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婚礼是个巨大的名利场, 座次按照金钱和地位排名,本来木夏这种民宿小老板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是林焰女伴的关系,被安排在中间位置。
她前面有五排观众, 当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新娘主动坐在轮椅上投怀送抱时, 所有人都起立鼓掌, 木夏也跟着站起来。

蓦地, 一声巨响,剧烈的白光几乎和爆炸声一同出现, 在强烈的刺激下,人的视觉神经为了自保, 会主动关闭,像是瞬间失明一样。

眼睛看不见, 但感觉有温热腥气的液体溅到身上, 木夏本能想要跑,却被惊慌失措的人推倒, 她努力的站起, 再次被人推倒,死死的压在船舱甲板上, 几乎不能呼吸。

正当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身上蓦地一轻。

“木夏!快起来!”

林焰把一个浑身乱颤的肥肚腩中年油腻男提起来, 扔到一边, 扶起木夏, 努力将她拖到甲板救生船后面。

“你就藏在这里,不要出来,否则会被人踩死的。”

“你要去哪儿?”木夏惊慌失措,死死抱着林焰的胳膊,此时她还没彻底恢复视力,眼前一片模糊。

林焰凭着一身蛮力逆流而上,冲破人群:“我去找我妈。”

木夏大口大口的呼吸,身边的尖叫声和惨呼声越来越少,她渐渐恢复了视力,脚趾头好疼!

高跟鞋不知何时被人踩丢了,她光着脚,左脚大拇指被踩肿,肿得像个胡萝卜。

好在甲板上到处散落着破鞋和扯破的衣服,木夏捡了一只男士黑皮鞋穿在右脚上,再用一块丝质披肩包裹受伤的左脚,抽出救生船的一根船桨当拐杖,一瘸一拐的去寻找霍晓玉。

她记得霍晓玉是伴娘,就站在新娘身边,当氧气瓶爆炸时,霍晓玉是最近的一条“池鱼”!

游艇甲板上能够动的人都已经跑光了,藏身船舱里不敢出来,甲板上目前只有面目全非的尸首、尸块,以及受了重伤,无力挪动身体,不停惨呼的人群。

“晓玉!霍晓玉!”木夏强忍住恐惧,小心翼翼的杵着船桨,绕过伤员和尸块,大声叫道。

前方有个穿着粉红色露肩长裙的女人趴在甲板上,木夏记得这是伴娘的装束,四个伴娘统一服装,来自香奈儿的高定礼服。

木夏忙弃了船桨,半蹲,拍着伴娘的肩膀,“晓玉?是我,木夏,快起来。”

伴娘趴着一动不动。

难道晕过去了?木夏用力推着伴娘的肩膀,将她翻过来。

啊!

木夏一声尖叫,眼前的伴娘从胸脯以上都烧的焦黑,下巴不知被什么东西削掉了,露出半截舌头。

木夏别过脸,一阵干呕,末了,她捡起一件西装上衣,闭着眼睛盖在女尸上,自欺欺人的想,四个伴娘呢,这个未必是霍晓玉。

木夏重新杵着船桨站起来,继续寻找穿着粉红伴娘服的人,走了两步,又是一具伴娘尸首,她的脸已经被人群踩烂了,辨不出面目,但可以看见一块块透明硅胶假体从她的胸口溢出来。

不是霍晓玉,她的胸货真价值,没做过丰胸手术。

木夏寻找下一个,突然听见倒塌的桌子后面有人叫道:“晓玉!”

是袁秘书的声音。

差点忘了,袁秘书是作为霍晓玉的男伴出席婚礼,霍家似乎不欢迎他,将他的座位安排在最后面,反而躲过一劫。

木夏寻声而去,果然看见袁秘书脱下自己的正装外套,披在霍晓玉裸露的肩背上。

霍晓玉背对着木夏,跪坐在甲板上,手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微微含胸,还喃喃出声,“不要怕,不疼了,都过去了。”

木夏低声叫道:“霍晓玉,你没事吧?”

霍晓玉抱着东西缓缓转身,满是鲜血的食指竖在唇边,“嘘,不要吵,我妈睡了。”

哐当!

拐杖重重砸在甲板上,木夏呆若木鸡,霍晓玉抱着霍母——准确的说,是半个霍母。

霍母被拦腰炸成了两截,腰部以下不见了,上半身被女儿抱在怀里,宛若襁褓里的婴儿。

霍晓玉抱着母亲轻轻摇晃,就像二十五年前霍母抱着满月的她一样。

船头甲板,主持婚礼的牧师已经被炸飞海里去了,地上散落着如雪片一样,沾着鲜血《圣经》残片。

海风卷起一张残片,落在木夏脚下,是创世纪第二十七章,上面写着:

“以扫说:‘……他欺骗了我两次,他从前夺了我长子的名分;你看,他现在又夺了我的福分。’

以扫对他父亲说:‘父啊,你只有一个儿子可祝福吗?我父啊,求你也为我祝福。’以扫放声而哭。

他父亲以撒说:‘地上的肥土必为你所住;天上的甘露必为你所得。你必倚靠刀剑度日,又必侍奉你的兄弟,到你强盛的时候,必从你颈项上挣开他的轭。’

以扫因他父亲给雅各的祝福,就怨恨雅各,心里说:‘为我父亲居丧的日子近了,到那时候,我要杀我的兄弟雅各……’”

甲板上,林焰正在给心脏停止跳动的林母做心肺复苏,他双手按压着母亲的胸膛,大声叫道:“妈!妈!快醒过来!”

林父血淋淋的趴躺在甲板上,整个后背都被烈火灼烧得焦黑,头发也烧没了,脊椎部分还插着一块金属残片!

林耀跪在父亲旁边,不敢乱拔父亲脊背上的金属片,“爸爸,撑住啊!直升飞机马上就来了!”

林父气若游丝,用尽力气问道:“你妈呢?她怎么样了?还有你弟弟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林耀强忍住泪水,骗了父亲,“他们都还好,没事。”

林父和林母是VIP客人,霍家将其安排的第一排,爆炸发生时,林父第一反应是以身为盾,护住林母,将其保护在身下,因而严重受伤。

可惜林母有心脏病,虽然在丈夫的保护下,没有受到皮肉之苦,但遭遇惊吓后,心脏停止了跳动。

林焰赶过来,他是运动员,以前经常做各种作死的极限运动,懂得心肺复苏,他不停的按压母亲的心脏,并做人工呼吸。

这时李波和李娅父女提着不知从那里找来的医疗箱过来,林焰从箱子里找到一只肾上腺素,高举着针头,将药物直接注入心脏。

林母蓦地坐起来,然后倒下,继续昏迷,但终于有了心跳。

林焰救母,林耀和李娅李波父女翻出各种急救药物喂给林父,李娅找到一个喷雾状的药瓶,仔细看过说明书后递给林耀,“这个可以治疗伤烫伤。”

林耀颤抖的手几乎按不住喷头,雾状药剂洒落在林父惨不忍睹的脊背上,林父犹如一只下了油锅的鱼,身体不由自主的打挺挣扎。

林父一旦受痛翻滚,插在脊背上的金属片必然会移动甚至致命,李娅干脆跳到前任公公的小腿上,死死的按住下半身,李波则按住林父的头。

急救直升机终于来了,林父和林母双双被抬进担架。

由于直升机载重有限,位置都让给伤员,林焰等人继续留在游艇上。海事部门的船只来到现场,将宾客疏散,警察也陆续赶到,保护现场。

开发区刑警大队王朝阳警官被紧急抽调过来,他从警用快艇登上游轮,看见一波穿着晚礼服的宾客在角落里站着。

王朝阳问同事:“怎么还没疏散完毕?万一这个游轮上还有其他爆/炸物怎么办?听说死亡人数已经超过十个了,都是有钱人。”

同事说道:“有个女人精神上受到打击,抱着她母亲半截尸体坚决不肯放手,这几个人是女人的朋友,都在劝她。她不走,他们也不走。”

王朝阳走过去一看,哟,还都是熟人。

袁秘书,木夏,林焰。

袁秘书是黑礁村村长助理,和公检法都熟,与王朝阳是点头之交。

木夏和林焰就更不用说了,上一个抢劫案还没告破呢,四个脸基尼劫匪一直没找到,王朝阳欠他们一个交代。

王朝阳看到木夏和林焰,警察的本能使得他立刻联想起脸基尼抢劫案,这两人怎么像柯南体质似的,到那里那里就要死人?

木夏右脚穿着一只黑色男士皮鞋,左脚穿着一只露脚趾的拖鞋,大拇指包着绷带,她站立不稳,林焰找了一只椅子,扶着她坐下。

王朝阳觉得奇怪,林焰在档案上填着父母双亡,大哥是看门人,游艇上的客人非富即贵,他是怎么上的船?

难道像泰坦尼克号的杰克一样,是被富婆带到一等舱的?

“王警官。”林焰和王警官打招呼,“我的这个朋友亲眼看见母亲被炸死,精神崩溃,抱着母亲的尸体不肯放手,您稍等会,我们想出办法了。”

这时袁秘书偷偷将从医生那里拿来的镇定剂藏在衣袖里,木夏故意和霍晓玉说话,袁秘书将针头扎进她的后颈,三秒后,霍晓玉失去知觉,晕过去,手一松,霍母半截尸首滚落。

看到这个场面,饶是王警官见多识广,也不禁打了个寒噤。

鉴证科的同事围了过去,木夏等人被迅速带离现场,王朝阳查看游艇监控,反复播放爆炸前的录像。

画面里,爆炸前十秒钟,也就是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时,身边最近的伴娘霍晓玉抱着花束离开了。

监控显示,霍晓玉去了后方吧台,拿起一杯香槟,然后爆炸发生,三个站在新娘身边的伴娘两个当场炸死,一个重伤。

唯有霍晓玉安然无恙。

她为什么离开?难道她能预知未来?或者,她知道会发生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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