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李笠做了个梦,在梦里,他率军驰骋河北各地。
结果,齐军的一支精锐小队,偷袭御营,把黄姈抓走了。

然后,这支部队逃往博陵郡治安平,随后,他率军围了安平。

走投无路的齐兵,把黄姈押上安平城头,逼他撤围,否则就要黄姈的命。

黄姈却让他别管,直接进攻。

他气急败坏,让梁森拉来“鄱阳炮”,对准城头,逼齐兵放人,承诺只要放人,他就放对方一条生路。

然而齐兵不肯,坚持先撤围,否则就同归于尽。

李笠犹豫了,黄姈忽然破口大骂:“李寸鲩,你还是个男人么!开炮啊!!!”

齐兵见黄姈不配合,于是拔刀要砍,他脑袋一热...

然后就醒了。

发现赵孟娘睡在身边,旁边案上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是正常休息,今夜是赵孟娘“轮值”,因为皇宫还在“大扫除”,所以他以齐国奸臣和士开的私第为行宫。

黄姈在淮阴,给监国的宝贝儿子当参谋,根本就没来河北。

至于赵孟娘,从北伐时起,和薛月嫦、段玉英一道,作为随军家属出征,只是之前一直在大营,直到邺城拿下,才过来。

李笠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熟睡的赵孟娘。

赵孟娘虽然是妾,却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比正室黄姈先进李家的门。

将近三十年的共同生活,赵孟娘早已经成了他的亲人。

岁月的沧桑,在两人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坚持锻炼的李笠,依旧精力充沛,而赵孟娘与世无争,心态很好,又注意保养,所以显得年轻.

当年的日子,历历在目,仿佛还是不久以前,两人一起在白石村东河畔作场生活。

那日子,无忧无虑,他不需要想什么江山社稷,肩膀上没有那么多重担。

李笠起来,披上衣服,再扯起被子,给赵孟娘盖好,然后转到书案前坐下,又点起蜡烛。

毕竟油灯的光亮不够,以油灯照明来看书,眼睛容易坏。

这个过程免不了有动静,外间很快响起声音:“陛下?奴婢候命。”

“啊,你醒了?”李笠想了想,说,“倒些温水。”

“是。”外间沉默片刻,一人掀开门帘,提着水壶走了进来。

却是一脸倦意的张丽华,身着长裙,披着件狐裘披肩——这待遇,其他侍女可没有。

张丽华因为年纪不到,如今只是皇帝的侍女,平日里帮端茶倒水,整理书籍,晚上和其她侍女轮流值夜。

大半年时间,张丽华长高不少,脸也渐渐长开,容貌愈发艳丽。

毕竟她的饮食和寻常侍女、宫女不一样,人们都知道,这位小娘子,将来可是皇帝的妃嫔。

但目前未成年,因为年纪小,值夜的次数不多。

李笠喝了一碗温水,让张丽华也喝,张丽华摇摇头:“奴婢不渴...”

“瞎说,哪有半夜起来的人不渴。”李笠指了指另一个杯子,“自己倒水喝,不用拘谨。”

“奴婢不渴...”张丽华低着头,声音有些小,耳廓发红。

“你是怕鬼,不敢夜里出门...”李笠笑起来,张丽华被说中心事,脸也红起来。

李笠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有难处,朕不说了,朕看看资料,一会就睡,你不用候着,去睡吧。”

这可不合规矩,张丽华哪里敢扔下夜读的皇帝,自己跑去睡觉。

“你不睡,那就是不困?”李笠忽然有了个想法,“朕闲来无事,给你讲个志怪故事?”

“啊...”张丽华吓得面色发白,不住摇头:“不不不,奴婢不敢,哪有陛下给奴婢讲故事的道理。”

其实她是怕听了志怪故事,自己一个人愈发睡不好。

“也是,你便等一等,朕看看就睡。”李笠的注意力,很快转到手中的舆图,舆图画着河北地区形势。

张丽华称是,站在一旁,时不时悄悄看一看皇帝,然后低下头。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随着时间流逝,每次见到皇帝,都心跳加速。

李笠可不知旁边这小美人心里想什么,他现在想的是安平战役...河北局势。

河北人口稠密,沃野千里,所以各地地头蛇极多,又有大量士族世代居住,其中的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为一流的世家高门。

除此之外,又有河东裴氏等次一流士族,以及渤海封氏为代表的地方豪族。

这么多地头蛇盘踞在河北各地,相互之间利益和人脉盘根错节,朝廷想要控制基层,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行政成本太高,高到朝廷财政支撑不了。

譬如,为了征收一斛粮,得花二斛粮食的成本去征粮。

所以,即便乱世持续了近三百年,河北的地头蛇们,依旧靠着与历代统治者相互妥协,维持着自己“地方实力派”的地位。

现在,楚国渐渐要成为河北地区的“主人”,但若无法和真正的“主人”们搞好关系,在河北是待不下去的。

此起彼伏的民变,四处流窜却怎么也剿不干净的马贼,足以让朝廷管理河北的行政成本变成无法负担的开支。

所以,要想“接盘”河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按“惯例”,和地头蛇们相互妥协。

承认士族们的特权,也就是九品中正制;承认豪强们的权益,让豪强们“深度”介入基层官府。

要对士族、豪强们名下土地、隐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政治上要给士族、豪强们以好处,即士族在京城、豪强在州郡官场有一席之地。

只要做到这一点,如元魏、高齐那样,河北人心就是朝廷的。

如果做不到,不好意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然而李笠不想走老路,不想按老规矩收买士族,因为这意味着门阀政治会“寄生”在楚国上层,慢慢侵蚀楚国的“脑部”。

他认为时代该变了,所以,腐朽的制度,没必要维持下去。

用武力摧毁士族、强宗著姓在地方上的根基,没收其田产,用屯田卫所兵,以及在河北分田地落户的将士,取代这些豪强,成为深入基层的“根”。

依靠这些“根”,将宛若散沙的百姓凝聚起来。

他不会出高价赎买河北地头蛇们那廉价的忠心,不听话的人,可以不杀,抓起来,全家流放到岭南吃荔枝。

河北的土地以及人口,必须在朝廷的控制和掌握之下,现在正打仗,正好可以“明火执仗”,清理一批地头蛇。

此举必然激起各地“民怨”,届时再镇压一轮,也就消停了。

晋阳齐军会被堵在太行山以西,不会有人来救河北地区的士族、豪强。

这些人期待中的“正道的光”,绝不会照在河北大地上。

李笠将舆图放好,准备睡觉,回头,瞥见张丽华站着,觉得莫名其妙:“你为何还没睡觉?”

“奴婢侍奉陛下...”张丽华赶紧回答,李笠这才回过神:“哦...是朕忘了...”

看看时钟,已是凌晨三点,李笠打了个哈欠,吹灭蜡烛,摆摆手:“朕困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张丽华回答:“是,奴婢知道了...”

李笠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没有丝毫欲望。

如果有,那真就是禽兽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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