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城外,马场,今日公休的李笠,全身披挂,策马疾驰在演武场里,挥舞着一杆两刃槊(双头槊)左右突刺。
全身披挂的原因是达到实战状态,毕竟着甲时双肩承受的负担,与无甲状态下完全不同。

而李笠持槊突刺的目标是场地里一个个木架上放着的木球。

他手中两刃槊长二丈四尺,又长又重,寻常人端着都觉得费劲,舞起来更是容易脱手,更别说灵活的左右突刺。

但在李笠手中,二丈四尺的两刃槊如同细竹竿,舞起来轻盈、欢快,只见寒光闪烁之际,木桩上的木球一个个被刺落,而木桩毫无损伤。

一旁观看的张轱辘,对郎主的力量和使槊技巧佩服不已,毕竟两刃槊用起来,比单刃槊更难。

可一旦用好了,威力也很大,因为两刃槊的攻击范围如同一个圆,左右、前后的攻击动作转换很快,几乎不存在什么“死角”。

张轱辘觉得,若他们在战场上碰到如此猛人,恐怕近身不得,拦也拦不住。

除非舍得一命换一命,直接策马对撞过去,却也未必能撞中,因为很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被对方刺于马下。

看着眼前这盘槊回旋的身影,张轱辘忽然觉得有些迷糊,难以将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和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子联想起来。

不知不觉,十三年过去了。

十三年前,张轱辘第一次见到李笠时,李笠的身材很普通,偏瘦弱,连马都不会骑。

十三年过去,李笠已是一位高个子、宽肩膀、四肢粗硕有力的壮汉,练出一身武艺。

能够做到身备三仗,左右驰射、双带两鞬。

张轱辘知道,这是李笠十余年如一日苦练的结果,不断的力量训练、骑术训练、技巧训练,累计下来的成果,就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出现了。

甚至连难度极高的夺槊技艺,李笠也熟练掌握,更别说躲槊的本事也很高,部曲们与之对练时,根本就没人能够刺中李笠。

张轱辘觉得郎主即便不作为主帅,而作为斗将率军冲阵,在战场上能正面与之抗衡的武人,恐怕也不会有多少。

但和那些只会横冲直撞的莽夫相比,郎主却是个很会动脑子的聪明人,譬如对马槊的运用,就以“杠杆原理”来进行分析。

马槊(或矛)的使用技法,譬如刺、拦、挑、盘、挡等,都能用“杠杆原理”进行解释,然后加以‘优化’。

而李笠不藏私,把自己的心得和众人分享,然后进行不断的模拟对抗,将理论和技法加以完善。

渐渐总结出一套有效的“李氏槊(矛)谱”,并让部曲们和兵卒们学习。

再加上各种行之有效的力量训练方式,正常人只要坚持下去,无论是步战、骑战,使槊(矛)的水准都会有明显的提升。

就连张轱辘自己,也按着李笠总结出来的训练方法,坚持进行力量训练、槊/矛技法训练,十余年下来,使槊/矛的技艺大幅提升。

想着想着,张轱辘看着郎主的眼神,就只有崇拜。

要知道,武艺是很多将门、豪强绝不外传的传家本领,甚至那些出身微寒的武人,功成名就之后,自己在战场上琢磨出来的技艺,也不会轻易传授于人。

但李笠却不同,与别人截然不同,愿意把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心得等成果,与别人分享、讨论,以求共同进步。

马槊训练结束,一圈下来,各木架上木球悉数落地,所需时间,比起之前略有缩短。

李笠渐渐放慢马速,最后扯住马,将两刃槊交给靠上来的部曲,随后下马,卸甲。

今日的运动量够了,没必要加练,李笠认为一力降十会,所以马槊用得好坏与否,基础在于力量和骑术。

单纯练习力量和骑术,在城内府邸里的健身房以及室内马场就能进行。

他今日出城,除了在这马场里大场地练槊热身,就是要看看骑兵们的训练情况,顺便看看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战马情况如何。

一行人往隔壁演武场走去,走路时,脚上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是靴子后跟上马刺棘轮转动弄出的动静。

马刺是个好东西,方便骑者以双腿驾驭马匹。

当然,前提是马匹适应这种驾驭方式。

骑战时,因为骑兵双手要使用武器,无法拉扯缰绳,也无法使用马鞭,若有了马刺,骑兵能更好的依靠双腿驾驭马匹。

所以李家部曲的靴子(骑马时)都装上了马刺,连带着鄱阳诸将的部曲们都是如此。

与此同时,马刺也在徐州军骑兵中推广,所以一旦有人走路带着“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必然是“徐州骁骑”来了。

一阵“啪嗒、啪嗒”声中,李笠来到另一个演武场里,这是个室内场地,场地相对较小,主要用于骑兵技战术的演示教学。

此刻,骑兵教官“梁孝言”正在用训练矛,与‘助教’一起,向学员们演示骑战时长矛交战招式的原理。

两人带着护面,身着‘作训服’,一‘攻’一‘防’进行演练。

但不是骑马,而是相向快步走,模拟两骑对冲,‘两骑’交错的‘一瞬间’,手中训练矛的轨迹能让学员们看清楚。

这种教学方式,是为了展示骑战时兵器招数的攻击、格挡等原理,方便学员理解各种动作后面的真实意义。

经过多年实践,这种教学方式效果不错,毕竟骑兵交战时,交手时动作一闪而过,旁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讲解完毕,学员们依次上场,和助教对练,琢磨交战技巧。

化名梁孝言的段韶,见李笠来了,但对方摆摆手,意义是不想打断教学,他便点点头,站在旁边。

段韶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李笠对他的软禁外松内紧,加上妹妹在李笠手里,所以他很老实。

反正逃也逃不掉,就只能老实当教管官。

而李笠对于骑战技艺的各种奇谈怪论,即所谓“原理”,让段韶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担任教头期间不断和学员讨论“原理”,也让他不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段韶征战几十年,虽然后来是以全军主帅的身份带兵打仗,不需要时刻冲锋在前,但是,多年实战练出来的技艺并未生疏。

不过,对于自己掌握的技艺,他其实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譬如马槊(矛),为何运用起来有那么多讲究?

按李笠所说,“是因为杠杆原理呀!”

好端端的直刃环首刀,为何要弄出个弧刃的“柳叶刀”?

按李笠所说,“因为对于骑兵而言,这样更合适划割,而不容易卡刀呀!”

明明有马鞭,何必要弄出个马刺?

按李笠所说,“方便双腿控马,不是么?”

段韶觉得,普天之下,没见有谁给弓把开槽制作什么“箭台”的,因为如此一来,开弓时弓把很容易折断。

结果李笠就搞出个“铁木弓”,解决了这个问题,使得射箭时的“心瞄”变成“直瞄”。

如此优点,能让初学射箭者很快上手,经过三四个月的练习后,在五六十步距离上,射箭的准头有模有样。

段韶年轻时,面对刀、槊矛、弓箭的练习,也曾经有无数疑问,但没人能够详细解答,都说“就是这般,想那么多作甚?”

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所以当儿子习武时问他,问他当年自己也曾产生过的疑问时,他也如别人那样,说道:

“就是这般,想那么多作甚?”

而这些疑问,在李笠奇谈怪论的解释下,让段韶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他很好奇:你究竟是人是妖?

段韶更想知道,李笠用别出心裁的教学方式训练出来的骑兵,在战场上到底能具备多少威力?

或者,李笠到底想训练出什么样的骑兵?

李笠看着学员们研究骑兵技战术,很满意,这些学员都是他的部曲,已经有数年以上的骑兵作战经验,现在加强培训,是要作为教官,到军府任教。

顺便作为军士,带新手骑兵参加实战、尽快成长。

所以,教官的理论基础一定要扎实,面对必然有众多疑惑的学生,一定要能给出解释,把各种技战术动作后面的原理讲清楚。

李笠认为,无论学什么,只有做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才能学得快、学得好。

他不藏私,愿意把自己和部下多年心得编写成教材,并进行半公开的“职业技能培训”,培训“公家”的营兵,尽快形成战斗力。

这样的做法,在当前时代背景下会被人认为是“傻”,但李笠可不怕别人偷师,因为别人想学可未必学得来。

因为这是建立在高强度的训练基础下的教学,学员必须吃好,然而有多少人,舍得像他这样投入大量财力练兵?

见“梁孝言”很好的履行骑兵战术教官的职责,李笠很满意,虽然他不知道段韶心中所想,但能猜得出对方心中一定不爽。

因为段玉英怀孕了。

在李笠的妻妾纷纷怀孕、临盆坐月子的时间里,段玉英独自承担起了“重任”,让李笠的每一个夜晚都过得美妙无比。

才色双绝的美人,积极又主动,施展出来的魅力,让李笠欲罢不能,一番努力下,自然就有了成果。

李笠知道段韶心中对他这个便宜妹夫只有怒火,对自己和妹妹的遭遇只有愤怒。

毕竟妹妹好好的“大齐宠妃”做不成,成了敌国将领的小妾,如今又怀上“野种”,换谁做兄长,恐怕都高兴不起来。

然而李笠却很高兴,甚至有些恶意的想着:

将来,你妹妹还会为我生下许多儿女,你能耐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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