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这么恍惚着的时候,老聂又追着向我问道:“你们在古城保护管理局那边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没事儿,你尽管开口,只要是在职权范围内能批的事情,肯定都能给你办下来。”
我回过神,跟还在通话的陈进交待了一句之后,便赶忙对老聂说道:“是这么个事儿:今年我和朋友在九隆居商业街那边做了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九隆居这条商业街的人气给做起来。九隆居那个地方你也知道,环境虽然不错,但硬件设施却不行,整条商业街甚至连路灯都没有,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我们既然想全力对这条商业街进行二次开发,那首先要弄的,肯定是关乎到整条商业街形象的亮化工程……可这事儿就在古城保护管理局那边卡住了,我们也不敢擅自去弄,毕竟这条商业街也在古城的范围内,所以想把这个工程做下来,还得他们古城保护管理局批。”

“这是好事儿啊,他们不给你们批的理由是什么?”

“肯定是怕承担责任,毕竟安装路灯,肯定会涉及到电路改动,这里面还是有极小概率会存在安全隐患的。”

老聂点了点头,回道:“明白了,这帮在体制里面混饭吃的人,最怕的就是承担责任,不出事儿都好,一出事儿,这个项目当时是谁审批的,那谁第一个倒霉!”

“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吧……要是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个社会还怎么进步?”

老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对我说道:“看你身上有点儿愤青的意思,平常应该不经常和体制里的人打交道吧?”

我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老聂笑了笑,又说道:“这事儿,铛铛他大舅妈就有权限审批,要办肯定能办下来,但是咱可以把这个事儿办的更漂亮一点,办出个双赢的局面来。”

“老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高招儿?”

老聂示意我给他拿一支烟,有点要面授机宜的架势;旁边的聂铛铛机灵的很,没等我动手,自己就先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中南海,然后给老聂点上了……

聂铛铛的见机行事,让老聂很是高兴,夸聂铛铛以后绝对是个能在体制内混好的料儿,因为有眼力劲儿……他给老聂点的不仅仅是根香烟,更是给我的一份人情,有了这个人情在,以后我在篮球上的那些高招儿,他不愁学不走。

而这也让我对老聂更有信心了,毕竟虎父无犬子,聂铛铛已然这么有“手段”,更何况他这个虎父。

老聂吸了一口烟,这才开口对我说道:“其实咱们在这个社会上混着,很多事情好和坏的性质就在一线之间……就比如你想在九隆居安装路灯这件事情,你说的安全隐患到底有没有?肯定是有的,但是大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但就是这种不确定性,偏偏会让某些人觉得这就是一件坏事儿……但如果,我们人为的把这件事情给加工一下,那它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件好事情呢?”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向老聂反问道:“在九隆居安装路灯,就是你说的那种好和坏都不明显的事情吧?……所以对待这事儿得因人而异。”

“有悟性,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你换个角度去想,如果我们把这个事情重新包装一下,现在是一个有志青年,要协助大理这座城市搞古城建设,古城保护管理局的领导一路绿灯,给予这个有志青年最大限度的政策支持,最终有志青年让九隆居这个半死不活的地方重新焕发了生机,并且给整个古城的旅游事业带来了非常大的经济收益,那对于这个一路给开绿灯的古城保护管理局的领导来说,是不是一个政绩?”

“肯定是政绩,如果没有他(她)的支持,这个有志青年首先就不具备发展九隆居的政治条件。”

“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看着老聂,试探着回道:“我就是那个有志青年,铛铛他大舅妈就是那个给予我支持的领导?”

“对嘛……九隆居那个地方我太熟悉了……早些年,开发商宣传的是天花乱坠,说这条商业街怎么、怎么有前景,忽悠了很多人过来买商铺,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跟你讲,当时被开发商忽悠过来买商铺的,就有一个是省里高官的亲戚,人觉得上当受骗了,上次这个高官跟咱们市里的领导一起聊工作,专门聊到了这个事情……要求咱市的相关部门要加强对项目的审核,不能再让这样的烂项目出现在古城里,更不能被这样的烂项目破坏了整个大理的投资环境……所以,这九隆居也是咱市里领导心里的一根刺啊。”

我有点惊讶,继而问道:“你这不会是小道消息吧?”

老聂笑,他没有继续说透,毕竟关乎到政府的工作,所以也是敏感。

吸了一口烟,老聂又开了口,但已经转移了话题,他说道:“明天我先去找铛铛他大舅妈谈谈,回头再找个本地的记者对你们这个工作室做个专访,然后在媒体上发布出来,咱们得让外界和领导知道,有人在做这么一个事情……这么一来,你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成好的了……”

稍稍停了停,老聂又说道:“有了大领导的认可和重视,谁还会在意你那点安全隐患呐……”

老聂真是个高人,甚至比孙继伟更加高明,因为他是一个有能力去做“局”的人,并且还是一个能全面兼顾的局。

老聂在和我聊完这个事情之后,便开车离开了……他是我生平相识的第二个奔驰G系列车主……第一个是叶芷。

……

老聂走后,篮球场上只剩下了我和聂铛铛,我忽然对老聂这个人的职业有了好奇,便向聂铛铛问道:“你爸是干什么的?感觉挺牛逼的!”

“不知道啊。”

“你逗我玩呢?你是他儿子,你会不知道!?”

“真不知道。”

我感叹:“那你肯定是捡来的。”

聂铛铛给了我一个大白眼,而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当然不会相信,他不知道他爸是干什么的这个说法……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大概是出于小孩子,那种爱营造神秘感的小心思。

……

次日一早,我便收到了杨思思发来的信息,她让我帮她到“床单厂”取几个陶罐,然后替她寄到国外,她之所以这么费事儿的要这几个陶罐,是因为,这些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她想把这些有象征意义的陶罐送给她爸,作为鼓励。

我想起来:“床单厂”里面,确实是有一个做陶艺培训的店面,她应该是在里面交过学费。

而“床单厂”说是“床单厂”,其实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艺术园区,但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这里确实是一个“床单厂“,大概是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么叫,所以现在聊起这个艺术园区的时候,还是会以“床单厂”相称。

……

在陶艺店取到了杨思思做的陶罐后,我和店主又闲聊了一会儿,话题当然是围绕杨思思,店主说杨思思是他们这些学员里面,最不正经的一个,所以她做的这些陶罐,也没有一个看上去是规规矩矩有形状的。

聊天的过程中,忽然从对面的居民楼里传来了一阵手风琴的声音。

起初没太在意,可当我的目光看向“床单厂”外面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心境竟然在琴声中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种苍凉又孤独的感觉……就像一个人,面对着一整座杂草丛生的足球场,或者是城市。

透过窗户,我只能看到弹琴人的背影,她的头发很长,已经到了腰部……她的身材很端正,有点像叶芷,但绝不可能是叶芷,因为叶芷没有这么长的头发。

这一刻,我是有好奇的,我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弹出这么一首如此符合我心境的曲子。
网站地图