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灿烂,李笠坐在窗边,看着案上摆着的一排长颈玻璃瓶。
这长颈玻璃瓶带着木瓶塞,其外观,看上去就和后世啤酒瓶差不多,只不过玻璃透明,而不是深绿色。

玻璃杯中,盛着颜色不同的液体,都是酒。

分别为目前常见的浊酒、绿酒、黄酒、葡萄酒,以及新颖的“白酒”。

白酒无色透明,故而得名,和这个时代的其他酒类不同,白酒并不是酿造酒,而是蒸馏酒。

这个时代常见的酒,酒劲很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度数低”,所以常有牛人一日喝酒数斛而不醉。

李笠仔细调查过,发现这个时代常见的酒,类似于后世的酒精饮料,或者啤酒。

蒸馏酒很少见,不过蒸馏器倒是已经有了,只是常被炼丹术士用于提取各类“精华”,似乎没人用来提升“酒劲”。

不懂酿酒的李笠,知道蒸馏酒的概念,也知道什么是蒸馏,于是请了许多酒匠,不停的摸索,终于摸索出可行的蒸馏工艺。

以此作为摇钱树。

酿造酒的酒精浓度较低,而白酒的酒精浓度较高,给人的口感截然不同,且酒劲很猛,让人喝过之后难以忘怀。

根据李笠亲自给出的定义,这就是“高度酒”。

因为白酒酒劲很猛,其他酒都比不过,且酒劲的“度数”又分高低,故而合适不同酒量的酒徒,一经推出,广受欢迎,供不应求。

于是,寒山城里最受欢迎的“特供商品”,就是这种本地出品的“烈酒”。

其中,酒精浓度极高、据说都能直接点燃的“烧酒”,更是成为不良奸商盈利的宝贝。

他们用这种烈酒来勾兑,一坛烈酒可以勾兑出数坛“低度酒”,再拿出去销售,获利不菲。

于是,在酒精利益的双重驱动下,对于白酒以及烧酒的疯狂抢购,导致市面上所有商家都很难有现货。

能够稳定购买白酒(含烧酒)的特供商家,成了奸商们利益来源的保障,于是,高价收购兑换券,就成了奸商们获取暴利的唯一途径。

市面上获取兑换券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廨:公廨将一定数额的兑换券,折做俸禄发放给官吏们。

现在,因为兑换券和烈酒画上了等号,出征、临战常以酒提气的军人,也开始痴迷兑换券。

军府顺应“军心”,开始以兑换券替代部分军饷进行发放,此举大受欢迎。

加上酿酒作场故意控制烈酒的投放量,人为制造供需矛盾,进一步刺激奸商们对兑换券的“高价收购”。

一番操作下,击鼓传花的游戏愈发热闹,参与游戏的人越来越多,人人都觉得自己能在鼓声结束前把花传递出去。

所以要趁着行情看涨,利用兑换券多买烈酒,以此赚钱。

李笠掌握着酿酒技术,也控制着烈酒的产能,所以,有信心把这个游戏维持下去。

但是,酿酒需要消耗大量粮食,粮食暂时无法自给自足的徐州,需要外购粮食,来养活脱产军人、工商业者。

外购粮食的份额,终究不能无限制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把宝贵的粮食分出来酿酒(制酒),风险还是不小的。

这一点,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于是,对烈酒的抢购愈发疯狂。

这也是击鼓游戏的一部分游戏内容,谁都知道鼓声会停,却都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所以,要趁着兑换券还有信誉,尽可能多囤积烈酒。

没错,奸商们现在开始大量囤积烈酒,而不是立刻转卖。

这些奸商自己也在控制烈酒流向市面的数量,以此哄抬酒价。

他们越是哄抬酒价,兑换券就越炙手可热,李笠不需要干预什么,“市场”自己就把兑换券的价值抬高了。

对此,李笠不觉得意外,因为在另一个地方,此情此景已经上演了一次。

现在的梁国,能买到烈酒的地方就只有两处,一处是饶州鄱阳,一处是徐州寒山。

鄱阳的烈酒,被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奸商疯狂抢购,而寒山的烈酒,一定会被两淮地区的奸商疯狂抢购。

李笠将盛着各类酒的瓶子放入专用木架上,刚坐下,祖珽在外候见。

。。。。。。

阳光依旧灿烂,李笠在书房里,听祖珽讲起齐国神武皇帝高欢的一些往事。

高欢出身微寒,为怀朔镇的一个破落兵户,很穷,没有前途可言。

结果,高欢某日在城头站岗放哨时,被路过的富家女郎娄氏看中了,而且是一见钟情。

娄氏年轻貌美,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白富美,看中了样貌英俊、身材高大的穷小子高欢。

高欢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姻缘,境遇有了极大改变,有了老丈人的钱袋子打底,便不断结交边地豪杰。

后来,六镇之乱爆发,高欢和亲朋好友们,不可避免地卷入乱世旋涡,最后脱颖而出,成了把持朝政的权臣。

昔日的狐朋狗友,也都身居要职,自称为晋朝南阳王司马模八世孙的司马子如,便是其一。

某日,高欢外出归来,得府里婢女告状,说世子高澄,与高欢宠妾郑氏私通,并有另外婢女作证。

郑氏出身荥阳郑氏,为世家女郎,容貌出众,原为王妃,后守寡,然后成了高欢的战利品,极受宠爱。

高欢得知此宠妾被儿子染指,气得七窍生烟,把年方十五的高澄打了一百棍,连带把黄脸婆娄氏也恨上,连面都不见。

高欢和另一个宠妾尔朱娥英(曾经是皇后)有一子高浟,便想废了高澄,让高浟当世子。

高澄走投无路,找到“世叔”司马子如救火。

司马子如很快就搞定了老伙计,理由则很奇葩:我儿子消难,也睡过我的小妾,多大点事嘛!

又提起娄氏当年与高欢患难与共的旧事,提醒高欢,娄氏娘家人如今也是左臂右膀。

而且高澄这小子能力极强,将来继承家业,绝对是不二人选,何必为一个小妾闹成这样。

高欢也过了气头,把告状的婢女“处理”掉,一家人继续好好过日子。

依旧宠爱郑氏。

李笠听到这里,真是对高家的价值观刮目相看,不过事情的重点不在于此,而是司马子如那睡过自己父亲小妾的儿子,司马消难。

因为前不久,司马消难在北豫州(治虎牢)刺史任上叛逃,逃入梁国豫州(治悬瓠),现在,人已经到了建康。

司马消难作为勋贵之子、齐国驸马,居然叛逃,其中必有缘故。

具体缘故,李笠不清楚,因为公文里只说了结果,不可能说原因。

所以李笠把祖珽从单父叫来,让对方好好介绍一下司马消难其人,看看司马消难叛逃一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毫无疑问,司马消难得罪了齐帝,不得不出逃。”这是祖珽的判断,不过他离开齐国已有一年多,不清楚最近发生了什么。

“下官以为,一定是齐帝铲除异己,司马消难受了牵连。”

说完,祖珽问:“君侯,是否朝廷要因此有所动作?”

事关机密,不过李笠不打算瞒,因为也瞒不了多久:“没错,朝廷准备出兵北伐,第一个目标,是齐国的北豫州。”

“虎牢?这可是洛阳东面门户...”祖珽喃喃着,片刻,瞪大眼睛:“莫非,周军出潼关取洛阳,官军取虎牢以东...河南之地?”

“君侯的徐州军,此次是做偏师,给人打下手?”

“主攻,莫非是沔北的王僧辩,亦或是淮西的...陈霸先?”

“对,我给人打下手。”李笠点点头,对祖珽的战略判断能力很满意。

不愧为高欢、高澄父子接连任用的才子,虽然品行恶劣。

“相王已经跟我打了招呼,公文前几日送到,让我做好准备,协助朝廷北伐军,收复河南。”

李笠所称“相王”,指的是辅政藩王萧绎,萧绎虽然不是尚书令,却录尚书事,就是宰相级别宰辅,而担任宰相的藩王,又称“相王”。

坐镇沔北的王僧辩,给萧绎当了多年僚佐,算是故吏。

如今萧绎再次录尚书事,想要开疆扩土积累政绩,自然要让手头上最能打的大将王僧辩冲锋在前。

而周国之前已经和梁国握手言和,前不久周国遣使到建康,告知梁国定于今年春末,进攻洛阳。

所以,这次是梁、周两国联合行动,共击齐国,各取所需。

至于李笠,因为鄱阳王死了,朝中无人,自然就靠边站,给红花当绿叶。

不,绿叶是陈霸先的豫州军来当,打助攻。

李笠的徐州军负责望风,进攻濮阳,构成渡河进攻邺城的态势。

以此迫使齐军分兵隔河对峙,无法全力支援河南。

也就是说,李笠变成了用来勾兑的烈酒,勾兑出的酒,贴别家的牌子,被别人拿去换钱(军功)。

祖珽听到这里,明白李笠叫自己回来的原因了,而不是仅仅打听司马消难其人其事。

他面色凝重:“君侯,下官得先问一些事情,才好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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