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点头, “是我的手机扫码开的锁。”
话音刚落,袁秘书不顾救护车外面警察的劝阻,冲过来叫道:“木夏!木夏!”

两个警察一人拽着一只胳膊, 将他袁秘书架起来。

袁秘书看着救护车紧闭的门,继续叫道:“放开我!我要见警察!我知道那些劫匪是谁!”

救护车里的警官王朝阳听了,对对讲机问道:“他是谁?”

袁秘书对着架着他的小警察肩上的对讲机说道:“我叫袁牟仁, 是黑礁村村长助理, 大学生村官, 包里有我的工作证。我在村里工作两年,村里的人我都认识, 木夏是村里的创业杰出青年, 她的社会关系基本不超过这个村子,我知道她的宿敌是谁。”

情急之下还能三言两语的说清楚来历,是个明白人。王警官对对讲机说道:“叫他进来。”

袁秘书上了车, 八月份的岛城,天气闷热,救护车里开着空调, 木夏和林焰都披着毯子, 目光呆滞, 像是吓着了, 还没回过神来。

“木夏?”袁秘书低声叫道。

木夏没有反应。

林焰说道:“只是些皮外伤,刚才医生说她不说话, 是什么应激反应, 正常现象。”

“只是皮外伤?正常现场?”袁秘书扑过去就是一拳, 随即被王警官拉住,他继续唾骂林焰,“你安然无恙,她半身都是伤,你算什么男朋友!”

林焰抹去嘴角的鲜血,他没被劫匪伤着,反而被自己人揍了,觉得好委屈,“假的,演戏,我是个出租男友——木夏好面子,去前男友的婚礼,租了豪车和帅哥,你看看外面那辆白色奔驰敞篷跑车,就是她租的。”

王警官看着三人狗血“虐恋”,也觉得大开眼界,将袁秘书强按在椅子上坐下,“有话好好说,要么你就下去。”

袁秘书这才明白婚宴上那一幕是演戏,白白伤心难过了一回,不禁对林焰怒目而视:简单点,演男友的方式请简单点。深情的眼神请省略,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令人恼火的情节。

王警官问:“你刚才说知道劫匪是谁,到底是谁?”

袁秘书说道:“村里人都知道,木夏有个二叔,二叔一家一直想霸占侄儿侄女的家产,这事要从五年前,木夏父母双亡开始说起……”

父母遭遇海难、二叔一家霸占死亡赔偿金、木夏用红色油漆在二叔院墙上喷“还钱”、把亲叔告上法庭、一审二审、胜诉、亲人成仇人。

“……就这样,木老二一家这几年还不肯消停,木夏现在的房子和承包山林都是祖父母传下来的。木老二觉得应该分一半,起诉过法院,但当年木老二几乎是木老大夫妻养大,还出钱给他盖房子娶媳妇、也是木老大给老母亲养老送终,所以老母亲临死分家产的时候,把老房子等祖产都给了老大,村长亲手写的分家书,还有村里人作证,所以法院一审驳回了木老二的诉讼请求。”

“上个月村里接待山西考察团,招商引资,木夏是村里创业杰出青年,是村委的重点扶植对象,她开始第一轮的天使融资,融资会很成功,但是木老二夫妻拿着高音喇叭去村委门口闹事,非说房子和山林有他们一半。导致天使投资人对木夏的民宿项目信心大减,融资成果从预期的至少一千万,减少到五百万。”

袁秘书说道:“如果木夏出事,五岁弟弟的抚养权就归木老二夫妻,到时候木老二一家就顺理成章霸占全部家产。警察同志,我建议你们去查木老二夫妻,说不定这些劫匪就是他们收买的,或者干脆亲自动手,我听说劫匪们戴着五颜六色的脸基尼?就是不想让熟人认出来。”

作为村官,基层工作两年,对村里各种明争暗斗了如指掌,袁秘书的话是可信的。

从利益上讲,木老二一家有重大作案嫌疑。

王朝阳对手下小警察说道:“去找木老二夫妻,将他们隔离问话。”

交代完毕,王警官又问袁秘书,“你为什么不觉得只是单纯的抢劫?”

袁秘书是体制内的人,说起来头头是道:“我来黑礁岛村工作两年,这里的治安一直不错。现在是夏天,旅游旺季,啤酒节又开幕了,外地游客起码是本地人的十倍,这么多流动人口,派出所公安局交警大队都加派人手巡逻,到了晚上,每条主干道都有查酒驾的。”

“游客多,防备心差,小偷小摸这种事常有,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甚至骑摩托车追逐?王警官,你是刑警大队的领导,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很少见。”

林焰也举手附和道:“我同意袁秘书的观点,那木老二一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我带着三胖——也就是木夏的弟弟去金沙滩玩,一眨眼的功夫,三胖就没了,当时我快急疯了,踮起脚尖找,发现有一对中年男女举着冰淇淋诱惑三胖。"

"我当时不认识他们,就大声叫人贩子,周围热心群众把他们揍了一顿,扭送到派出所,直到便利店老板海霞告诉我,我才知道他们是木夏的二叔二婶。”

袁秘书点头,“这就是诱拐行为,对付不了木夏,木老二夫妻想从小孩子身上下手,真卑鄙。”

袁秘书和林焰一唱一和,几乎要将木老二夫妻行凶的罪名锤实了。

救护车已经开到医院,要对木夏进行全面检查,看是否有颅脑或者其他表面看不见的损伤,袁秘书和林焰守在外面。一个女警察跟着木夏,王警官去查本案重要嫌疑人木老二夫妻去了。

护士拿着一摞表格,问:“谁是家属?需要家属签字。”

袁秘书举手,“我来吧,她的亲人只有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五岁的弟弟。”

护士问,“你是她男朋友?”

袁秘书一怔,“不是。”他倒希望是。

林焰在一旁着急:这又不是搞行政工作需要严谨,你就说是又怎样?反正也差不多了,警察还能把你抓起来不成?

护士摇头:“她的同事,上级,或者有明确社会关系的人。”

林焰举手,“我来签,她是我老板,我和她签了劳动合同。”

林焰签字,来了一个警察,对他说道:“刚才鉴证科打来电话,他们对白色奔驰跑车的取证工作已经结束,你可以去还车了。”

签字笔在纸张上一个急刹车,林焰双腿打颤,“警察同志,那个车……有没有撞坏?”

警察表情轻松:“放心,跑车撞摩托车,犹如石头碰鸡蛋,跑车没事,就是掉了几片漆。”

林焰双腿发软,他以前开过不少进口超跑,掉了几片油漆,时常需要整车重新喷漆。

维修费用起码在十几万左右!

旧债尚未还清,又添新债。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需要在民宿卖身一年,才能还清滚雪球般的债务。

惊闻噩耗,林焰往医院不锈钢椅子上一倒,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完了完了,我要改名字,叫林白劳。起早贪黑赚钱,都给了债主。一辈子白忙活。”

一旁袁秘书说道:“你连撞木夏两台车,干脆叫林撞撞得了。”

林撞撞表示不想理袁秘书并想把他一拳揍进太平洋。

医院正在上演都市青春三角恋狗血剧,而海滨一个叫做“木老二渔家乐”的饭店正在上演家庭狗血伦理剧。

下午两点半,正是渔家乐中午打烊休息时间。一辆警车停在门口,两个便衣警察要找木老二夫妻。

木二婶正打着哈欠,在厨房用烧红的火钳烫去猪头残存的毛发。服务员将警察引到后厨,“老板娘,有警察找你。”

自从上次在金沙滩被围观群众误认为是人贩子,扭送派出所,木二婶看见两个便衣出示了工作证,立刻气弱,她赶紧放下火钳,双手在围裙上蹭干净了,用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对服务员说:

“掰(别)愣着了,快给两位警官捯睡哈(倒水喝)。”

警察忙说道:“不用,我们在办公,找你们夫妻有点事——木老二呢?”

木二婶指着隔壁快捷酒店,“他中午陪客人哈(喝)了点酒,哈醉了,去酒店开了个钟点房睡午觉。”

警察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木二婶:“大概一点半吧,那时候饭店的客人也不多了,俺一个银(人)应付得来,要他歇一会。”

一点半,正是案发时间。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木二婶拿出手机:“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为防止打草惊蛇,警察忙阻止道:“不用,你带我们去隔壁酒店找他。”

劫匪可以排除木二婶,因为她体型瘦小,身高差不多一米六,不符合林焰对脸基尼劫匪的描述,而且她一直在饭店忙碌,没有作案时间。

因是邻居,快捷酒店的前台认识木二婶,有些吃惊,“二婶子也来歇午觉?我给您开个大床房。”

木二婶:“不用,俺来找俺对象(配偶的统称),他在那个房?”

前台明显有些慌乱,笑容都发僵了,手伸向内线电话,“我……我叫木二叔出来吧。”

警察更加疑心了,他按住了前台的手,出示证件,“我是警察,把门卡给我。”

前台的门卡是通用的,可以打开所有房门。

前台脸色僵硬发白,像个僵尸脸,“108房间。”

刑警的大队是配枪的,已经出了命案,两个警察不敢轻敌,都把手/枪从枪套里拿出来,木二婶见势不对,“警察同志,俺们都是正经做买卖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滴!

门开了,两个警察持/枪,一前一后冲进房门,“我是警察!放下武器!抱头!蹲下!”

啊!

看见凌乱床铺的那一幕,木二婶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床上木老二和一个大白腿姑娘都光溜溜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白醋般的酸气,木老二被吓得已经放下“武器”。

萎了。

大白腿姑娘尖叫着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好啊,俺还寻思(想)你怎么无缘无故就辞职了,原来偷偷睡了俺对象,俺打死你这个狐狸精!”

大白腿姑娘以前是渔家乐的服务员,二十出头,正当青春。

木二婶大发雌威,随手操起门口衣柜的衣架就往蒙在被子里的大白腿姑娘身上招呼。

木老二以身为盾,覆在大白腿姑娘身上,“嫩(你)这个疯婆娘,掰(别)这个样,有话好好说。”

啪啪!

铁质衣架打在木老二厚实的腰间“游泳圈”上,一打一个U形红印。

木二婶边哭边打,左手衣架,右手指甲,左右开弓,抓向木老二的脸,“俺在厨房烟熏火燎,熏成黄脸婆,嫩(你)在外头风流快活睡小三!”

三人在床上打成一团,场面不堪入目。

捉凶成捉奸。

伴随着房间男男女女的尖叫惨呼,警察问前台:“木老二来开房后出去没有?”

前台调出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下午一点半木老二来开钟点房,五分钟后,大白腿姑娘径直去了108房间,两人一直没出来。

前台:“房间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只有房门一个出口,从门口没有出来,就说明木老二一直在里面……睡觉。”

木老二也没有作案时间。不过,不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

警察把椅背上的一堆衣服抛过去,“把衣服穿上!跟我们回警局。”

刑警支队,交叉询问的结果,是问清楚了木老二婚外情的来龙去脉,测谎仪都用上了,两夫妻对四个脸基尼劫匪和木夏的遭遇毫不知情。

王朝阳警官通过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木老二夫妻,根据他的办案经验,这对互殴成猪头的中年夫妻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木老二夫妻是为了一根葱都能吵起来的小市民夫妻,贪财占便宜,欺负孤儿孤女,在村里名声不佳。

家底丰厚,独生子学习乘机一般,在山东残酷高考竞争环境下考中无望,花钱送到澳大利亚某个野鸡大学混文凭。

这种家庭小恶不断,但杀人放火这种大奸大恶很少有的。

难道只是一个普通的抢劫未遂案?

王朝阳陷入沉思,他去了证物室,查看一件件证据,和现场照片。

沾着血迹的红色共享单车已经被撞成一团废铁,两个车轮当场脱落,是鉴证科同事从十米开外发现的。

手机响了,法医打来电话:“王警官,戴着蓝色脸基尼死亡的劫匪身份已经确认,经过指纹和DNA的对比结果,此人是两年前某个摩托车抢夺案的罪犯,刚刚出狱二十七天。”

原来是个有前科的抢夺犯,只是这次比较倒霉,栽倒在比摩托车更快的超跑车轮下。

医院。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木夏惦记着三胖,没有住院观察,当天出院。

袁秘书看着她脸上胳膊上的擦伤,十分自责,如果当时他没有那么震惊失望,留在婚礼现场听她解释……如果他没有一气之下开车绝尘而去……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送你回家。”袁秘书说道。

木夏“嗯”了一声,她已经从应激反应中走出来,可以交谈,只是神情极度疲倦,鬼门关走一圈,精神恢复需要时间。

林焰踅摸过来,“那个……白色超跑撞掉了几块油漆,估摸需要十几万修复。”

木夏从包里翻出两张纸,“我很累,只想回家休息。麻烦你帮忙还车,这是押金条和保险单,保单有十万保险金,至于剩下的几万块——”

“我会还钱的。”看到保险单,林撞撞同学犹如解放区人民看到红军,头顶的天立刻晴朗起来,“这十万已经抵了大部分债务,剩下的钱我会打工还债,你从我工资扣就行了。”

“剩下的几万块我来付,刷卡就行。”木夏递给林焰一张信用卡,“谢谢你救了我。”

拿着信用卡,林焰顿时感叹:别人的人生是起起落落,我的人生是起起落落撞撞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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