过皇帝舅舅说不要了。”朱明恩闻言摇了摇头道:“家里倒不缺这两个银子,皇上也不差这笔钱,主要是这次收回的欠款是为了太皇太后和先皇和先皇后塑金身用的,论理咱也该尽尽孝心才是。行

了,这事我知道就好,等我回头进宫给皇上还银子去,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摸了摸鼻子,朱明礼讪讪地笑道:“我倒忘了这一茬了。”将怀里的匣子往朱明恩那一推,朱明礼道:“这算我给太皇太后孝敬的香火银子。”

朱明恩看着他直笑:“你自己去还给皇上去。”

“我不去。”朱明礼起身就要跑:“白给他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再进宫指不定就得被他找什么差事使唤我呢。”

朱明恩摇了摇头,第二天带着满满的两匣子银票去了御书房,乾兴皇帝笑道:“又不是外人,难道舅舅还能要你们的银子。”朱明恩笑道:“若是旁的用处也罢了,可这塑金身的事我们一家人也想尽尽孝心。这些年母亲常念叨太皇太后怎么疼她宠爱她,就我们兄妹四个小时候也没少拿太皇祖母的

好东西。”乾兴皇帝闻言倒想起了旧事,脸上微微露出一抹回忆的神情:“当初我第一次在皇祖母的福寿宫见到你母亲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估摸着也就十岁吧,已显露出绝色之貌来了。你爹小小年纪就瞧上你娘了,见天往你外祖父家跑不说,为此还特意不顾辛苦主动去了山东帮着抗灾,父皇当时还夸他知道长进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讨好岳父去了

。”乾兴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惆怅的叹了口气:“想起过去的事感觉也没过多久,可一瞧你们都这么大了,哎,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乾兴皇帝感叹岁月的无情,而他嘴里已经老了的两口子此时在冰天雪地里玩的像孩童一样,一家三口每天不是找个小河打三个洞比赛钓鱼,就是到被厚厚的雪覆盖森林里

打野味。每天都沦为倒数第一的朱子裕悲剧的发现,他这个征战无数的将军钓鱼比不过媳妇和闺女就算了,打猎依然比不过媳妇和闺女,他费半天劲钓上来一条冻的半死不活的鱼

,媳妇老婆的冰洞里的鱼自己扑腾扑腾往出跳。至于打猎朱子裕更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了,按理说这么冷的天气,山上的动物们都一个个躲起来很难寻到踪迹,可每回青青和进宝总是遇到迷路的小鹿和不知从哪里蹦出来

的野兔,甚至随便踢开一节枯木都能发现后头树洞里躲着冬眠的狗熊,输的朱子裕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在极北之地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冬天以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家人一路向南走去,他们夏季在鲁省的海边吃了一个多月的海鲜,又在温婉的江南欣赏了秋季的绵绵细雨

,等冬天到来之际,他们便到了被世人称为不毛之地的岭南。朱子裕不太明白为何青青非要到这个偏僻、湿热多瘴气的岭南,可到这以后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好吃的多。这岭南的鲜果,朱子裕只吃过一样,便是每年从岭南千里

迢迢派快马送回京城的荔枝了,旁的连见都没见过。除了鲜果,各类海鲜和在鲁省的比也更为丰富,刚刚出海打上来的海鲜,简单的清洗一下,上锅一蒸就是最原汁原味的美味。娘俩个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早等在海边,遇

到刚出海回来的渔船,直接把人家打上来的各色海鲜都包圆,进宝蹲在船边,拎起一个或蹦跳乱的海虾,去了皮直接往嘴里一扔,吃得津津有味。

朱子裕看着女儿的豪爽有些发愁,戳了戳妻子的后腰:“你说进宝这样能嫁出去吗?”

“怎么嫁不出去?”青青凤眼一挑,公主的气势就出来了:“我的女儿还会愁嫁?你放心,等着以后回京来求娶的人得排到城外去,到时候我肯定挑个最好的给她。”进宝完全不愁自己的婚姻大事,她连吃了几个活虾后大呼过瘾,洗了把手,一边拿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珠,一边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是流放犯人的荒凉之

地?我听说被贬的官员也有很多往这来的?一定是皇上舅舅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朱子裕无语的看着身子倍棒吃麻麻香的闺女,不知道怎么解释。岭南这个地方天气潮湿、瘴气多,从中原过来的人多半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基本都要大病几回。就连朱子裕这样多年不生病的人刚到的时候也有些头昏眼花,还是连喝了

青青开的几付药这才缓了过来。就是带来的侍卫、小厮、丫鬟也都是连着喝了半个月的药汁子,才算适应了岭南的气候。青青天生身体就好,打生下来别说风寒了,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家里四个孩子,也就招财和进宝两个随了青青的体质,到哪里都能适应,冬天穿个单衣出去跑一圈回来都

不带流鼻涕的。

这样天赋秉异的进宝,自然感受不到常人来岭南的痛苦,在她的眼里岭南就是:好吃的好吃的好吃的好吃的……

而此时在边关不但没有海鲜,反而每天喝着北风,还要被叔父训练的要死要活的朱明义默默的流泪:娘啊,赶紧接你儿子回家吧,再不来小美男要变成丑汉子啦!可惜在遥远的岭南,青青并没有听到儿子的祈祷,她带着女儿啃着香蕉,撬开行商从海南带回来的椰子、品尝着最美味的椰汁。直到一家三口把岭南的美食吃了个遍,等

到荔枝成熟的季节,母女两个坐在荔枝树下品尝到了新鲜甜美多汁的荔枝后,这才恋恋不舍的决定离开岭南。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进宝长吁短叹:“在哪里及笄不一个样,找个好吃的地方就行了,何苦大老远跑回京城去。”

见女儿已经玩成野丫头了,朱子裕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及笄后该给你找个好郎君了,不回京这么成?”“成亲没意思。”进宝托着下巴直言不讳地说:“若是像娘一样还好,在家里说一不二,想出去玩随时都可以出门。可大多数人家的女人成了亲只能呆在家里,顶多各府里串

个门,出门上个香,没意思极了。”

青青闻言不禁笑道:“那你是不想成亲了?”

“成亲也行。”进宝想了想说:“最好找一个像我二舅那样的,带着媳妇孩子大江南北四处去作画,活的自由自在的比什么都强。”

青青点了点头:“成,那回头就给你找个能各州府遍地跑的相公。”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在离边疆还有一个多月路程的时候,朱子裕一行人遇到了准备去边境传旨的太监。朱子裕问了问京城的近况,太监又主动道了恭喜,原来乾兴皇帝

赐朱子昊一座府邸,并准备将他调回京城。

知道弟弟也要即将回京,朱子裕心大的表示:“那我们就不用去接明义了,让他跟着他叔叔一起回京好了。”青青有些想儿子,进宝也有些想念同胞的哥哥,正在犹豫之际,朱子裕一句话就打消了两个人的念头:“又多出来三四个月的时间,还可以往陕西走一遭,据说那里的面食

做的一绝。”

进宝当即响应:“那得去尝一尝。”至于哥哥什么的,反正回京后早晚会见到。青青想起上辈子知道的西安美食,顿时也口水直流:“那赶紧改道吧,别耽误了回京的时间。”于是悲剧的朱明义又被爹娘和妹妹抛弃了。而朱子裕一行人这一逛又走了好

几个地方,直到明义都回京两个月了,朱子裕才携着妻女回来。在这两个月,刚回京的朱明义四处告状,去徐府和外公外婆哭诉了无德爹娘把他扔在边关的事,进宫和乾兴皇帝絮叨他叔父野蛮训练法和打仗的惊心动魄,无数次的表示

自己的水嫩嫩白莹莹的小脸都吹黑了!

乾兴皇帝十分开心的表示:“黑了更好,终于像个爷们了,啥时候把爱哭鼻子的毛病改了就更好了。”原来,与大光朝相邻的尼波罗的国王存了染指西藏领土的野心,部署了大量人马驻扎在离边境一百里外的地方。朱子昊早已察觉,但他也不大规模进攻,只是每天带着朱

明义和几百名亲兵四处去撩尼军,把人家小股军队引出来,然后带进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伏击圈将其一网打尽。

尼波罗军队被这朱子昊的天天撩天天打,就是不大规模作战的战术打的蒙头转向疲惫不堪,尼波罗的国王眼见军心涣散,决定咬牙趁其不备入侵大光。

可朱子昊早就防着他们了,不待他们大军压境,就带着八千大光军杀将过去,八战八捷、杀敌一万,并乘胜追击,兵临尼波罗京都城门之下。尼波罗的国王想起几十年前缅甸被朱子裕灭国的事情,顿时吓怂了,连忙跪地求和,愿成为大光朝的藩属国、每年朝贡、永不进犯。朱子昊立了大功,连朱明义也因这一

战收割了不少人头,记上了军功。乾兴皇帝被朱明义每日絮叨的头疼,直到朱子裕一行人回京这才算挽救了他。朱明义义愤填膺的找到他爹,眼泪汪汪地道:“您怎么能把我扔在边境呢?你出发的时候是不

是把我给忘了?”

朱子裕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回道:“是啊!”

朱明义:“……”

完了,想好的词都给气没了。看着两年没见转眼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青青很是欣慰,刚想去安慰安慰明显心灵受到创伤的儿子,就见朱明义哇的一声哭了,扭头朝青青扑了过去,努力地把大脑袋

往青青怀里塞。

拍了拍傻儿子的脑袋,青青顿时觉得,其实把他扔边境也挺好的。

……进宝及笄后,来镇国公府的人家果然都快从城内排到城外了,青青深知女儿的性格,天真烂漫又不受拘束,若是嫁到规矩太大的人家,只怕会受委屈。若是嫁给普通家世

的,又觉得委屈了自家的姑娘。再者,青青也想挑个合进宝眼缘的,毕竟夫妻过的幸福比家世更为重要。这个时候,进宝难得害羞了一回,捂着脸说相中了沈家的二表哥沈都亮。进宝觉得二表哥人长得好看,功夫也不错,最关键的是性子合得来,看见他还有些脸红心跳的羞

涩感觉。

青青知道自己和朱朱并无血缘关系,两个孩子在一起倒也无碍。朱朱得知儿子心意更是合不拢嘴,连忙上门提亲,风风光光的把外甥女娶回了家。姨妈是婆婆,家里还有打小就疼爱自己的沈太公和沈太婆,进宝在沈家过的和自己家一样自在。沈都亮遗传了父亲的好文采,又喜欢看各种杂书。尤其是母亲嫁妆里的一

套介绍地质风貌的书籍不知被他翻阅了多少遍。

在考中进士后,沈都亮没有去翰林院,而是主动上折子愿意为大光朝勘探每一寸河山,去寻找金、银、铁、铜、锡、铅等珍稀矿藏。乾兴皇帝拿到折子后担心外甥女跟着吃苦,本想驳了折子,不料进宝反而拉了青青进宫说项。在御前,进宝表示她并不觉得出去寻找矿藏是苦事,她认为大好的人生年华

不应该拘束在院子里,应该去走遍每一寸土地、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品尽天下美食,这才是她一生的梦想。

乾兴皇帝听她慷慨激昂的说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到最后一句才听到了重点,合着这外甥女就是想四处玩玩玩吃吃吃。

批了折子,乾兴皇帝嘱咐道:“若是外面跑累了记得写信回来说一声,舅舅立马把沈都亮调回京城,你一个娇嫩嫩的女孩子在家里享福就好了,可不能总在外面奔波。”进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在告别了双方父母之后,新婚小两口就踏上了地质勘查的旅途中,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夫妻两人不知为朝廷发现了多少矿藏,让大光朝的冶金

业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时期。世人都认为这是沈都亮的功劳,可沈都亮在递给皇上的折子里表示,他家媳妇就是找宝小能手。每到一处地方,还没等沈都亮拿出工具,进宝已经找准出矿的位置了。对

此进宝表示:“这是直觉啊,我一看这地方就知道这里有金子!皇帝舅舅,咱可说好了,我可是要分成的哈!我要的也不多,一成分子就行!”

朱明义在妹妹成亲后,终于也娶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美人,只是娶到手以后朱明义才发现,原来美人不一定是温温柔柔的,也可能举起一米长的大刀耍的虎虎生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了十几年,乾兴皇帝驾崩,太子继承了皇位,又过了几十年,已经五世同堂的朱子裕和青青都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了。

在过百岁寿宴的那天,看着满屋子的儿孙,青青忍不住握住了朱子裕的手:“有你陪着,还有儿孙们的孝敬,我这一辈子真的知足了。”

和青青的面容相比,朱子裕看着苍老许多,此时他已是满头银发,一直英挺的身材也微微有些驼背了。

“等下辈子我还陪着你,咱俩不都说好了吗?永生永世!”朱子裕反手将青青的手握在手心里,含笑看着她,眼神里依然像几十年前那样,满满的都是爱意。

“好!永生永世!”青青摸了摸朱子裕的脸,又恋恋不舍的把四个孩子叫到跟前。

“明恩、明义、招财、进宝……”摸摸这个孩子的手,摸摸那个孩子的脸。

总觉得母亲的神情略带着些哀伤,招财努力调节气氛:“娘,我都多大了,你还叫我招财。”

青青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宇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娘即使走了也不会忘了你们。”

“娘!”进宝不知为何忽然想掉泪,已白发苍苍的她依然像年幼时那样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娘,我舍不得您。”

“总会再见的!”摸了摸进宝的头发,青青拉着朱子裕站了起来:“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只管玩只管闹去。”

已八十来岁的兄妹四人将百岁的父母送到卧室,许是因血缘的牵绊,四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们谁也没走,都在厢房里凑合了一夜。直至天明,兄妹四人像幼时那样一起到父母房中请安,这才发现父母二人手挽着手脸上皆带着幸福微笑,一起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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