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话题跑偏,一群夫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家男人的军功够不够给闺女换郡主的,实在不行换个县主也不孬,等出嫁时候穿着郡(县)主冠服别提多风光了。眼瞅着这些夫人们都开始讨论自己的女儿封了郡主后该准备什么样的嫁妆了,蜀王妃一直端着的完美笑容终于裂了条缝,她微颦额头咳嗽了两声,众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
将停止了讨论。蜀王妃看了眼青青,笑着说:“你们说的轻巧,自古以来哪有听说过拿军功给女人家册封的?嘉懿郡主这是特例,她一直深得太后娘娘宠爱,听说在太后的福寿宫专门有一

间侧殿是给郡主用的,皇上这个册封呀不过是借着朱大人军功的名义顺水推舟罢了。”

青青不太明白蜀王妃非要拿自己身份和宠爱说事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淡淡一笑道:“王妃虽几十年未回京,倒对京城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蜀王妃笑容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嫂子打发人来送中秋的节礼,我这才知晓的。”青青笑而不语,转头又去和杨夫人说话。蜀王妃面上闪过一丝恼怒,

却又很快地遮掩住了。蜀王妃不喜青青也是有缘由的,原本蜀王就对盛德皇帝有心结,毕竟当年先皇就是为了稳固盛德皇帝的太子之位才封的蜀王。这么些年盛德皇帝一直牢牢把握着蜀地的军

权和盐税,蜀王宛如一个傀儡一般,除了拿些剩余的税收外,竟没一点实权。不能将怒气发到皇上身上,但作为太后身边的红人,青青毫无意外地受到了蜀王妃的敌视。蜀王一直有亲信在京城每月往蜀地送消息,夫妻一体,蜀王每回拿到消息都不避讳蜀王妃,因此蜀王妃对太后十分疼爱一个小官之女的事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平常的疼

爱也就罢了,出嫁前竟然直接封她了郡主,自己的嫡长女都没得到一个郡主之位,倒册封了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蜀王妃心里更加不平。身为蜀王的贤内助,蜀王妃深知在官场上,夫人们彼此打好关系的重要性。杨夫人身为提督夫人自然不用发愁与人结交的问题,而朱子裕初来乍到只不过是个四品官员,

在这军营里还真不算稀奇。蜀王妃在蜀地多年,三节两寿的时候也常与武官的家眷打交道。在王妃看来,这几位夫人一个比一个脑筋直,喜怒又常在脸上,便想着挑拨一二应该不算太难,最好让这

懿德郡主与其他武官夫人合不来才好。

蜀王妃认为这些直来直去又不通文墨的人定然不会喜欢一个诗词书画样样在行,又在品级上碾压她们的郡主,就像她们不喜欢自己一般。

“我听说郡主善丹青,当初太后娘娘召你进宫就是看上了你的画作?”蜀王妃似乎要将青青的老底都揭穿一般,有些咄咄逼人。

青青颔首笑道:“我在京城开了个书画铺子,略有些名气,却不想太后娘娘也知道了,遂叫我进宫画了一幅影壁墙。”

话音刚落,一个夫人凑过来问道:“我听说在京城这些字啊画啊都十分值钱,有的甚至能卖到八百两、一千两的高价?京城的生意都这么好做吗?”家里开了这么些年铺子,青青常帮着对账,倒也有几点心得,遂与他们交谈起来。蜀地因井盐而繁盛,这些夫人个个手里头都有好几个铺子,只是在赚钱上都不如书画铺

子。青青会的东西杂但样样精通,说起生意经来也是头头是道,这些夫人听的两眼冒光,一个个都敬佩不已。

能将这么高雅的事最后讨论成如何赚钱,蜀王妃对这些人也十分服气。眼看着气氛不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冷场,反而一个个和青青捻熟起来,顿时气得有些胃疼。眼睛在青青身上转了一圈,看着青青头上的红宝石头面,蜀王妃故作惊讶地问道:“这套头面上的红宝石是看着颜色、光泽十分接近,真真难得。我来蜀地这么多年,还没

见过颜色这么正的红宝石头面呢,想必是太后赏赐你的嫁妆吧?”

听到蜀王妃说话,众人这才又安静下来,青青摸了下头上的簪子,说:“倒不是太后赏赐的,这套头面是我娘亲替我准备的嫁妆。”

蜀王妃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吃惊:“听闻令尊在京城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只怕他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你这一支簪子的吧,你爹娘倒是真宠你。”青青脸上笑容不变,看着蜀王妃说:“其实打这套头面倒也没花费多少银钱,我小时候在老家喜欢捡些石头回家,其中有一块磕破了,发现里面居然藏着好大一块红宝石,

这套头面就是用那块红宝石打的。”

众夫人闻言阵阵惊呼,七嘴八舌地问道:“从哪里捡的?”“那块石头是什么样的?”“多大的红宝石呀?”……

蜀王妃听的一阵头疼,看着众人的眼神颇为不屑,心里暗忖:“无知的妇人,旁人说什么都信。”眼看着讨论越来越火热,蜀王妃忍不住又打断了她们:“你说捡了许多石头回家,其中一块出了红宝石,其他的呢?”蜀王妃的眼神在青青手腕上一转,吟吟笑道:“难不成

还出了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青青忍不住一笑:“王妃猜的真准,虽然不是镯子,但有一块好大的羊脂白玉呢。”

众夫人纷纷掩嘴惊呼:“我的天呢!”

蜀王妃:……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眼看着蜀王妃脸色越来越不好,杨夫人率先起身道:“王妃身子刚好,想必还有些虚弱。我瞧着王妃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瞧王妃。”

蜀王妃强撑出一抹笑容:“已备好了宴席为杨夫人和懿德郡主接风洗尘,不如我们现在就移步花厅?”

杨夫人略一沉吟,道:“还是以王妃身体为重,我们来日方长。”

蜀王妃已备好了宴席,哪会让这些人不吃就走,说出去岂不是扫了蜀王府的面子。蜀王妃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微笑:“杨夫人,这边请。”

许是之前蜀王妃的情绪有些外露,酒席上众人言行都拘谨了许多,敬酒回敬走完了套路,便纷纷起身告辞。蜀王妃这回没在挽留,而是打发自己的丫鬟将众人送了出去。回到主院时,蜀王妃脸上惯有的微笑顿时消失无踪,阴沉着脸进了东次间,重重地拍了下榻桌,发出了“啪”

的一声重响:“就她,满脑子的市侩,凭什么能做郡主?”

一个嬷嬷从外头进来,眼神一扫丫鬟们便乖乖地退了出去,她这才上前拉住蜀王妃的手心疼地道:“我的好王妃仔细手疼,骂两句也就罢了,哪能为那种人伤了身子。”“奶娘不知道,我这心里难受。”蜀王妃说着话就掉下泪来:“我的英英,堂堂蜀王嫡长女,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哪里比那姓徐的差了,郡主之位竟然让她给占了,怎么就她

那么好命?”蜀王妃拿帕子擦了擦泪,声音愈发哽咽:“册封了也就罢了,不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非得跑到蜀地来,这不是故意给我添堵吗?”李嬷嬷想起蜀王妃的长女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这风光不是看一时,得看一世,也就这会皇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个封号。太后年纪大

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指不定有几年的活头呢。等太后去了,她还能安安稳稳做一辈子郡主?到时候看谁给她撑腰。”

蜀王妃闻言情绪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撕扯帕子的手也放了下来:“奶娘说的是,咱和她走着瞧!”蜀王妃不知道的是,这些武将夫人回到家里无一例外都将今天发生的事说给了自家的男人,虽不明白蜀王妃对嘉懿郡主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蜀王妃的言行举动无一不彰显出她对懿德郡主的厌恶。蜀王妃以为这些武将夫人一个个傻的冒泡,其实谁都看的清楚明白。拿副将张夫人的话说:“这朱大人可是杨提督的亲外甥,蜀王妃还想拿我们当

枪使,真是高看了她自己。”

回到家换上家常的衣裳,珍珠拿木梳给青青通了头发,又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青青一边打发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一边问道:“让招个本地的厨娘,可有消息了?”

玛瑙端了两碟子点心来,放在青青手边,回道:“昨日瞧了几个,都不太中意。索性找了个靠谱的中人,说明日带几个过来让奶奶瞧瞧。”

青青笑道:“我素日最喜欢吃辣口,只是做的不算正宗。如今咱到了四川这地,可得好好尝尝当地人的手艺。”说话间,丫鬟提了食盒过来,端出一碗鸡汤馄饨,青青就着点心将馄饨都吃了,这才满足地喟叹道:“吃了这么多酒席,属这回最难捱。看着蜀王妃阴阳怪气地样子,我一

口菜都吃不下去。”

玛瑙闻言满是不解:“这才第一回见面,哪里就得罪了她?我站在奶奶后头瞧的真真的,她眼睛除了恶狠狠地盯着奶奶就没瞧旁人,也不知有什么愁什么怨?”

青青微微眯起了眼睛:“蜀王怕是有不少小心思呢。”珍珠和玛瑙目目相觑,不明白怎么说着蜀王妃又跳到了蜀王身上。青青很快回过神来,刚要想个话将此事差过去,就见一个小丫鬟进来回道:“奶奶,京城来人了,在前院

侯着呢。”

青青有些奇怪:“京城来的是谁?”

小丫鬟面上有几分惊惧,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是宫里的。”

青青忙换了见客的衣裳,带着珍珠和玛瑙往正厅去了,一进门就瞧见一太监打扮的人坐在椅子上喝茶,见青青来了忙行了个大礼道:“给郡主请安。”

青青忙说:“公公请起。”又道:“从我屋里拿好茶来给公公喝。”玛瑙答应着去了,青青打量了那太监一番,心里有些惊疑:“看公公有些面生。”

那太监忙说:“小的是东宫的人。”

“太子?”青青有些不解,虽以往在福寿宫也时常见到太子,但算不上捻熟。微微一愣。

青青很快地反应过来:“是替太后娘娘送信吗?”

太监回道:“有太后娘娘给郡主的,也有太子给朱大人的信。”说着郑重从袖口里抽出两封信递给青青。

青青先不急着看信,细细问了宫里太后的身体情况,这才让人领那太监到客房休息,又拨了两个小厮过去伺候。回到房里,青青盘腿坐在榻上拆开了信封,掏出里面折好的信纸。太后娘娘在信里十分忧伤地表示了思念之情,又细细问了青青在四川的吃住情况,同时对太子的不长心

表示了嫌弃。太子打那日在福寿宫被盛德皇帝狠狠地踹了一顿屁股后,就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每天早上,太子要先到御书房坐在他的小案上,批阅盛德皇帝分给他的折子,时不时

地还会享受到盛德皇帝的冷哼、白眼及冷嘲热讽。政务忙完后,太子还得到福寿宫报道,承担起彩衣娱亲的重任。到了福寿宫,太后正在瞧新进上的料子,正说着哪个颜色鲜嫩,哪个颜色最趁嘉懿的肤色,就看晒的有些偏黑的太子进来了。拿料子往他身上一比,太后嫌弃地别开眼:“

惨不忍睹!”

太子:……那是女人的衣裳料子!

想想漂亮可心的孙女不在身边,连看料子的心情都没有了。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抬起眼皮扫了太子一眼:“给哀家说段故事吧!”

太子打小认字起读的就是四书五经,到大了开始学习处理政务,也就逢年过节时候陪着太后看看戏,平常时候连话本子都没瞧过,哪里会讲故事。

太子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讲了个笑话,讲完以后自己觉得有趣还笑了几声,可是一抬头,就看见太后连脸皮都没动一下。

太后:呵呵。

太子:……

拽了拽衣领,太子想起前几日陪太子妃看的演那出戏:“从叫有个窦娥的姑娘被卖给人家当媳妇……”

太后冷漠脸打断他:“我不听这种哭哭啼啼的故事。”

太子立马努力回想热闹的,刚磕磕绊绊讲了几句,就被太后打断挑出好几处错来。太子欲哭无泪,抱着太后大腿道:“我有个侧妃刚生了个女儿,要不让她陪您?”

太后瞅着他一脸嫌弃:“你那女儿连话还不会说呢,送这来是让我伺候她?”

太子实在没法了,眉毛眼睛都皱到了一起:“要不孙儿去四川,把朱子裕两口子换回来?”

太后眼前一亮实在,瞬间笑了:“这法子好。”

太子欲哭无泪:“我可是您亲孙子呀。”

太后慢条斯理地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孙子我有很多,哪个都不如我孙女漂亮可爱。”想起徐嘉懿的身份,太子有口难言,谁知道那个有几分像自己母后的小女孩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想起自己那天目瞪口呆地被父皇连踹了好几脚的情形,太子忍不住哀嚎

:“我若知道她是我妹妹,打死我也不敢批那折子啊。这个朱子裕,可坑死我了,说好的同袍之情呢?说好的患难之交呢?”

见太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太后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堂堂太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赶紧去洗把脸。”

太子在心里给默默地自己的应急能力点了个赞,洗干净脸后一脸八卦地凑到了太后身边:“皇祖母,当年父皇到底干了什么事呀?怎么咱家的公主成了徐鸿达的女儿?”

刚刚迈入大门的盛德皇帝:……饱受惊吓险些晕过去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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