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沐休,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去了什刹海游湖。户部右侍郎舒服躺在贵妃榻上,享受着小妾喂来的粽子:“这个做的好。红豆熬出了沙,香甜不腻。”
不过婴儿拳头大,雪白的米粒上嵌着深红的红豆,清香扑鼻。见他喜欢,小妾又剥了一只喂进他嘴里。右侍郎这回啃了一口粽子,舌头顺势舔了舔妾室白腻的手指,心满意足。

门帘外传出噗嗤一声笑。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右侍郎大怒:“谁在外头?”

丁铃用绣春刀支起门帘,小绿豆眼滴溜溜地在右侍郎和粽子之间转着,笑嘻嘻地说道:“锦衣卫奉旨擒拿。来人啊,侍郎大人这么喜欢吃粽子,把他也绑成粽子带走吧!”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门外一队锦衣卫冲进屋,抹肩拢臂将右侍郎捆了个结实提溜着走了。

小妾吓得躲在了贵妃榻下。眼前多了双靴子,她哆嗦地抬头。先前发话的锦衣卫正色迷迷地看着她。小妾心一横摸了根钗对准了自己喉咙。她好歹是户部右侍郎的妾,不是小门小户能被随意欺凌的女子。

丁铃剥了个粽子吃,眉开眼笑地将盘子里剩下的粽子拎着走了:“手艺真不错!”

小妾愕然发了半天呆,这才想起老爷被锦衣卫带走了,嘶声裂肺地哭喊着往正院寻夫人去了。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京城的各处坊间。

与许德昭谭诚有关连的官员在这一天被突然出现的锦衣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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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干什么去了?!”眼见午门在望,却被百姓拥堵在正阳门大街上。东厂三位飞鹰大档头说不出的烦躁。

杀人立威,却不能将这整条街的百姓都杀了。

“当心。”陈铁鹰与金铜二鹰已成三角形围在马车周围。越是这样的环境,三人越发警醒。

街边高高的屋顶上突然站起一排青衣人,挽弓如月,箭矢嗖地朝马车射来。

“防御!”陈铁鹰高喝一声,拔刀砍向射来的箭矢。

箭雨太密,全朝着马车一个目标。

“夺!夺!夺!”声响如鸟儿啄木。马车外壁的木头被一口口撕出了白茬,像一只刺猬,好不凄惨。

穆澜听着声音心头阵阵发凉。如果马车没有夹这层铁板,恐怕早裂了。她拎起细细的精钢锁链,慢条斯理地缠上了手臂。心中分外好奇。谭诚怎么就判断失误了呢?这样的箭,明明是穆胭脂的人射出来的。她不是要想看着自己被无涯砍头么?怎么改了主意?

正等着马车被打开的瞬间好冲出去,穆澜身体陡然一沉。

马车底整个掉了下去。

穆澜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直接下沉,一双有力的胳膊接住了她。

地面的青石板在她落下去之后,又被迅速地合上了。

三位飞鹰大档头围在马车周围全神贯注地抵挡着如雨般射来的箭矢。护卫的东厂番子已经冲向了对面的屋顶。

穆胭脂箭无虚发,冲上来的番子在她的箭下扔下了一地尸体,退到了街角寻找掩体。这时有人回头,看到马车车底露出老大一个洞来,高声喊了起来:“陈大档头!马车……”

飞来的一箭直接刺穿了他的咽喉。

马车怎么了?这辆马车的车厢壁里夹了铁板,那些没能挡住了箭扎进了车壁,将外层的木头撕裂,早露出黑黝黝的铁板。陈铁鹰想着仍然抽空回头看了眼,没有看到异状。

然而因为躲避穆胭脂箭矢趴在地上的番子们却看到了:“马车车底破了!”

陈铁鹰身体一矮滚进了马车底。谁都没有想过在马车底装铁板,而对方偏偏对这点了如指掌,将整个车底都切去了。他站起身,捞起了一条被穆澜扔掉的脚镣。陈铁鹰望向脚下的地面。

外头一声呼哨响起。令人碜得慌的箭矢声消失了。陈铁鹰从车底出来。只看见屋顶上的箭手朝房屋的另一面跃了下去。

另两只鹰几乎与他同样的心思,都没有追。

这场箭雨将拥抢货品的百姓同样逼到了街道两边。曾经拥堵的正阳门大街令人惊异的清静了。

番子们将马车移开。陈铁鹰一脚踢开木板。三只鹰同时望向了下面的青石板。

“这附近最近的下水道在哪儿?”

一名番子指向十丈外的一处巷口。

撬开青石板,下面是一条通向京城下水道的地道。新挖的地道,能并肩直立行走。

陈铁鹰从怀中拿出一支烟火,嗖地在空中燃起一道长长的红烟。

蔚蓝无云的长空,这条红烟格外醒目。

御花园中,胡牧山啧啧称奇:“这枚棋……啧啧,如果陛下走这一步的话,臣定输无疑。”

太阳正升到头顶。这局棋也下到了终盘。无涯微微一笑,并不后悔:“江山如枰,顾此失彼。朕终究用了别的棋子走了别的路。胜负不过是迟早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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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嘴里的那枚棋子此时正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人,终于没能忍住:“我说,她的轻功在你之上。你一定要抱着她走得磕磕绊绊的?不怕回头被堵在下水道里成阴沟里的耗子?”

林一川胳膊紧了紧:“她的伤还没好。”

穆澜噗嗤笑出声来,用手指捅了捅林一川的胸:“我的伤好了。”

让他多抱会儿不行啊?林一川大怒,讪讪地放下她,目光差点把雁行的背捅出一个窟窿来。

走了一程,雁行带着三人往上爬了出去。一辆马车停在出口处,燕声掀起车帘,三人上了车,马车朝着城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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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烟火染在蓝天上。什刹海的龙舟赛已经结束了。禁军拱卫着太后贵人们回宫。穆胭脂并没有如他意料之中出现在什刹海刺杀太后,而是去救走了穆澜。谭诚难得地蹙紧了眉:“传令关闭城门,全城搜捕!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缕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升上了心头。谭诚深吸了口气,胸腹往后缩了两寸,出手如电擒住了持刀刺向自己那人的手腕。

刀入体一寸,却再也不能前进步分。

直到这时,谭诚才发现对面的人持刀刺向自己的人是谁:“阿弈?”

他的声音与平时比起来多了几分感情。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人。他养大的义子谭弈,在他毫无防备时持刀捅向自己。

谭弈死命地握着刀,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着:“是我。我要杀你!”

咔嚓一声。谭弈的手腕被谭诚折断。谭诚一掌拍在他胸口,再一次变得毫无感情:“看来你知道身世了。”

一掌拍得谭弈生机全无,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被谭诚带到什刹海的七名大档头围在他身边,神情惊疑。

“我全知道了!”谭弈嘶吼着,指向谭诚,“你明明是个太监!你杀了我爹,你要娶我娘!因为,因为你……”

曹飞鸠伸开了双手。他腰间的佩刀被谭诚瞬间抽出刺进了谭弈的胸口。他吓得只能伸开双手,一动不动地站着。

没能说完话的谭弈瞪着眼睛,嘴唇无声地张合着:“有……毒……”

噌地一声,谭诚将刀送进了曹飞鸠腰间的刀鞘中,看也不看谭弈:“他们定会出城,着九门传讯!”

中刀的地方传来阵阵麻痒。谭诚说完,拿出一只瓷瓶,倒了几枚解毒丸子嚼服。

各种讯号发出之后。城南的碧空再次出现了一道红痕。

“上马,追!”

东厂大档头们互递了个眼神,跟在谭诚身后上马,带着番子朝城南飞驰而去。

御花园中,无涯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感叹道:“当年朴银鹰在谭诚身边打听到最隐秘的事情,便是谭弈的身世。谁都没想到谭诚之所以收他为义子,是为了一段感情。”

胡牧山研究着这局棋,也叹道:“皇上最后这枚棋臣还真没想到。陛下赢了。”

无涯起身,负手道:“你们知道么?朕最初并不喜欢下棋。谭诚很喜欢。他与穆胭脂的那局棋不知道结局如何。”

正说着,龚铁与礼亲王同时出现在凉亭外。龚铁笑道:“回禀皇上。名册上的官员全部就擒。”

礼亲王禀的却是另一件事:“水闸已经放行,第一批货船已经到了通州码头。城中的商户情绪已经稳定。”

听着他的回禀,胡牧山焦虑道:“皇上。这能让京城大乱,臣始终不解。”

无涯看向了龚铁。

龚铁垂下了眼睛:“臣的下属莫琴正在竭力打探。臣猜想,可能是个巧合。林一川并无此能力。”

无涯沉默了一会,展颜笑道:“午时都过了,众爱卿陪朕一同用膳吧。”

再不提林一川半个字。君臣笑谈间离开了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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