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事,自己知。
卢科采夫自然是清楚自己的驾驶风格是如何的硬派绝伦,是以尽管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墩上,可脾气发过,老脸也难得的红了一下,旋即又灌了两口酒,这才打了个酒嗝讪讪说道:“刚收起起落架,机炮就发生前段的机炮便发生异响,紧接着飞机整体便开始无规律颤动,我担心会失速,便立即迫降了。”

“前段机炮响动,机体无规律颤动……”

听了卢科采夫的话,普什连科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卢科采夫起飞前可是经过极为细致的检查的,没办法,任何一个部队的主官想去天上兜兜风,安全绝对是第一位的,卢科采夫尽管个人比较生猛,但第12航空歼击机打击群还是不敢怠慢,否则一旦出了事谁都扛不起。

是以卢科采夫经过机师的严格检查,确定无误后,这才放心的交给卢科采夫,另其一飞冲天,纵横驰骋,而这一次给卢科采夫做检查的不是别人,正是普什连科中校本人。

毕竟半个月来接连发生四起迫降事故,尽管在卢科采夫好爽的大手一挥借此揭过去,可在问题没有查清之前,他这位主管地面检修的副司令官还是承受很大压力的,正因为如此,当他接到卢科采夫准备亲自架机升空巡航时,不放心的普什连科中校便亲自来到机场,为卢科采夫的座机把关。

普什连科中校几乎将飞机上的每一条电路,每一根铆钉都仔仔细细看了一个遍,并没有发现潜在的异常情况,这才拍着胸脯把飞机交给卢科采夫,却没想到竟然刚一升空就发生了故障。

这让普什连科中校很是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他怎么说也是二战时期的功勋机师,从莫斯科到斯大林格勒,从乌克兰的利沃夫再到德国的柏林,他修过的飞机比他吃过的面包还要多。

至于那些将即将报废的战机起死回生的事例连他自己都快数不清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1945年获得苏联英雄称号,更不会在朝鲜战争爆发后,被当做精锐从罗马尼亚紧急奔赴远东,成为远东航空战役集群的王牌机修师。

怎成想,原本荣耀万丈的普什连科中校却因为这半月来接连发生的迫降事故,登时从神坛跌落谷底,而如今自己亲自检查的飞机还是出了问题,抛开卢科采夫野蛮驾驶的因素不谈,普什连科中校也是难辞其咎的。

“上校同志,请您耐心等待一下,我这就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

普什连科中校一片冷厉,仿佛是西伯利亚万年不化的寒冰,决然之色就好像是向着

战场一去不返的战士,毅然决然的朝着那架米格—15走去。

看着普什连科坚定而又萧索的背影,卢科采夫不禁摇了摇头,柏毅猜的没错,出了这么多起事故,却没有上报,的确有着卢科采夫的一些小心思,因为一旦上报他所指挥的两个歼击航空团就有可能面临停飞,这对喜欢在座舱里一边喝着伏特加,一边享受跟美国飞行员狗斗刺激的卢科采夫来说简直跟要了他的老命。

不过抛开自己的私欲,令卢科采夫死命压下的重要原因便是普什连科,尽管只有一年多的共事时间,但卢科采夫却清楚,普什连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除了不会驾驶飞机,其对战机的了解简直比专家还要专家。

卢科采夫敢断定,如果苏联部长会议能给普什连科一个设计局,绝对能设计出一款不亚于米格—15的先进战机,因为他从来就没见过对飞机痴迷到超过女人和酒的,如果这样一个技术人才仅仅被及其微不足道的迫降小事而丢官去职,简直就是整个苏维埃的损失。

是的,您没看错,在卢科采夫眼里这几次迫降事故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他对安全责任不上心,实在是残酷的二战战火早将他的神经淬炼的无比大条,那时的飞机只要能上天就是王道。

基于此,作战飞机成为残酷战争机器的消耗品,飞出去的飞机能回来三分之一就能让空军司令彻夜庆祝,在这样的环境下,飞机的维修保养只能说是维持基本的飞行性能。

正因为如此,卢科采夫对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的飞机早就习以为常,什么迫降、坠毁、机毁人亡更是见惯不惯,他自己就亲眼见过整整一个航空团还未上战场就把所属飞机全部摔毁的事情。

相较于那个自毁的航空团,他手下这两个打得美国飞行员哭爹喊娘的功勋歼击机团,出了这么几起迫降事故,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没啥大不了的。

卢科采夫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但普什连科却看得比天还重,他很清楚卢科采夫对他的保护,也正因为如此,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发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查出原因,可当他打开米格—15机炮机炮蒙皮便傻了眼。

里面无论是炮管还是弹链,不管是支撑架,还是固定螺铆,无不坚固得跟新出厂的一样,再看周遭的其它设备,也是完好的一塌糊涂,甚至连金属探测器都找不到一处伤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普什连科这竟然是款存在故障的战机!

“这……这……这怎么可能!”

满脸油污的普什连科,根本顾不上擦拭,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拆开的机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准确的说,前四次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位置不同罢了,然而他不管用尽何种办法,就是找不到机体内部有何异常之处。

而这也是令他从王牌机师跌落尘埃的重要原因,要知道在第12航空歼击机打击群早就有流言传出,说他普什连科是螺旋桨战机时代的王牌,喷气机时代的菜鸟,言外之意,他这个刚过三十的人已经是被时代抛弃,可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了。

这可比当面揍普什连科两巴掌还让他难受,为此他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要查出原因,结果今天再次见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憋着的那口气,没来由的泄了一半。

最后只能颓然的走到卢科采夫,十分惭愧的瞄了一眼,尴尬道:“有些复杂,这里设备有限,估计还得返回基地才能查处具体原因。”

闻言卢科采夫登时脸色一沉,说实在的,他急急的把普什连科给找过来,也是存心先给他正名的机会,毕竟这里不但有苏联人,还有中国人,朝鲜人,如今普什连科螺旋桨战机时代的王牌,喷气机时代的菜鸟的名声早已在这一片区域传开。

如果不想着挽回,不但第12航空歼击机打击群丢脸,就算普什连科也没脸见人,更可怕是若是任由这个名声继续传播,就算卢科采夫不上报,驻远东的航空战役集群司令部也会知道,到那时就算卢科采夫想保普什连科估计也保不住了。

怎成想,普什连科竟然在关键时候给他掉了链子,这让卢科采夫火冒三丈的同时,还不得不压下来,最终只能化作堪比杀人的眼神,冷冷的盯了普什连科好半天,这才不耐烦的一甩手:“飞机交给你了!”

说完,灌了一口酒,便迈开步子朝着附近的吉普车走去,然而当他经过一众中国后勤部官兵跟前时,他的耳朵不由得微微动了两下,紧接着一眯眼,便断断续续听到这样一番话:“就这么简单?……不会吧,就是几颗钉子的事?……恩,你说得也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唉,对了!那种钉子……啊,不对,是铆钉,看起来跟普通钉子没啥区别呀……”

“那两位中国的同志,你们说的是什么?难不成你们找到了飞机故障的原因?”

此言一出,把周围人吓了一跳,他们绝没想到本来要走的卢科采夫,竟然突然停下来,冲着两个年轻的中国军官发出询问,声音之大,跟野熊咆哮山林一般,直震的周围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柏毅和宋天明也是被卢科采夫的大嗓门震得几个激灵,他俩只不过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这里品头论足一番,加之说的又是中文,不怕被人听了去,所以也就没有刻意放低声音。

怎成想被卢科采夫听去不说,竟然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粗狂大汉竟然还懂中文。

只是他们忘了,苏联空军可是顶着中国志愿军的名义入朝参战的,按照苏联参谋部的命令,升空作战后,一切指令与通信联络必须使用汉语和朝鲜语,从而不让美国人抓到苏联参战的把柄。

所以凡是入朝作战的苏联飞行员都会接受汉语培训,像卢科采夫这样的中层指挥官因为有可能同中方同级部门协调空战事宜,因此汉语的培训更加严格,是以卢科采夫别说是听得懂,就算让他跟柏毅讲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

当柏毅意识到这个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本想着不找这个麻烦,却不成想卢科采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人跟前,沉着脸,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叫道:“怎么就不说话了?难道你们就喜欢在背后评头论足,真把事情摆在面前就尿了吗?”

此话一出,四周人终于明白,敢情卢科采夫根本就不是询问破解之道的,而是来找出气筒的,想想也是,两个加在一起将将过五十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本事去解决苏联王牌机师都搞不定的事情?

背后叫嚼舌根还行,真要是放在台面上,估计早就跟面条一样软的不行,怪只能怪太年轻不知进退,眼看着卢科采夫气不顺,还敢放肆的在背后编排,不被当众挨骂才怪呢。

于是乎普什连科等一众苏联机师怨毒的眼神;四周朝鲜军官轻蔑的眼神;周围后勤部官兵哀婉无奈的眼神,以及正当面卢科采夫近乎吃人的眼神,全都聚集在柏毅和宋天明的身上。

如果眼神有温度的话,那柏毅和宋天明早就被那一道道目光烤成焦炭了!

本想着有多远,躲多远,不想惹麻烦的柏毅,没想到麻烦却跟狗皮膏药似的就这么贴上来,如果是在陌生的大街上,柏毅绝对会甩出一句“神经病”理也不理的抬腿就走。

可如今他是军人,代表着志愿军后勤部,要是还如此的话,那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中国军人的脸,于是柏毅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用同样犀利的目光同卢科采夫对视,语气更是出奇的冷冽:“你们的飞机不过是些小毛病,却被你们搞得乱七八糟,真不知道你们的脑子里塞的究竟是浆糊还是豆腐!”

“小毛病?”卢科采夫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敢跟自己对着干,不禁激起体内好斗的基因,灌了口酒,用手摇摇一指那边的米格—15,用挑衅的话语讽刺道:“那你修修看!”

柏毅却耸耸肩:“我又不是机师,为什么要修?再说,让我修飞机可是要报酬的!”

“报酬?”卢科采夫不怒反笑:“你想要什么?”

“你们基地的两部松—9雷达!”

卢科采夫再次大笑,只不过这一次任谁都看得出来卢科采夫的眼中已经透出一丝决然:“哈哈,好大的价钱,可要是你修坏了怎么办?”

“好办,如果修坏了,我来负责!”卢科采夫话音刚落,还没等柏毅答话,便听到一阵刚劲有力的话音从人群外响了起来,旋即军备首长迈着矫健的步伐,昂扬的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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