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想除掉青青,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今太后几日就召见青青一回、徐鸿达最近又颇受皇帝重视,时不时就被皇帝召进书房,商谈政事,更别提徐家的长女又嫁给了太傅府的四少爷为妻。而赵家老太爷虽然还挂着三品的名头,但已许久不去政通司了,皇上不过是看在三皇子的面上没让他致仕罢了。如今赵家看着花团锦簇,不过是因为赵家有个盛宠的淑妃,及已经长大成为有了嫡子的三皇子外孙。家里没了宫里这桩胭脂生意,虽然会使赵家短时间内艰难些,但做点强取豪夺的事总会寻到发财的生
意。可若是淑妃失了宠,就很有可能动摇赵家的根本了。

淑妃想起徐家止不住的厌烦,抱怨道:“这徐鸿达也是个能钻营的,他一个无根无萍的乡下人,居然和太傅府搭上了亲事,也不知沈家怎么想的。”赵老夫人眉头紧锁,握着沉香拐杖的手青筋暴露:“他们在外头和太傅府是姻亲,在宫里又得太后青眼,怎么收拾这个徐嘉懿我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必须一击即中且不能

留下把柄。”

淑妃面带愁苦的点了点头:“还得多请祖母费心,在宫里我也多留意着,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治她一回。”赵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入宫这么多年了还沉不住气,我还是那句话,若是能一次把她毁掉那你就出手,若是不疼不痒的你就歇了那个心思,还嫌皇上不够厌

烦你?”一句话说的淑妃脸色灰败,沉默地点了点头。见淑妃依然一如既往的听话,赵老夫人也缓和了神色,拍了拍淑妃的手道:“皇上只是一时生气罢了,你们这么些年的感情了,又有三皇子,岂是她一个十来岁的小贱人能

破坏的?你听祖母的,温柔小意些,早点把皇上哄回来是正经。”

“至于咱家的胭脂生意……”赵老夫人沉默了片刻,说道:“等你复宠后和皇上略提一提,看看皇上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淑妃眼睛一转,柔美的脸庞带了几分狠厉:“不如找人往徐家的胭脂里下点东西,若是她家的东西出了事,不带会丢了宫里的这桩生意不说,估摸着连太后也会对她不喜。



赵老夫人脸上现出几分赞许,随后又道:“这个主意倒可以一试,回头我会找个稳妥的人去办这事。若是不行还可以有后招,你且安心伺候皇上就是。”淑妃乖巧的应了一声,又要留老夫人吃饭,赵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这里人多嘴杂的,不如我回家躺躺舒坦,回头有什么事就传你娘进宫,她虽愚笨些,但来往捎个信还

是行的。”淑妃点了点头,亲自把赵老夫人送到了门口,这才又回来歪在榻上想辙。淑妃的心腹大宫女秋铭看着淑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建议道:“不如让三皇子妃把小皇孙带进宫来

?皇上若是听说皇孙来了,只怕会召见娘娘。”想了想自家那个刚冒出几颗牙的小孙子,淑妃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笑意,遂点了点头。秋铭刚要找人传话,淑妃又喊住了她:“这几日母亲、祖母接连进宫,若是马上叫三皇

子妃带着皇孙来,怕是会入了有心人的眼睛,先等几日吧。”淑妃脸上带了一抹苦涩:“三个多月都熬过来了,本宫也不差这几天了。”福寿宫里,青青见过了赵老夫人就将她抛到了脑后,倒是太后脸上略有些深沉,歪头和锦瑟嬷嬷说了句:“这赵家的老婆子手还是这么长。”锦瑟嬷嬷恭敬地低着头笑道:“

也就是娘娘仁慈不与他们计较罢了。”太后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转过头笑眯眯地看青青吃果子。宫里甜食房的手艺极好,何况是伺候福寿宫的点心,做的酥软香甜,十分可口。青青喝了牛乳吃了点心,额头上就冒了一层薄汗。太后亲自拿帕子帮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怜爱地看着青青:“这孩子吃什么东西都香甜,一瞧就是有福气的。”

青青笑道:“娘娘说的是,能吃是福嘛。”太后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拿手点了点她鼻子道:“狭促鬼。”里面正热闹,就有宫女来报:“太子来了。”青青在太后宫里半年多,第一次遇到太子。往常太子都是天一亮就来请安,等青青进宫时,太子早就跟皇上在书房处理折子了

。青青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避一下,倒是太后笑道:“不妨,你就站在哀家旁边就好。”青青闻言,与锦瑟嬷嬷一左一右立在太后身边。青青看着门口,不由地想起几年前在南云观梅花林偶遇太子的情景,据说当日是太子的生日,他醉酒后到了圣文皇后进宫前栽种的梅林里思忆生母,不巧碰到了青青,当

时太子误将青青看成了圣文皇后,拽着青青一顿叫娘亲,把青青险些吓哭了。

太子穿着红色金织盘龙常服走了进来,看到太后身侧的青青怔了一下,瞬间又回过神来,给太后请了安。青青又给太子福了一福,又站在了太后身侧。太子在宫里,也听说过太后喜欢叫一个书香居士的姑娘进宫陪伴,可他见了这姑娘的长相后顿时有些不解,太后娘娘虽喜欢母后,但却不喜欢肖像母后的人,更别提让她

们进宫了。忍不住看了眼青青,太子内心翻滚,这书香居士长得可真像自己记忆里的母后。

青青微微低着头,避开了太子探究的视线。

按理说,太子不应该瞅着人家姑娘直看,可太子却有些控制不住,看了几眼,忍不住问太后道:“这是谁家的姑娘,看着眼生。”“她是徐翰林的女儿。”太后似乎对太子格外放心,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别看她不是咱皇家的人,可在哀家可是拿她当亲孙女疼的,以后还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往后你若

是知道谁欺负她了,可得给她撑腰。”

太子笑了笑:“谨遵皇祖母吩咐。孙儿恭喜皇祖母得了一伶俐的孙女。”这一句话算是说到了皇太后的心坎里,顿时拉着青青的手笑的合不拢嘴,太子看到太后发自肺腑的笑容,忍不住心里有些嘀咕,倒是太后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找补了句:“

哀家就喜欢娇娇滴滴的女孩子,可惜你父皇一直没给哀家生个娇俏可人的孙女。如今你们都大了,也该努力些,给哀家生个可爱的重孙女才是。”

太子笑道:“皇孙一定努力。”此话一说,连锦瑟嬷嬷都忍不住笑了两声。原本太子打算呆一阵就走了,可打瞧见了青青,他似乎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一般,故意歪缠着找话说就是不愿离去。虽然知道这姑娘不是自己的母后,可太子却忍不住想多

看一眼,佯装自己的母后还在。太后和青青说着闲话,扯到了围棋之上,太后想着有日子没下棋了,便让人摆上棋盘,想和青青手谈一局。太后年轻时候也会下棋,可如今年龄大了,脑子就有些跟不上

,走了不到五十手就溃不成兵。看着惨不忍睹的局面,太后看了眼青青,忍不住说道:“哪有这样和老人家下棋的,也不知让让哀家。”青青一边收着棋子一边笑着:“那臣女下回再让的明显一点。”太后闻言也不恼,乐呵呵的说赏她。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母后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有儿子的

赏吗?”“皇帝来了?”太后起身,又看了眼外头的宫女:“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太子和青青连忙请安,皇上笑着叫了平身,和太后一起坐在了榻上:“是朕不许她们通报的,在外头

听见了母后的笑声,怕扰了母后的好心情。”

太后指了指青青道:“刚才和这丫头下棋来着,五十手就赢了哀家。哀家不过抱怨了两句,她就不依了。”盛德皇帝颇有兴趣的看了眼棋盘,只可惜上面的棋子已经收的七七八八了,看不出原有的棋路。盛德皇帝索性脱下鞋子盘腿一坐,和青青道:“你坐下,和朕下一盘。”青

青下意识看了眼太后,太后笑道:“那你就和皇帝下一盘,可不许让他,若是你能赢了,哀家就把今年他们进上的那套玛瑙围棋赏给你。”青青盈盈一笑,坐在了棋盘的另一端,手执黑子。说起来,盛德皇帝和青青都是从五岁开始学棋,盛德皇帝比青青多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又是执掌一国的君王,下起棋

来逻辑紧密、放眼全局、高瞻远瞩;而青青的棋艺却是一局一局和四位严师的对弈中提升的,她不被规则所局限,往往在劣势的情况下出一妙手反败为胜。盛德皇帝起初并没有多认真对待这盘棋,他一直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能有多深的棋艺,何况青青平时的心思多在作画上,只怕对围棋只是粗通罢了。可是下了三十手以后,盛德皇帝对青青表现出的与年纪不相符的强大实力所震惊,开始认真对待起这盘棋,丝毫不敢有放水的心思。两人在棋盘上僵持了许久,在盛德皇帝的步步为营下,始终

把持着优势,青青已是必败之局。盛德皇帝笑着抬头看了眼青青,眼里满是欣赏的神色,能在棋盘上把自己逼到这份上,青青也算是第一人了。青青却丝毫不知,她紧锁眉头望着棋盘,在寻找着死局中的

生门。

中腹,青青的眼神停留在棋盘中腹地带,这里是白棋唯一薄弱的地方,若自己想反败为胜,这里是唯一可动手的地方。可是如何动手,青青有些摇摆不定。是稳妥还是急攻,各有利弊。稳妥有可能无法摆脱白子的攻势,只怕难逃一死;急攻,只怕容易出现破绽。沉吟片刻,青青似乎有了决断,果断地落下黑子。此手一出,

便把盛德皇帝看似顾若金汤的布阵硬生生的撕开了一个口子,瞬间形势逆转,黑子化险为夷,而白子则宛如站在悬崖之上,岌岌可危。此时,无论是坐在盛德皇帝身旁的太后,还是站在青青身后的太子看着瞬间翻转的棋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在赞叹青青这绝妙的一手的同时,紧张地看着盛德皇帝如

何自救。盛德皇帝也放下了茶盏,紧紧地盯住棋盘,陷入了深思之中。青青并没因这一秒手就放松心态,反而十分担忧地看着盛德皇帝的棋子,虽然自己这一手挽救了必败的局势,但也留下了一个十分隐晦的破绽,若是盛德皇帝找到此地,

自己将犹如困兽,动弹不得。若是找不到,那自己便赢了这一局。盛德皇帝手执白子,思索了许久,仍想不出自救的法子,只能颓败地放下棋子,说了一句:“是朕输了。”只因一个棋子便将必败的棋局逆天反转,无论是下棋的盛德皇子,还是观棋的太后和太子,都有些心情激荡,难以自抑。尤其是太子,竟然忘了输棋的是皇上,忍不住叫了一句:“妙局!”好在盛德皇帝并没因为所有不满,反而看着棋

盘深有感悟。看着青青露出开心的笑容,太子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这棋局有解吗?”青青回头看了太子一眼,回道:“其实有一处破绽的。”说着拿手指点了棋盘一处,盛德皇帝顺势

将白子放在那里,再一看棋局,白子居然因这一妙手站稳了脚跟,反而将黑子逼入了绝境。

青青笑道:“若是皇上刚才下到这里,只怕我就没辙了。”看了看棋盘,青青摇了摇头:“黑子寸步难行,动弹不得。”

盛德皇帝看着棋盘,不禁大笑起来:“妙哉妙哉,想不到嘉懿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棋艺,倒让朕小看你了。”“来人!”盛德皇帝喝道:“将云南进上的那幅玉石棋子赏给嘉懿。”安明达领命去了,一会功夫就拿来一副精致的围棋,青青打开棋盒,摸出一粒白子来,竟是拿上好的羊

脂白玉磨的。

盛德皇帝看着神色有些惊愕的青青,忍不住笑道:“朕下了这么多年棋,第一次觉得下棋是如此酣畅淋漓欲罢不能的事,此棋也就只有你配的上用它。”

太后在一边笑道:“之前哀家还说赢了皇帝就将我那套玛瑙的棋子赏给青青呢,如今皇上一出手,只怕哀家的玛瑙棋子就入不得嘉懿的眼了。”

青青忙笑着说:“太后都赏给人家了,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自然算话的。”太后笑着吩咐:“把那套玛瑙棋子来了,还有那对珊瑚珠串也拿来。虽比不得皇上的赏赐贵重,但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盛德皇帝忙笑着告恼,太子看着太后和盛德皇帝难得放松畅快的笑容,忍不住探究地看了青青一眼。原本皇上提出和青青下棋,他还以为父皇又犯了以前的旧毛病,想拿徐姑娘当母后的替身。可下棋到一半时,看皇上看青青的眼神,又不似男女之前,反而欣赏中带着一丝宠溺。似乎……似乎和太子妃看儿子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太子虽心

有不解,但事关皇上的事,他别说问了,连提都不敢提,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棋也下完了,也给了赏赐,盛德皇帝心满意足地回去看折子了。走之前还拎上了太子,吩咐他将刚才那局棋复盘后写下棋谱。太子也正有此意,将父皇送到了书房,自己

则匆匆忙忙回到了东宫开始复盘,细细地琢磨每一招每一式。

……瑰馥坊每月出一批胭脂,每批胭脂从作坊里出来后徐鸿飞亲自押送进库房,然后随机挑选出十分之一的胭脂到回家里,有青青进行检验。打瑰馥坊的胭脂香膏用了许多医道人的药妆方子后,便定了这条新的规定。起初青青和朱朱两人只抽检药妆方子,随着对各种花草、药材的进一步了解,便对瑰馥坊出产的所有产品都进行抽检。毕竟是

用在脸上的东西,能买的起瑰馥坊的胭脂,都不是普通人家,徐家可不愿意在这上头砸了牌子。青青站在专门打的架子前,拿起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这是瑰馥坊高端胭脂系列的其中一款,拧开瓶盖,透人心脾的玫瑰香迎面扑来,徐鸿飞对自家胭脂也了如指掌,忍

不住笑道:“看来这些人手艺又有提升,我闻着香味更加浓郁了。”青青的脸色却有些微变,她快速来到桌子旁,随手将一块雪白的帕子铺在上头,从瓶里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胭脂。鲜艳的玫瑰红色、浓郁的花香、细腻的脂粉,无一不显

示这次的胭脂又是上品。青青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轻轻挑了一点胭脂,放在鼻子前端细细地闻了闻,终于分辨出在玫瑰的香味里头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腥气。

“腥气?”徐鸿飞有些疑惑地拿过胭脂,使劲地闻了闻,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闻不出来啊?”

吴氏也学着青青拿簪子沾了一些,半晌后方说:“似乎有一点,只是极其不明显。”“怎么会有腥味?”徐鸿飞脸色十分难看:“难不成吃了鱼没洗手吗?”这些胭脂是专门给那些贵妇定制的,一瓶就要小十两银子,如今闹出别的味道,只怕这一百瓶胭脂都

得废了,可是将近一千两银子啊。徐鸿飞转身气汹汹地就要往外走,青青忽然叫住了他:“三叔,等下!”徐鸿飞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虽不知青青叫自己何事,但打青青小时候起,徐鸿飞就对青青谜之信

任,只要青青说的话,听着准没错!

青青吩咐人来拿一小碟,倒了些清水将胭脂化开,拿了一支干净的毛笔略微沾了沾,在雪白的纸上抹了两道后,对着光线将纸拿了起来,细细地看那两道红痕。

徐鸿飞站在青青身后,也看的一脸认真。

“三叔,您瞧见了吗?”青青问。

“啊?”徐鸿飞使劲瞪着眼睛,不知道青青问的什么。

青青将纸放了下来,漂亮的小脸难得呈现冷峻的神色:“胭脂里被掺了血来红。”

“血来红?”徐鸿飞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看青青的神色就知道不是好东西。“血来红也勉强算是一味药材,若是用对了有清肺热的功效,只是药效不明显,所以鲜少有人用它。”青青一边说,一边调了颜料,寥寥几笔就画出一个红色长着菱形叶子的植物:“血来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用叶子拧出来的汁水宛如鲜血一样红,但迎着阳光时又能看到丝丝的金光。它的汁水能提升香味的纯度,却也隐隐约约能闻到鲜血的腥气。这种植物的汁水碰触后立即洗掉或是一天内不接触阳光倒也无碍,若是被阳光晒着了,轻则皮肤发红发痒,重则灼热肿胀刺痛,有身体敏感的甚至会诱发呕吐、

心悸等。”

徐鸿飞一听脸都绿了:“这是有人要害咱家!”

青青洗了手,说道:“咱家的作坊通常都不许外人进进出出,八成还是内贼。”

徐鸿飞冷哼:“咱做胭脂的都是未嫁的女儿或孤身一人的寡妇婆子,她们吃住都在作坊里,等闲不会外出。我估摸着八成是看管作坊的那几个管事,看我一个个查去。”“查是要查,但是查出来收买他的人家也未必会承认。”青青冷笑一声:“其实都不用猜,京城上得了台面的胭脂铺子就这几家。要说和咱家有过节的,就是赵家的那个胭脂

铺子了。”“淑妃的娘家?”徐鸿飞脸上带了几分苦涩,他一直就是老百姓一个,靠着哥哥侄女撑腰,才管起来这诺大的胭脂生意,别看平时铺子的大事小情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一

牵扯宫里头,他就有些打憷,升斗小民骨子里对这些皇亲国戚就有些天然的恐惧感。青青的丹凤眼微微一挑,瞧着竟然有几分霸气:“三叔,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这事还需你去办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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