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石虎咆哮起来,“我是让你们去讨债,不是让你们去杀人!不是说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嘛,怎么会让他跳楼?”
“虎哥,我们照您吩咐做了,今天他带着我们出门,说是来筹钱,上个厕所的功夫,就从十八楼跳了下来。”

石魁神色凝重,接过了电话,“你们几个人先去外地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来再回来。”

“那要债的事?”

石魁淡淡道:“父债子偿,当然继续要,不过先缓一段时间,利息嘛,照常计息。”

挂了电话,石魁又问,“李松源和罗大成那一笔贷款收的如何了?”

石虎旁边一人道,“他们昨天刚从东华银行贷了1900万,等明天大额系统开通,就还我们。大哥,神鸟养殖社这一笔,又有六十多万利息到账。” 石魁吩咐道,“钱落袋为安才算结束,盯紧一点,明天十二点之前,把钱连本带息收回来。”他想了片刻,又安排道:“联系下《东华财经报》,我们给他们透露个大新闻。”

……

当天下午,王冲就收到了张非凡电话,得知新希望家具厂老板章成跳楼的消息。王冲觉得有些惋惜,他记起半月前章成满脸恭敬的送两人离开的样子,挺好的一个企业,在经济上行期间,错误的估计了市场形势,盲目的扩大生产,在下行期销售萎靡不振,贷款到期后不得不借助于民间资本,这无形之中更是增加了企业的成本,结果深深陷入了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自负与贪婪,让人一步步走向了深渊。

追悼会定在了周一上午,九点半,王冲与张非凡来到了中心医院西区。

章成的妻子与儿子满脸愁容,站在追悼会前答谢前来悼唁的宾客。毕竟当年也是著名民营企业家,章成这些年来的朋友也不少,然而当陷入经济困境时,并没有多少人伸出援助之手。

两人送了一个花圈,来到章成遗体前告别。

忽然,有人在章成的妻子耳旁说了几句话,章成的妻子顿时激动起来,指着王冲道,“是你们害死了我丈夫!”

张非凡愕然,“大嫂,您怎么能这么说?”

章太太大声道:“要不是你们银行抽贷,我老公会去借高利贷?你们银行与那些高利贷,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吸血鬼,你们害死我丈夫,赔我丈夫!”

章成太太几乎歇斯底里,冲上来就要拽张非凡,旁边帮忙的傧相连忙拉住她,她连连哀嚎,说老公死的不明不白。周围人也纷纷对王冲二人指指点点,在他们眼中,仿佛两人成了杀人的罪犯。

“这两人是东华银行的人!东华银行养出了两个杀人犯!”

有人喊道。

“呸!”

章成太太冲两人啐了一口口水。

王冲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原本他有些同情这个丧夫的中年女人,可是她这一番无礼的指责,让王冲觉得她有些可怜。

王冲冷然道:“银行不是慈善机构,银行的钱也是老百姓的钱,我们也不能拿着老百姓的钱,去让你们去挥霍。你丈夫经营情况恶化,原本可以通过出售资产缩减规模,却选择去与高利贷借钱,到头来反过来却又怪我们银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纷纷骂道,“你们东华银行要不要脸?”

章成太太骂道:“滚!”

王冲一脸平静,走了出来。张非凡不住的道歉,“抱歉,师傅,我不应该请你过来的。”

王冲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叮嘱道:“你要记住,我们做银行的,慈不掌兵,慈不掌钱,新希望家具厂这种悲剧,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要坚持原则,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定良心,你无须对任何人内疚。”

两人准备开车,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王冲面前走过。

正是前不久在咖啡之翼打架的邓小贤,由于经侦缺乏足够的证据向司法机关立案,在关押二十四小时后,在律师的帮助下,取保候审,却没想到在这里被王冲撞见。

王冲下车,喊道:“邓小贤!”

邓小贤见到王冲,拔腿就跑。

王冲对张非凡说了句去前面等我,旋即追了上去。这一跑,王冲常年坚持锻炼的优势就体现出来,跑了不到五六百米,邓小贤便已气喘吁吁,被王冲一把拉住,“你跑什么跑?”

经过咖啡之翼那一幕,邓小贤自知不是王冲对手,“我身体虚,想锻炼一下不行嘛?”

“当日,你用手机给我发了一个廖行国跑路的消息,是谁指使你的?”

邓小贤道,“我自己随机发着玩的不行嘛?你又不是警察,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王冲上去就是一拳,邓小贤躲了过去,“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怎么能随便动手?”

王冲说,“对付你这样子人渣,勾搭我女朋友,我不敲断你的腿已经是便宜你了,你要不服气,可以报警啊!”邓小贤连忙求饶,“大哥,你行行好,我现在取保候审呢,要是再进去,想出来就难了。”

王冲喝道,“那就告诉我想知道的。”

邓小贤眼珠一转,道,“是我大哥石虎给我打电话让我这么做的,你要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啊!”他料定了王冲不敢去找石虎,所以随口胡诌了一番。

王冲阅人无数,自然分辨出真假,作势欲打,“说实话!”

邓小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事实就是如此,你爱信不信。”

王冲见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松开了手,“以后要是想起别的答案,记得找我,反正你有我电话。”邓小贤说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到你!王冲笑了笑:话可不能说得太满哦。

深夜,王冲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是张非凡打过来的,若没有急事,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的。

王冲问,“怎么了?”

张非凡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傅,出大事了。”

“慢慢说。”

张非凡道,“天禽养殖社那一笔批量贷款,担保人罗大成和他大舅子神鸟养殖社的李松源,跑路了!”

王冲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十分钟前刚得到消息,这笔贷款其实最后真实用款人是天禽和神鸟养殖社,他们在外面有一笔高利贷到期还不上,据说是高利贷昨天上午上门逼债,两个人谎称没带U盾,回家取东西的光景,拖家带口跑路了。一千九百万啊,前天才放的款!你快来行里吧,顾行长已经到了,正在对风管部发火呢!”

王冲第一个念头是止损。

这笔贷款,王冲要求担保企业天禽养殖社存了百分之二十的保证金,于是吩咐道,“明天一上班,先把三百八十万的保证金扣掉!”

张非凡道,“可是这些贷款户是农户啊,担保人跑路,并不影响贷款合同的执行。”

王冲将电话开成了免提,一边穿衣一边道:“合同中不是有一个条款嘛,贷款投放后,发现他们经营出现重大风险,我们可以宣布贷款立即到期,提前终止合同。”

凌晨的东华市比较安静,跟南方相比,东华人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只有个别的路边摊、KTV还在营业。

王冲一路狂奔,来到城东支行。

还没到会议室,就听到顾天德的咆哮声,“我一次又一次的强调,贷款投放要审慎,结果你们给我搞了这么一出,难道我的话都是放屁嘛?这么大的风险,你们没审出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要有人负责!”

风管部老总嘀咕,“这笔业务是信贷二科作的嘛,要说责任,那肯定是二科的责任更大!”

顾天德大声问,“王冲呢,怎么还没到?”

张非凡小心道,“二十分钟前,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继续打!”

王冲推门而入,“不用打了,我到了。”

顾天德拍着桌子道,“你终于来了,我来问你,天禽养殖社那一批贷款,你们是怎么做的调查?贷款才投放了两天,就被人卷钱跑路了,风险意识呢?王冲,你这是失职啊!”

这笔贷款王冲本来就不同意去做,顾天德仗着行长职权,强行通过贷款,如今出了事情,却赖在了王冲头上,这又如何不让王冲生气,他强行压着怒火,冷然道,“顾行长,是您昨天要参加农展会,要求二科务必在上周末投放的这笔贷款!”

“混账,我说过这种话嘛?”顾天德问。

李清泉一旁幸灾乐祸道,“王冲,再怎么着顾行长也是领导,哪里有这样跟领导讲话的?还不赶紧道歉?”

王冲理都不理他,对顾天德道,“身为一个领导,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嘛?”

“担当?”顾天德道,“我倒要问问你们,还有营业部,为什么没有我签字同意,你们就把这笔贷款给投放了?”

王冲惊道,“什么?没有签字?”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违反信贷程序的问题,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张立羽,还有脸色苍白的张非凡,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张非凡摇了摇头,王冲沉声问,“为什么不等顾行长签字后放款?”

张非凡都快哭了,“顾行长要求的急,说是要事后补签。”

顾天德喝道,“张非凡,我们这里是银行,不是过家家,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张立羽在一旁,欲言又止,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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