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周营已被突入的楚军骑兵搅得沸腾,多处燃起大火,马匹四散。
冲杀了不知多少回合之后,楚军骑兵陆续出营,四散开来,一部分盯着周营,一部分去捉跑到旷野的战马。

营内中军处,组织兵卒坚守的副帅、行军总管达奚震,见敌骑已走,赶紧指挥各营布防、灭火,提防楚军卷土重来。

却得了噩耗:主帅贺若敦阵亡。

将军难免阵上亡,虽然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事,但宿将贺若敦的阵亡,让达奚震颇为震惊:

哪怕折了上千兵马,这损失也小于折了主帅。

他顾不得多想,命人安置好贺若敦的遗体,然后继续指挥各部布防,聚集骑兵出营,驱散敌骑,使其远离大营。

只要敌骑不来,大营里的混乱很快就能平息,并能组织人员灭火。

己方人多,只要稳住,就不怕敌人进攻。

他登上高台,用千里镜观察四周情况,却见楚骑四处游荡,和出击的己方骑兵绕圈。

但就是不肯远离,如同围着肉打转的苍蝇一般,挥之不去。

西面,敌军骑兵聚集,当是其临时聚集地,达奚震观察了一下,发现那里有不少楚军骑兵在换马。

对方马很多,看来为了此次偷袭,下了血本。

现在换马,意味着还要冲营。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歼灭在这里?

这可能么?

达奚震思索起来。

他们的营地还算完整,现在临时堆积杂物做障碍也来得及,兵卒们聚集起来守卫营地各处,敌军再想强攻进来,是不可能得手的。

己方骑兵已经集结,目前数量上比对方少,但若仅仅是驱散,足够了。

但达奚震很快发现营地外西北方向,大概半里距离的坡地上,有一些车辆聚集。

看来,敌军是趁着己方营地混乱,在那里布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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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车,是两轮车,上面驮着某种物体。

因为太远,他看不清楚这些物体是什么。

但达奚震很快意识到,这一定是楚军的大威力兵器。

之前,尉迟迥所部兵马撤离洛阳后,在宜阳附近与楚军交战,就是败在对方的奇怪兵器之下。

那些兵器,就是用两轮车运载的。

发威时,射出大量火矢,这些火矢落地后,会爆炸,溅射出燃烧的液体,有很强的纵火效果。

结阵的步兵,最怕遇到这种兵器,因为没有人可以在身边人不断着火的情况下,不惊慌、保持阵型。

达奚震警觉起来,立刻下令反击:派出步骑去攻楚军“车阵”。

步兵走得慢,但可以结阵,给出击的骑兵以依托。

骑兵护着步兵出击,可以相互配合,抵御敌骑的反复冲击,逼近敌军车阵。

很快,出击的步兵在营外结成数个小阵,相互策应,慢慢向敌军车阵靠近,外围有骑兵环绕,使得敌骑无法从容对步阵实施进攻。

然而楚军骑兵似乎不介意周军步骑向其车阵靠近,大量骑兵只是在周围游荡,拦截不像拦截,说是旁观,反倒更贴切。

不知过了多久,楚军车阵里,那一字排开的双轮车,忽然有火光闪烁,与此同时雷声起,浓烟迸发。

接近至百余步距离的周军步阵,人群里忽然出现几道血痕。

血痕出现的位置,满是残缺的人体和鲜血,步兵们还没回过神,雷鸣声又起。

又有几道血痕,出现在这几个步阵之中,周兵瞬间崩溃,掉头往回跑。

骑兵却不甘心,呼喊着向楚军车阵冲锋:百余步距离,很快就能冲到了。

周围楚军骑兵也不拦截,依旧在外围看着。

周骑距离车阵越来越近,八十步,六十步,四十步,二十步....

有人已经弯弓搭箭,瞄准围绕在车边忙碌的楚兵。

却见车上长柱状物体喷射着火光和浓烟,随后,冲锋的周军骑兵群里,有大量血花绽放。

腥风血雨之中,许多人和坐骑瞬间变得血肉模糊,身上仿佛被无数弹弓射出的弹丸击中,连人带马在血雨中支离破碎。

冲锋的势头瞬间被击垮,侥幸未死的骑兵掉头就跑,而一直在围观的楚军骑兵,听得车阵里响起号角声后,立刻扑来,将溃散的周骑拦截。

将其淹没。

大营中,达奚震看着己方出击的步骑瞬间溃败,只觉后背发凉:他碰到的兵器,比尉迟迥碰到的兵器凶残得多!!

毫无疑问,这种兵器在开阔地带、百余步范围内,血肉之躯是无法抵御的。

眼下,己方就只能依托营地障碍防守,然后派骑兵迂回,攻其腹背。

但目前能用的骑兵变得更少,只能据守营地,再想办法。

事不宜迟,达奚震立刻下令,全军马上将各类杂物堆到营地外沿,尤其西北方向。

抬头看天,已到中午,若再拖个半天...

他决定等太阳落山,若楚军不退,就发动夜袭,己方精锐接着夜幕掩护,或者能拔掉那威胁巨大的车阵。

。。。。。。

傍晚,残阳如血,雷声依旧,周军大营已残缺不全。

楚军骑兵不断在营外转悠,压制周军,使其不敢轻易出击。

与此同时,以名为“马轻侯”的骑兵炮,在周营西北角布设阵地,炮轰大营。

从中午到现在,炮击持续了一个下午。

虽然骑兵炮很轻,口径小,威力相对不大,但是在百余步距离上,二十余门炮轮番炮轰,依旧打得周营鸡飞狗跳。

对方仓促间堆积起来的障碍物,根本就挡不住“马轻侯”的炮击,拳头大小的实心弹丸,在周营里横飞,血肉之躯触之即烂。

楚军火炮不断左右推进,此刻已经推进到周营边上,面前到处是残肢断臂,硝烟弥漫之际,血腥味扑鼻而来。

北面,下马休息的楚军行军都督周罗睺,用独眼看着眼前残破的周营,看着“马轻侯”不断喷射火光和浓烟,身体总算能放松下来。

他左眼已经被射瞎,军医处理了伤口,只要这两日不发高烧,就无大碍。

但比起伤势,他更关心战果。

以三千余骑,突击万余兵力(不算随军青壮、工匠)敌营,其实很难将其全歼,但是,有了“马轻侯”就不一样了。

这种“轻型火炮”,可以随着骑兵快速行军,在二百步距离内射击,威力巨大,无论是发射实心弹,还是如同葡萄般的散弹,都能把步阵或人、马撕碎。

所以,此战的战术如下:

先以骑兵突击,攻入敌营,杀人放火,将营地扰乱。

趁着敌人自顾不暇,将“马轻侯”布置在敌营外,开始炮击。

骑兵就在营外不断转悠,压制敌军,迫使对方退守营垒,无法威胁炮阵。

而聚集在营地里的敌人,人员密集,“马轻侯”招呼起来,事半功倍。

无论是谁,看着自己身边人,在一次次呼啸声中支离破碎,变成残肢断臂,心理上总是会受不了的。

那么,持续炮击(火炮轮流发射)了一个下午,这上万周军,面对逼近的“马轻侯”,也该崩溃了。

周罗睺再次望向周军大营,看向其东面。

围三缺一,他特地留出东面不放骑兵,就是让对方觉得有一线生机。

忽然,营地外的楚军骑兵呼喊起来,沿着几处破口,冲入敌营。

与此同时,敌营内火光大作,东面,有不少骑兵呼啸而出,向东疾驰而去。

毫无疑问,敌军将帅知道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抛弃步兵,焚烧辎重,带着骑兵突围而去。

周罗睺下意识抬起左手,摸了摸已经被布罩罩住的左眼眼眶。

用一只眼睛,换得歼灭万余敌军大部,将成都周军关门打狗,只能说不亏。

他看着敌骑撤离的方向,咧嘴笑起来。

想跑?没那么容易!

只有把你们一网打尽,才对得起我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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