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吃完朝食的齐军兵卒及青壮,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军营,来到梁军寒山营寨南面,一大片泥沼之前,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填土。
三日来,他们一直在做这件事,但梁军能用人力投石机(齐军以为是),投射大量冰块,导致齐军这边伤亡不小,所以进度一直很慢。

但今天,不一样了。

“张布幔,张布幔!”

呼喊声中,青壮们奋力架起长竿,长竿翘起的一端,吊着一根横竿,竿上挂着一张布幔,布幔下面两角绑着绳索,稍微向前左、前右一扯,布幔便斜着张开。

但不能绷紧,因为布幔松弛,才能兜住落下的冰块,使其顺着布落下,而不是将布幔砸破。

一张张布幔张开,如同雨伞一般,将运土填泥沼的兵卒和青壮遮住。

不一会,寒山堡寨方向有大量冰块飞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随后向地面落下。

果不其然,这些冰块落在布幔上后,布幔猛地抖动将冲劲化解,虽然被砸得“啪啪”作响,但冰块最后还是顺着布滑落地面。

然而,许多布幔还是出现破损,在一阵阵冰雹雨的袭击下,这些布幔开始破裂,如同破布条般随风飘扬,防御能力大减。

于是新的防御手段启用。

青壮们抬着一顶顶木板长亭,在泥沼里放好,然后以其为遮挡,不停运土填泥沼,冰块落下后,砸在长亭的尖顶木板上,“啪啪”作响,却伤不到亭内众人分毫。

填完脚下泥沼,青壮们各自抬着长亭的一根立柱,将其抬起,向前走,然后放下,继续填土。

无数这样的亭子和布幔在泥沼里缓缓移动,化解了梁军的冰块攻势。

找到克制之法的齐军干劲十足,对此,梁军似乎束手无策,再未抛射冰块。

当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后,齐军这边点起火把,继续赶工,为防止梁军出击,还派出兵卒在泥沼里蹲守。

天寒地冻,所以双脚踩在泥沼里的兵卒和青壮颇为难受,但己方距离梁军堡寨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忍耐。

待得东方露白,齐军已经挺进到水塘旁边,投入更多的人力,沿着一道道木制长亭拼接起来的走廊,用推车向前方运送泥土。

如此一来,填埋速度很快,水塘渐渐缩小,随后消失,当太阳再次落山之际,水塘已经被填实,而梁军整日都没做出任何有效反击。

来日清晨,饱食后的齐军将士,推着各类攻城器械,对已无障碍的梁军堡寨发动进攻。

距离梁营三百余步的望台上,齐帝高洋身着单衣,不顾严寒,亲自擂鼓,为己方将士助威。

鼓声一起,站在其他大鼓旁的鼓吏们,也跟着擂鼓。

在如潮的鼓声中,齐军将士呼喊起来,向梁军营寨发动进攻。

因为营寨前围着鹿角,所以齐军先投入临车,要在三四十步距离上和梁军对射。

许多临车缓缓移动,如同移动的树林,又被大量兵卒簇拥,场面极其壮观,随后,梁军营寨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

一座座高大的投石机,沉寂了一日有余,如今数量明显增多,随着刺耳的唢呐声响,长臂忽然摆动起来,将一颗颗数十斤重的单体冰块抛射出去。

沉重的冰块落下,砸在临车和人群上,冰块飞溅,临车破裂,人群惊散。

投石机按批次分别抛射巨大冰块,使得营寨前不断绽放冰雪之花,其中,又夹杂着大量血花。

但这挡不住齐军的进攻浪潮,一座座临车倒下,又有一座座临车顶上,与此同时,大量冲车向营寨鹿角逼近。

他们要破坏鹿角,然后靠近墙角,破坏寨墙,而破坏了鹿角,也能使得己方云梯靠近寨墙。攻城器械能够直接攻击城墙

梁军抛射的冰块,没能压制齐军临车、冲车,高洋见己方强攻有效,即将攻击寨墙,擂鼓的劲头十足。

却见梁军营寨内忽然飞出许多黑点,却是一颗颗巨大的石块,重重落下,将临车、冲车砸得稀烂。

落地的石块,并不像冰块那样四分五裂,而是变成一个个路障,将平地变得崎岖起来。

这些石块都有几十斤重,想要挪开可不容易,又因为石块挡路,使得后续临车、冲车无法前进。

高洋见己方攻势为此所阻,先是一愣,随后想明白了:

敌军明明有石块,一开始却只扔冰块,防的大概是石块被齐军用来填水塘。

现在地填平了,对方再抛石块,落在平地,这就是路障,己方想要挪开,要填人命。

随即气得把鼓槌往地上一扔。

“啪!”

。。。。。。

新的一天,齐军发动新一轮进攻,大量兵卒举着布幔、盾牌,扛着长梯,绕过地面的一颗颗大石头,向梁军营寨发动进攻。

他们冒着抛射过来的大小冰块,破坏鹿角,付出不小伤亡,抵达寨脚下,然后在弓弩兵的掩护下,冒着箭矢,搭梯攀墙。

梁兵使用滚木礌石,将蚁附攻城的齐兵砸倒,又伸出长柄斧,将长梯砍断。

不断有齐兵坠落,不断有长梯折断,但如潮涌来的后续队伍,依旧向寨墙发动进攻。

又有兵卒抬着撞门槌反复撞击寨门,因为寨门没有在内堵死,所以随着“砰、砰、砰”声不断响起,寨门渐渐被撞得内凹。

地面渐渐被尸体遮盖,源源不断的齐兵,踏着己方将士尸体,继续前进,搭上墙头的长梯越来越多,无数士兵不顾箭矢向上爬。

寨墙长度有一里,几乎爬满了登梯上墙的齐兵,密密麻麻,如同蚁群。

梁兵支撑不住,纷纷后撤,攀上城头的齐兵越来越多,但前方是第二道寨墙,大量梁军弓弩兵在墙垛后射箭,压制登上第一道墙的齐军。

对射之下,齐兵伤亡持续增加,后续投入的兵力却源源不断,齐兵渐渐在墙头站稳,旗帜不断竖起,迎风飘扬。

寨门也被撞开,大量兵卒呼喊着冲进去。

寨外三百步外,亲临现场督战的高洋,见着己方先登付出巨大伤亡后占领城头,又攻破寨门,兴奋不已。

再次挽起衣袖,亲自擂鼓,激励己方将士乘胜追击。

并下令,再次重申奖赏:活捉梁将李笠者,封公;得李笠首级者,封侯。

不知过了多久,他见己方将士登寨墙者甚众,寨门也被攻破,但似乎后续兵卒未能入寨,觉得奇怪。

因为双臂发酸,便放下鼓槌,转回步障内休息。

不一会,唐邕匆匆而来,向天子汇报前方战况:梁军寨墙有两道,己方将士正在攻打第二道寨墙,撞其寨门,所以后续兵马无法进去。

如今,将士们已经登上第二道寨墙,和守墙的梁兵激战,对方已经招架不住,可能到了晚上,就能攻破。

“无妨,既然已破外墙,拿下寒山,指日可待!”

高洋满怀期待的说,擦了汗,换了身衣服,又穿上披风,以防风寒,坐在步障里烤火,不知不觉,金乌西落,玉兔东升。

前方战事,依旧胶着,己方将士,还在第二道寨墙处,和敌人交锋。

对方很顽强,大概是在困兽斗,所以高洋决定继续等。

北风吹过,带来上风向处的些许动静,他似乎听到了嘈杂的杂音,又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战场上血腥味弥漫,这没什么奇怪的,高洋数次御驾亲征,讨伐山胡、库莫奚等部族,所以见识过沙场血腥,不觉得这有什么。

至于杂音,不像是人所发出的声音,反倒像各种机括运转时的动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为何敌营里有这种杂音?难道是什么防御机括?

高洋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夜色下的敌军营寨,心中依旧期待。

己方营地里,点起大量火把,火把游动,如同长龙延伸到梁军营寨,那是大量披坚执锐的兵卒,吃饱喝足后,即将投入作战。

高洋觉得,己方兵力具有绝对优势,如今既然已经打开局面,那么自己只要一鼓作气,不断投入兵力,对方就守不住了。

当年,父亲率军攻打玉璧,因为无法攻破城墙,所以才会有巨大伤亡。

后来,官军攻颍川,将士们同样是因为无法攻破城墙,以至于守军可以负隅顽抗,硬扛了一年。

而现在,梁军营寨寨墙已破,最大的依仗已经没有了,己方拿下寒山,指日可待。

不,不需要太久,他要在明日太阳升起时,拿下寒山营寨。

在山上,大宴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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