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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她也没想到, 姜太后竟然也会来瑞安庄里。

姜太后,是个实打实的贤妻良母。比起她的一双儿女, 她更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但这不代表她就很温柔,相反, 姜太后是个威严甚重的女人, 一双利眼能把人的灵魂都看穿。

具体表现在,原书中, 秦婉卿和姜太后就处得很不好。隔三差五姜太后就要为难她一二, 站在女主的视角上, 姜太后是个恶婆婆, 自己不好好养老, 反倒整天干涉朝政后宫, 撺掇儿子娶自家外甥女当皇后,恨不得把她挤到山沟沟里去养猪。

然而, 站在男主视角来看, 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戚寒时虽冷情,但并不至于把母亲和一个妃嫔相提并论, 即便秦婉卿已经算是他最偏爱的妃子。所以基本秦婉卿就没赢过。然而她就是再憋屈,也不能多说甚么。皇帝是偏爱她, 与她更有话说, 那是因为她比其他妃嫔更聪慧识趣, 果决狠辣的性子最叫他欣赏,但也止步于此了。

论真情,那层纱捅穿后是什么,她完全没有任何信心。

就这点看,秦婉卿还是很聪明的。因为她要是执意捅破那层纱,可能会非常失望的。毕竟男主在尾声回想毕生,也遗憾坦言,自己一生,都没有爱过任何人,他不是全然绝情,但只是没有任何机会,也没有真正能与他契合的人。而这也或许也是《为皇》作者想要写出的,孤家寡人的悲哀。

尽管有人打伞护着,郁暖还是被淋湿了小半边身子,一进楼里,便被那太监使人,带去厢房的屏风后头更衣。

她的身材在长安城的姑娘里,算是极偏瘦的,单薄得像是一片雪白的澄纸,但偏偏她的单薄却显得十分轻盈,配上一双横波杏眼,柔婉的长眉,还有清雅如仙姝的面容,已然令人见之忘俗。

不过,很难得的是,这身衣裳倒是十分合身。她觑着,仿佛还是簇新的模样。

然而,这居然是一条齐胸石榴裙,裙子用料极为奢华,但却不着绣纹,端的一副纯天然去矫饰的样子,只裙摆上简单绣了金纹,逶迤到了地上。

郁暖觉得,如果这是太后的衣服,那老太太实在太能赶潮流了……并且审美居然还这么直男,简直难以言喻。

众所周知,时下大多以瘦为美,如果以瘦的程度比美,郁大小姐绝对是最美的,当然比脸她还是最美的。故而,这种前朝流行的款式,在本朝并不多人穿,因为胸太小,撑不起来,反倒显得不够雍容。

然而她也没法子,只好勉强穿上,对着铜镜一望,却觉得也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翦水秋瞳,象牙白的肌肤细腻光润,胸前的沟壑虽不深,但却透着点青涩的纯粹懵懂,腰带简略勾勒出柔美的曲线,身姿美不胜收。

她记得自己的胸,仿佛以前也没有这般丰盈。嗯,大约是错觉吧。而且,这件衣服或许有点过分合身了,简直像是为她定做的一样。

算了,还是不要多想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太后也是头一天见她,更加不可能预料到她今儿个要换衣裳,这一看便是巧合嘛。

过了片刻,又有锦衣婢子来恭敬引路,郁暖顺其自然,见到了当今皇太后姜氏。

太后正在雨天里,席地而坐,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端的娴雅可亲,正慢悠悠地织着布。她的织布机一看便是用名贵的木材做成的,颜色深红而泛着点点光润,而太后一边推着横木,右手娴熟拉紧纬线,不紧不慢地做着活计。

郁暖只好恭敬在一旁候着。

过了一盏茶时间,太后才慢慢道:“你是郁家姑娘?”

她说着,微微抬头,含笑看了郁暖一眼,手下的功夫也不曾停下。

郁暖点头,恭敬垂首道:“回太后的话,是的。”

太后顿了顿,才慢慢微笑道:“抬起头来。”

郁暖微微抬头,让太后恰巧能看见自己的容颜。太后的神色有点晦暗,但仍旧带着温柔的笑意,漫声问道:“这身衣裳,可合身?”

郁暖实话实说:“臣女觉着,确实……太合身了。”

太后嗯一声,道:“喜欢便带回去,哀家没有见过比你更合适的了。”她的语调微微上扬。

郁暖只好点头,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太后又提起了佛经的事,只是温和向她道谢:“这几年,哀家的身子也不见好,这几天见了你抄的佛经,说来也怪,哀家这心里倒是平缓不少,也甚少夜夜失眠了。你的字儿,很不错。”

到了太后这样的地位,不再会说言不由衷的话。

她的赞扬,也是认真在认同郁暖。

这个小姑娘,她是一早便有打听过的。

只听闻是个清高的,又有点眼高于顶,平日里各项花费皆要至奢至贵,那时她暗暗摇头,又听闻郁家这姑娘背地里还拉帮结派的,和另一个姑娘对着不和。太后是不在意小姑娘之间那些龃龉,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姑娘,锋芒太重,又不见得多聪明。

但这几日,看了她日日抄完的佛经,老太太对她倒是有点改观。

一个心浮气躁,重奢靡小心眼的姑娘,写不出来这样大气的字。

字不在于形,更在其意,这姑娘的字纤瘦婉洁,干净利落,但又不过分紧凑,端得是一副赏心悦目的舒朗样子,而且通过她抄写过程中,那几处轻微的顿距,姜太后也能察觉到,她是真正读懂了佛经的。

这样的姑娘,心态好,不重欲。虽不知她那些名声是怎么来的,但姜太后难得准备抽出空闲,见她一面。

姑娘是好姑娘,说话细声细气,虽然有点小清高,但眨眼的样子莫名挺可爱。

就这裙子,也实在有些太张扬美艳了。

说真的,她不太明白自家儿子的审美问题。既然对一个清雅佛性的小姑娘有偏爱,怎么就爱逼着人家穿这种样的裙子?皇帝早已是个成熟男人,太后就特别后悔没纠正他,小时候怎么就没看出他有这种偏好?

不过世间男人大多如此,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郁暖又在太后身边呆到了雨停,但太后仿佛没有要她走的意思,反倒还顺其自然教起她怎么用织布机,那模样特别认真,还执着要郁暖上手试试看。

郁暖有点无语,这织布机难道还是祖传的吗?原书里提到太后,就还会捎带她的宝贝织布机,就是不晓得织那么多布是要做什么。

不过她也没在小楼里头呆太久,因为太后要回宫了。

郁暖自然恭敬行礼,送走了太后。

太后匆匆临走前,还隐约含笑提起一句:“好孩子,等时候到了,哀家带你进宫顽。”

郁暖弄不清她什么意思,但大约也只是顺嘴一句,毕竟她们或许今后都未必相见了,于是也点点头道:“谢太后赏识,郁暖自当恭候。”

太后拍拍她的肩膀,舒展眉眼,慈祥地褪下手腕上的镯子,不容拒绝的让她戴上,和善道:“这算是见面礼儿了,你抄那么些佛经不容易,今日便到这儿吧。还有便是,这裙子……不要穿出去了。”这幅绝色动人的样子走出去,会有人不高兴,当然这话太后没说。

郁暖点点头道:“这是太后所赠的,郁暖自要妥帖安放。”

......

临安侯府,周涵打开了一个描金的锦盒。

里头摆放着满满的红豆酥,还有梅子糕等等,上下几层全都是,还有一张字条,非常简略地写着时间地点,字体纤瘦婉洁,透着一股少女独有的馨香味。

周涵长眉微挑:“……”

男人修长的手指拧拧眉心,眉目轻垂,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块糕点,难得有兴致浅尝一口。

酸甜的梅子味在舌尖蔓开,这是小姑娘才会喜欢的味道。

而忽略其余种类的糕点,只看红豆酥和梅子糕的话……

男人眼眸轻寂,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却忽然想起两句诗词。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是相思恨嫁了。

就这么想嫁给他?嗯?

大夫尴尬低头道:“这个……古法有云,心痛之症,法不在救,是以……不可救也。贵人应当调养生息,多用五谷粮食,平心静气者,延年益寿。”

大夫的话,非常有道理,但就像没说一样。

翻译一下,具体治疗法子有,膳食健康,多调养身子,不要想太多。然后等死就可以了。

秦恪之本来已经乌青的面色更青了,他紧皱着眉头掷地有声道:“不论如何,你都要给我找出法子!不然要你何用!”

大夫有些为难,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个不懂医术的小子为难,但也只好叹气:“世子莫要为难老夫了,即便是寻遍长安城,老夫敢断言,再没有大夫能医这病症的……老夫虽无能,但让贵人多活几年,还是能的。”

其实不是没法子,法子还是有的。有传闻道,本朝皇室私库藏有前朝留下的金馗古籍,乃是前朝医圣所著,闻名遐迩,却流失已久,里头的方子专治绝症。

但传闻也只是传闻,这几个贵族少年,虽皆出身于勋贵之家,但却连皇帝的袍角都摸不着。

同他们讲这些不过是徒劳无功,不说也罢。

大夫都如此说,可见郁大小姐是真红颜薄命,即便再名动长安,也不过是空余回忆。

秦婉卿在一旁听着,很识趣地不声不响。

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再是开心也得自个儿偷着乐,私底下回屋里,蒙着被子放肆地笑也没人知道。而现下露马脚怕不是傻的,这几个男人都紧张着呢,她可不要当他们眼里的恶毒女人。

郁暖也算是死得其所,婊里婊气,早死早超生。

人都是这样,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身上所有的缺陷都值得厌恶。很明显,秦大小姐并不觉得自己也同样婊里婊气,事实上若论手帕交,恐怕她和郁大小姐才该惺惺相惜。

郁暖在里头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崇北侯府厢房里头,绣纹繁复的床帐。

侍候的清泉有些喜悦道:“大小姐,你可醒来了!”

郁暖点头,面上没有甚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侍候我更衣罢。”

清泉劝道:“大小姐,大夫说您体虚,要您多躺会子,不若照着世子的安排,再在侯府小憩两日再走吧?马车颠簸,只怕您身子……”

郁暖轻声打断,只是整理着发丝,平视铜镜道:“不必了,今日就走。”

以郁大小姐的心性,定然不希望旁人瞧轻了她去。虽然以她现在的处境,嫁给秦恪之是上乘选择,但以病为名,赖在旁人家里休养,这种死皮赖脸的做法只有蠢人才会做。崇北侯府和忠国公府,并无多少深厚交情,她因病留宿,怎么说都说不通了,又不是人事不省了。不能因为想嫁给秦恪之,就崩了高贵优雅的白莲人设。

郁暖自己没有感想,倒是真的。嫁给谁都无所谓,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更何况,现在只是开始。

等她被逼无奈嫁给戚寒时,那才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开始。

呃,是她单方面作死,而男主非必要,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这点在她看来还挺优雅绅士。毕竟郁大小姐作的死,实在已经不能简单囊括了。

她面色苍白地被丫鬟扶着出来,对着面色焦急的秦恪之道:“方才,是我唐突了,不曾顾好自己的身子,反倒让世子和大小姐你们为我担忧……是我顾虑不周。”

秦恪之皱眉,有些急切道:“大小姐万万不要如此说,大夫说你身子太虚,还是先躺一会子才好。”

他想好了,千万不能告诉郁暖她有心疾。她这个毛病,恐怕南华郡主夫妇也非是不晓得,只是没人告诉她罢了。

只怕郁大小姐得知自己薄命,便消极凄凉,对身子更加是不利。

然而就是有这种出头鸟,防不胜防。

秦婉卿诚恳担忧,美眸泛红,拉着郁暖的手道:“我竟不知,郁大小姐有心疾,过去皆是我错怪你了,也望你好生保重身体才是。”

郁暖僵了僵,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面色变得更苍白,微微睁大眼,颤抖着唇瓣道:“心疾……我真有心疾么?从前娘亲请来的大夫,从没这般说过的……难道他们都瞒着我。”她说着眼角微红,原本淡淡的神色也变得无助起来。

秦恪之没想到妹妹竟然若口而出,不由面色转惊,立即回绝道:“怎么可能!她瞎说的,你不要信她。”

郁暖怔然,柔弱轻声道:“罢了,亦不必再说。”

秦恪之欲言又止,却怕自己火上浇油,忍不住含着厌恶瞪了妹妹一眼。

郁暖转身,抬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周涵的眼睛,不自觉地心慌,不由仓促垂眸,轻声道:“我想回家了,世子和秦大小姐,请允我先行离开。”

男人眸中寒星寂寂,略有兴味,却仍旧沉默不言。

这只柔弱的猎物,提起心疾绝症这样的字眼,眼眸深处可并没有惊惶。除了表面的恐惧苍白,她的眼里甚至古井不波,眼神平淡地像是在谈论天气,似乎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精致的面容实则安静恬淡。

有趣,他在心中散漫微笑起来。

毕竟,他难得有这样闲暇的兴趣,想了解一个女人。

郁暖去意已决,无人敢阻拦,于是这几人带着各色心思,把她送上了马车。

今日之事,稍稍搅乱了原本的剧情。原书中若是不出意外,郁大小姐也不会因为头疼而昏厥过去,所以大约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病已经严重到了那个程度。

哦,那又怎样略略略。

她可以装作仍旧不知道的嘛。反正除了秦婉卿没人告诉她,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认定,是秦婉卿杜撰来害她的?听上去逻辑也能自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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