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城一隅,某私第后院,李笠正与一名妇人交谈,其人看起来应该不到四十岁,样貌出众,却被岁月所‘渲染’,显得有些苍老。
李笠看着对方样貌,能想象这位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又想到那日在黄府门前碰到的“四郎君”,心中感慨:

果然只有这么漂亮的母亲,‘压制’了黄大车那样貌平平的‘基因’,才能生下这么英俊的儿子。

黄大车的幺子黄四郎为庶出,其母杜氏就是眼前这位,李笠今日登门拜访,就是要表明态度:他确实有心帮忙。

杜氏是鄱阳郡人,娘家世代制铜镜,所以开了个镜店,有自己的收入,过日子不需要看黄大车正室的脸色。

李笠得知其子黄四郎不管镜店,也没想过自己赚钱,成日里出去打猎、交游,或跟在黄大车身边做事,或者和朋友聚会。

典型的富二代作风,只管享受潇洒人生,不管家里产业经营。

李笠看着杜氏额上的浅浅皱纹,觉得这做娘的恐怕是劳碌命:儿子不知财迷油盐贵,成日里只花钱不赚钱,得做娘的来操心。

按着杜氏样貌的底子,李笠觉得若好好保养,不操那么多心,‘颜值’应该不至于下跌那么快。

毕竟人不到四十岁,在后世,许多四十多岁的女明星依旧风情万种。

现在,杜氏不到四十就已美人迟暮,一看就是被生活拖累,容貌的‘保质期’急剧缩短,日后唯一能依靠的儿子还不省心。

李笠认为光凭这一点,黄四郎就比不上彭均,彭均小小年纪就有创业的志向,所以在他指点下,很快就发家。

眼下看来黄四郎是不会去‘创业’的,他只能和黄四郎的娘商量产业的事情,称呼对方为“杜东主”。

李笠大概了解了镜店的情况,也向杜氏表明态度:他得先回家处理一些事情,要过得一段时间,再为其出谋划策。

既然杜氏有现成的镜店,雇工制作铜镜销售,李笠觉得,他可以尝试着在此基础上,帮杜氏改良一下工艺,缩减成本,增加销量,让收入明显增加。

收入明显增加,也一样算是帮大忙,对此,杜氏没有意见。

李笠一边问问题,一边看着旁边那些小工忙碌,顺便考察一下这个时代的制镜技术。

铜镜制作用的是“范铸法”,即先制镜模,然后以模制范,又烧结成陶范,再将熔化的镜料(主要是铜)倒入陶范中,冷却成型,再进行一些加工。

杜氏大概介绍了一下制镜工艺主要流程,她听黄大车说起过李笠,而李笠的“大名”,先前也听说过,如今和这个少年交谈了一会,觉得对方蛮有意思的。

虽然是个总角,却少年老成。

李笠了解了镜工艺,再问起黄四郎的情况,通过和杜氏的交谈,大概知道黄四郎擅长什么:

喜犬马、交游、打猎,善射,又在郡学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

加上模样英俊,妥妥的“主角”模板,‘硬件’如此之好,让李笠都有些羡慕了:若有心,那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郎君。

这样的富二代,此刻必然尽情享受潇洒人生,哪里会有性子管家里的产业。

李笠正与杜氏交谈,一名中年人入内,其人姓冯,身材微胖,是给黄家打点买卖的驵主(代理人),称为“冯驵主”。

李笠向杜氏告辞,两人出了院子,李笠向对方说:“有劳冯驵主与我一同回去,处理些事情。”

。。。。。。

鄱水畔,藜洲,林家门外围着一大群人,林家人站在院门口,李笠则站在他们对面,双方相隔三、四步,怒目而视。

又有里吏站在旁边,一来维持秩序,二来防止双方动手、闹出人命。

“你们不打招呼,就把我嫂子带走,还托名与人做妾,实际是抵债,让我侄儿哭得昏天黑地!这笔账,我有空再和你们算!”李笠盯着林父,大声说着。

“你们把我嫂子卖给‘铁骰黄’,好,从此,你们父女、兄妹、姊弟恩情已绝!”

“现在,黄家的驵主在此...”李笠指着身后一个中年人,“你们听他怎么说!”

中年人就是冯驵主,走上前,看着林父及其儿子们,说:“老林,你女儿已给黄家为奴婢,签了死契,今生今世,和你林家再没关系了,对吧。”

林父看着冯驵主,又看看李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看看围观的人们,艰难点头。

按说不许良民卖为奴婢,但实际上官府也不怎么管,只是林家的丑事当众被人宣扬出来,确实丢脸。

“现在,我家东主...”冯驵主缓缓说着,转向围观人群,拍拍李笠肩膀:“我家东主,把林娘卖给这个人了。”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村民们见事情竟然有如此转折,一个个惊讶不已。

他们或多或少知道这件事的内情,知道林家把在李家守寡的女儿接回来,然后让其抵债,抵给开赌档的“铁骰黄”做妾。

其实就是卖做奴婢。

却不知林家是瞒着李家行事,为的是给幺子还赌债。

本来,寡妇回娘家、改嫁是很合理的,但林家这么做确实不好,毕竟林氏在李家还有儿子,就算林父要女儿为他人妾(奴婢),好歹先和亲家说一声。

李家为了保住长孙的生母林氏,若有办法,总是会出钱还林家的债来保林氏,若李家没钱,也得事前说一声,结果...

现在好了,李家的小叔子把林娘买回来,可林娘已算是李家奴婢,虽然在李家照常过日子,却和娘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林氏依旧是李家守寡的儿妇,但李家和林家,已经不算是亲家了。

“所以,林娘,是他的奴婢,和林家没有一点关系,对吧,老潘?”冯驵主说完,看向里吏。

作为见证的里吏点点头,看看林父,又看看李笠。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笠看着林家父子,双眼圆瞪:“你们要是还敢搞事,还敢上门攀亲戚,呵呵,来一次,我就打一次!”

林父和儿子们无话可说,面对这上门叫嚣的李家小子,只能瞪眼,然后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河边码头,李笠带着冯驵主等人登船,他和留在舱里的嫂子林氏说了几句,便让船夫摇船,往下游鄱口而去。

李笠此次回家,人、货颇多,所以几艘船构成一支船队,浩浩荡荡航行在鄱水上。

冯驵主看看两岸风光,问李笠:“接下来呢?这件事算完了么?”

“完?还没完呢...”李笠笑了笑,看向窗外:“我嫂子本来好好的良民,如今变成奴婢,入了贱籍...虽说还能放良,改回来,却总是折腾。”

“而且最麻烦的还在后头,所以,还得冯驵主帮个忙,才能善后。”

李笠表面上看起来轻松,心里却有些不爽,本来好好过日子,结果突然来这么一出。

由此激起的风波,可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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